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高岑把波罗兹科夫和麦克达菲找来商议，他们是指挥部的三人核心，重大决策前总是在核心组取得一致意见再拿到全体会议上讨论。√波罗兹科夫劈头就说：“头儿，我看咱们就决定了吧，指挥部个别人不同意，少数服从多数，民意是主张返回的，明天是第三天了，必须脱离时滞区，能量消耗已经到了临界点了。不能搞公投，美式民主这一套非把人心搞乱了不可，后遗症太大。”这位大神是乌克兰人，宇航员，上代是原苏联航天部的航天飞船总工程师，对苏联联盟号飞船的工程贡献至伟，曾获列宁勋章，并被授予苏联英雄称号。苏联解体后乌克兰独立，国内局势动荡，打着民主旗号的各派政治势力争夺权力，内斗不休，大神祖辈的航天技术全无用武之地，最后竟沦为赤贫，所以他对公投民主造成的社会乱像有切肤之痛。麦克达菲却说：“现在的形势已经和诺亚方舟号出发时完全不同了，那时我们是受太阳系联邦的指派，奉命行事，得到联邦执委会的授权，指挥部直接归总前指领导，实行军事体制。现在太阳系联邦已经不存在了，飞船成了独立实体，上面的每个人都是飞船的合法主人，所以三个姑娘的声明合理合法，应当接受。”波罗兹科夫说：“问题是，这背后隐藏着某些人的阴险动机啊，把飞船交给这样的人，会出事的。”叶高岑心想，大神是个纯粹的技术专家，对社会生活完全凭直觉，在过去单一的军事目标下面，执行指令当然没问题，但面对今后的复杂形势恐怕就很难适应了。麦克达菲不同，他是能源专家，后来在跨国公司搞物流，和各种人打交道，熟悉法律，在太阳系联邦能源委员会做过行政工作，立足点很高。他向麦克达菲点点头，赞同地说：“麦克说的对，现在的飞船已经成了一个自谋生存的共同体，我们的指挥部失去了原有的合法性，从太阳系遭难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只是那时突逢巨变，不能群龙无首，其实指挥部已经成了临时应变机构。通过公决形成一致接受的契约，在这个基础上重构体制机制，才有合法性。姑不论施奈洛赫的动机如何，从法理上重新塑权，这一步迟早要迈出。我们现在就宣布指挥部改为临时执委会，职责是维持秩序，保障生活，组织选举，平稳过渡。”波罗兹科夫想了想，忧心忡忡地说：“你们说的有道理，我就是担心被野心家钻了空子，不光是船舰上1300多人的安危，地球上的同胞还等着我们呢！”叶高岑说：“所以我们不能放弃责任，要主动做工作，因势利导，争取顺利过渡。”麦克达菲建议说：“我看要成立一个公投工作组。”叶高岑说：“对，请麦克达菲和施奈洛赫任正副组长，由两位组长物色助手，再找几个工作人员。晚上指挥部开会，宣布成立临指委公投工作组，向全舰发布临指委一号布告，明天首先就飞船的飞行方向举行公投。”

晚上召开飞船指挥部紧急会议，全体人员准时到会，叶高岑传达了核心组的意见之后，恳切地说：“各位同仁，我们现在真正是同舟共济，大家有不同想法是正常的，但是现在必须首先保证做到安全有序，平稳过渡。之所以明晨立即举行飞行方向的公投，是因为事情迫在眉睫，飞船不能在时滞区继续驻留，所以必须立即决定究竟是向原定方向飞去，还是掉头飞回太阳系。至于领导机构的改组等等，可以等航向确定后从容计议。”施奈洛赫本打算提出推迟航向公投，因为民调显示支持继续飞往开普勒452b的人是少数，他算计在底下再做些鼓动工作，但脱离时滞区的确刻不容缓，所以只好表示支持叶高岑的部署。会后叶高岑把屠岸留下，拉着他的手说：“怎么样？血压降下来了？”屠岸笑笑说：“听到地球的消息，兴奋过度，没睡好觉，血压就上来了，没事。”叶高岑说：“老屠，这个过渡时期，局势不稳，你的担子重啊，特别是几个机要部门，主机房，力能中心，通讯中心，科学行动部的重点实验室，物资库，生产基地，必须加强巡逻，保证昼夜有人值班，要增加人手。”屠岸说：“我心里有数，已经布置下去了。”

麦克达菲和施奈洛赫研究了一下，决定请栗径、卫兰和奈良己知做公投工作组的工作人员，这一组合并非偶然，栗径主持《地球人报》，是回归派的代言人；而奈良己知在《自由人报》上的文章对回归的质疑，表明他是坚定的前进派；卫兰是飞船专职的人事管理人员，无论立场如何，参加公投工作组是理所当然的，所以这个工作组的人员安排考虑到了各方面的平衡，临指委也认为合适。当晚临指委即发布了第一号公告，宣布由于形势的变化，飞船指挥部原来的使命已经自动终止，飞船必须通过民主选举产生新的权力机构，鉴于飞船必须尽快离开时滞区，当下第一要务是决定今后的航向，为此暂将原指挥部改组为临时执行委员会，领导全舰就今后去向举行公投。现由麦克达菲、施奈洛赫、卫兰、栗径、奈良己知组成公投工作组，明日飞船时间午后三点开始公投。随即公布了公投工作组拟定的公投实施办法。施奈洛赫向麦克达菲建议，由奈良己知设计一个公投软件，每个人均可在自己的信息传呼器上操作。传呼器上显示出一个表格，有三个选项：1、返回太阳系；2、飞向Kepler452b。注：同意哪一个选项在1或2标号上触屏，只能选择一项，同时选择两项该票为废票。3、如对二者均不同意可在前两项之外自由提出另外目的地，每人仅限提出一个目标，当然，也可以选择弃权。奈良己知请卫兰将舰上全部人员的识别信息输入该软件，个人只能通过自己的信息传呼器投票，触屏后该电子票即已锁定，无法重复投票。这是十分严密的程序设计，栗径也很欣赏奈良己知高超的软件技术，只是觉得在他深邃的目光中潜藏着某种难以捉摸的东西。

一个小时之内，投票全部结束，工作组对结果进行统计，经过反复审核，得出的结果是：投票总数1289人，占全员1300人的99.96%，公投有效，有效票1271票，赞成返回票数865票，占总数68%，赞成飞往Kepler452b票数346票，占总数27.2%，选择弃权和其他选项的60票。查验无误，选举工作组用纸板和电子版上报临指委。临指委立即召开紧急会议，由麦克达菲汇报了公投过程。他报告说，18个未参加投票的人，已经分别做了访查，其中14个人拒绝参加公投，理由不一，有的说根本不同意公投这种决策方式，有的表示自己的一票无足轻重懒于表态，还有人反对先就去向举行公投，主张先投票选举新领导机构，另外四人表示没意见，不想参与。叶高岑说：“公投结果很明确，现在要做的是三件事：一是立即向全舰公布公投结果；二是马上脱离时滞区，向太阳系方向回航；三是给地球中华生态圈甲子号复电。请公投工作组公布公投结果，请科学行动部拟定给地球的回电。”他把头转向拉什莫尔说：“请立即指挥离开时滞区，转向驶往太阳系。”波罗兹科夫说：“当然必须尊重公投结果，但是这是飞船战略方向的根本转移，原来的工作目标、计划和程序都得推倒重来，必须尽快做出新的安排，否则一片混乱，说不定哪个环节就会出大纰漏。”叶高岑说：“核心组现在就留下来，先提出一个思路。其他各部门坚守岗位，并根据新目标研究本部门今后的任务规划。”

施奈洛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卡斯博姆，克莱拉和奈良己知已经在等他了，从奈良那里，他们当然已经知道了公投的结果，虽然这是预料之中的，但是克莱拉还是十分沮丧，没等施奈洛赫坐下，就嚷着说：“我白费劲了，磨破嘴皮子把三个傻姑娘鼓动起来，这下全泡汤了。”施奈洛赫不屑地说：“你懂什么？咱们这是初战告捷，公投这扇门打开了，民主之路从此畅通无阻。”奈良己知呷了一口咖啡，点点头说：“不错，这次公投只是预演，下一步要一人一票民主选举飞船最高执委会，实现权力更迭。”卡斯博姆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不过，从这次公投结果看，回归派竟占了近七成，要想撼动他们对飞船的控制权，难操胜算呐！”施奈洛赫摇摇头，说：“杰克，咱们有三成的支持者，这是基本盘，别忘了，离开太阳系已经一个多光年，在这一年回程中，我们不会坐以待毙，能作的事多得很，风向是会变的。”说着，他从写字台中拿出一个文件夹，用食指点着说：“这是我拟的一个行动方案，起名较叫‘无知之幕’计划（veilofignorance），借用我的同胞罗尔斯的一个著名说法：在正式立约之前，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社会位置，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我这里有一个3+1计划，一个是组织政党进行竞选，扩大队伍；二是建立市场，生产商品，发行证券，打造经济基础；三是研制高端武器，暗中组织武装力量。我近来在扫描空域地外文明信息时，破解了格利泽星的一组信息，看来这是一个高度发展的文明。而且曾和地球古文明有过接触，似乎对地球文明很感兴趣，如果主动和他们建立联系，绕开回归派，那是一个最有力的奥援。”奈良己知激动的手发抖，咖啡从杯中泼溅出来，他颤声说：“政治，经济，军事，还有外援，这是一个全面周密的行动计划。我补充一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物色特工，打入内部，紧急时刻，还可以从内部策反。”施奈洛赫说：“建立第五纵队，这方面卡斯博姆已经有所考虑。现在咱们分头去联络，先成立一个色彩不那么鲜明的组织，然后串联扩大，把党的核心组织建立起来，推动选举。”奈良己知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手写的纸片递给施奈洛赫，显然有意不用电子设备亲手笔录，这在当下不是特殊情况要表达某种感情，就是出于保密的需要，奈良说：“这是公投投票人明细表，所有参加投票人的态度和情况都在上面。”奈良己知老谋深算，编制软件的时候就留了这一手，每个人只要进入投票程序，就已经记录在案了。施奈洛赫紧紧握住奈良己知的手，感激地说：“奈良先生，你什么事情都想到前面了，你是我们事业的灵魂。”奈良己知连连鞠躬，摇手说：“日本谚语说，有一技之长的人闲不住，我是顺势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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