项崇远失魂落魄跑回了府中，原本还在好好走路的陆婉兮是直接给他撞得，在原地站不稳，跌倒在地，滚了一身灰。m.churuyunkt.com

陆怜兮扶起陆婉兮，拍去她裙摆上的灰，抬眸向急匆匆的项崇远看去。

唉！

如今，谁都有难。

她断然不能责备项崇远几句。

“婉婉，还好吧？”

“没事，姐姐我现在要去找霄汉，你若是看见他，让他不要冲动。”

“他怎么了？”

“军中无粮食供应，茨城所有人皆是食不果腹，他要把他的爱马小乌骓杀了。”

当年破釜沉舟的西楚霸王项羽有一匹烈马，民间传言说是，项羽亲自降伏了百姓稻田中作乱的野马，取名乌骓。

就向霄汉这个取名废的，能给马儿取出这能听的名字，也是废了他半个脑袋才想出来，总比什么，小红，阿花好听多了。

他非常喜欢小乌骓，打理鬃毛，喂食，洗澡，时常都是他本人亲力亲为。

一同成长，一起征战沙场多年，小乌骓也曾救过向霄汉一命，在敌军追杀他时候，小乌骓不被向霄汉操纵，决意跃马跳过湍急江流，得以保住向霄汉的命。

别说沙场，平日里出行，向霄汉都是骑着小乌骓的。

如今，向霄汉却说要杀小乌骓，旁人都在劝，陆婉兮也觉得不应该。

对向霄汉而言，这马已经不是马了，而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

“好，你要注意。”

陆怜兮没说要注意什么，也无需说，纵然姐妹失忆，如今两年下来了，她们默契不比当年。

陆怜兮提着衣摆就去追项崇远去了。

陆怜兮寻找方向追去，见他进了一间屋子，他犹豫了片刻，上前敲了敲门，轻声提醒里面的人一句，我进来了。

随即也跟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但尤其杂乱无章，陆怜兮一面嫌弃着，一面环顾四周找着项崇远的身影。

屋内光线昏暗，陆婉兮全神贯注寻着路，地上一片狼藉，只怕是一不留神就会摔了。

唉，他这般，改日得叫个人来收拾了。

最终，陆怜兮在卧房角落里，找到了项崇远。

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角落，将自己苍白的脸埋在双膝双臂间。

屋内很安静，只有他张着嘴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衣裳料子摩擦的声音。

他在发抖。

“瑞王大人，你还好吗？”

项崇远闻言，缓缓抬起头，看着她。

他红着眼眶双目无神，好像话本子里写的被人夺去了魂魄，泪无声滑落面颊。

一段时间里，项崇远处于大脑空白心乱如麻的状态，好像街边老太手中卖着的被吹得快炸了糖人，犹如只身坠入冰窟，寒意贯穿全身，脊梁骨凉的发疼。

陆怜兮胸口无端发闷。

她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虽不知道发了什么，但她依旧安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要吃点什么吗？”

提到‘吃’，项崇远全身颤栗，咬着下唇，拼命摇着头。

“好好好，你要自己呆着吗？”

陆怜兮耐心宽慰着。

当她起身准备走时，项崇远伸出手拽住她的胳膊，又用了几分力道，把毫无防备的陆怜兮拽下几公分，二人的脸近在咫尺，怜兮的眼眸因惊讶而睁大。

他只觉得难受，也不再顾及什么，伸出了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脖颈。

“别走，求你别走。”

他哀求着抱紧了陆怜兮，红着眼，口中不断喃喃着同一句话。

动作极度亲密，但他的手成拳，避开了那些比较关键的部位。

受惊的陆怜兮很快恢复平静，调整了自己的动作，最起码让自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抬手揉着他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虽有疑惑，但没出口。

—

夜晚的风呼啸着过了河山。

面对跟前所剩无几的菜肴，项崇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片刻后，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吐得七荤八素。

周围人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叫来了大夫。

大夫一番检查后，也只查出了个营养不良。

饿的。

这就怪了，既然饿，为什么不吃东西？为什么吃了又吐？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中，项崇远勉强喝下一杯温水，垂眸神色凝重道:

“我遇到了一个热情的百姓，邀请我吃饭。”

“他已经瘦的脱相了，却还想着我，我拒绝了，但他连拉带拽把我请进他的草庐里。”

“里面有炖的酥烂入味的肉。”

“我吃了。”

“但是……”

项崇远声音有些哽咽，他捂着嘴又要吐，但是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根本吐不出来，都化成一声声要命的咳嗽。

“他和我说，那肉，是他……妻儿的肉。”

他为了招待项崇远，将自己最亲的人杀了。

项崇远说不出什么感受，恶心？愤怒？

不。

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的厌恶。

此话一出，犹如向着大海投入一块巨石，海面似不起波澜，但水面下，是另一副波涛汹涌的模样。

所有人皆噤声。

许久。

“瑞王大人想要如何？”

陆冠才发问道。

“我不想辜负百姓，不想辜负你们，我想救得苍生，如今看来，我连茨城都救不了。”

我太天真了。

“不。”陆婉兮松开了挽着向霄汉的手，站了出来。“乱世之中，牺牲是必然的，你既然居高位，就不该陷入这些事之中。”

“你什么意思？你要我成为只为权位目的不择手段的恶人吗？”

“不，不是。”向霄汉目光从陆婉兮身上移到了项崇远身上。“婉婉是要你，不要因为这些而绊住脚，你想从‘仁义’，那便记住现在，做出行动。”

项崇远轻哼一声。

“说得轻巧。”

陆婉兮继续说道:

“没让你一个人处理全部事，你麾下人才济济，内事不决可问阿爹兄长，可问张伯伯，外事不决可问向将军。”

陆怜兮附和道:

“自古君臣多佳话，三杰辅汉王，三顾草庐请卧龙，江东总角美谈传千古，不会让你一个人治理天下。”

向霄汉点着头，道:

“幼时读史书，我曾以为天下定然是西楚霸王囊中之物，却没想到给了那个像极了地痞流氓的刘邦。

因为我很喜欢项羽，当时气得哇哇大哭，拿着笔直接把史书结尾涂掉了。

结果，被我爹拿着棍子追了三条街打，哈哈说出来怪丢脸的。

嗯，扯远了，我想说，手握重权者，无需凡事操心，你只需要有一双能识人的双眼，还有判断是非的心，凡事自有人来替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