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桑斯没想到，婚礼竟成了扎豪斯庞发动的总攻。看来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他和蔻丝兰商量，决定召开d星问题研究会的紧急会议，商讨对策。会议是在梅桑斯好友迪亚瓦拉的地下掩体里召开的。迪亚瓦拉和梅桑斯是总角之交，一起在养育中心长大，小学、中学、大学都在一个学校，他是搞航天发动机设计的，正在主持一艘超大型星际航天器的发动机设计，地下掩体是他主管的实验基地。他的女友茀菲是蔻丝兰的闺蜜，舞美设计师，是一个活泼的美丽姑娘，两人结婚已超过二十期，但迪亚瓦拉重金买通了婚育管理局的要员，暂时不强迫自己再婚，而茀菲开具了身患绝症的医院诊断书，得以免除婚姻义务。迪亚瓦拉为人多谋善断，是梅桑斯改造d星计划的得力参谋和主力干将，茀菲名义上是研究会的秘书，实际上是团体的大管家。

梅桑斯向同志们报告了当前的形势，指出：“我们原来的计划是以真空能开发项目作为突破口，借此扩大影响，积累资金，集合队伍，建立基地，为最后发难打下坚实基础。现在，既得利益集团已经基本上弄清了这个项目主体内容，他们虽然不知道我们的终极目标和政治诉求，但出于自身的利益，急切地要把项目控制在他们手里，使真空能的开发为他们的统治服务。现在已经动员庞大的社会资源，意在鲸吞这一成果。迫在眉睫是扎豪斯庞已经勾结上层权力部门，逼我们与他签约，再把技术诀窍抓在手中，让我俯首称臣。”d星太空舰队的一位年轻军官芒戈雷昂拍案而起，叫道：“不行，不能和扎豪斯庞合作，让他们掌握了核心技术，d星人还有出头之日吗？真空能开发技术如果应用到军事上，制成真空引爆装置，现有的一切武器都将和纸糊的一样，倾刻化为乌有，既得利益集团最重视的可能是用它称霸世界。”这话引起了在座多数人的共鸣，纷纷表示反对与扎豪斯庞合建商业公司。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坐在芒戈雷昂身边，他拍拍军官的手，缓缓地说：“不能意气用事，年轻人，他们已经做了周密部署，我们赤手空拳，手里除了梅桑斯和他的理论，可说一无所有，请问，我们用什么把真空能开发出来？”反对派一时语塞。这位中年胖子原是资源开发部的部长助理罗巴颉克，在d星稀有金属矿开采项目的竞标过程中，曾向扎豪斯庞的图丹利公司泄露了标底，事发后被解除职务，升任副部长的美梦也告吹，所以他对现体制的敌视多半出于个人恩怨。一次他向梅桑斯提到当年他曾与奥陶老人一起和官僚集团作过斗争，并说他曾参与地质勘探三队的工作，见过奥陶老人，由于这样的渊源关系，参加了研究会的一些活动。他认为，现在与扎豪斯庞的合作是战略的需要，只能依靠扎豪斯庞的财力，才能打开局面，至于以现有可以实现技术产业化的部分申报专利，并以此作为技术股参股，其实一点也不吃亏，关键部分反正还没有实现突破，下一阶段是合作还是单干，且看形势的发展。有几个人觉得罗巴颉克的想法很现实，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万全之策，一时之间形成了与反对派意见相左的合作派，双方各持己见，争得面红耳赤。

这时，迪亚瓦拉举起手来，说：“我谈一点意见”，他在团队里颇孚众望，争论双方都安静下来，“芒戈雷昂和罗巴颉克两位的意见，都有一定道理，看来，完全拒绝合作，与来势汹汹的政府权力部门以及政商两界正面对抗，是不现实的。但是，从他们对项目内容和技术关窍的了解看，他们的目的绝不是简单的经济利益，而是要把整个成果完全抓在自己手里，不仅如此，还想掌控梅桑斯及其团队，把这个项目的全部潜在可能性吃干榨尽，为他们称霸d星，甚至更广大的星际空间服务。我想，他们为此一定已经制定了周密的行动计划，目前的动作不过是试试水而已，这样下去d星人民的苦难就永远得不到解脱了。”迪亚瓦拉不愧是智多星，他的分析使大多数人折服，茀菲却反问道：“既不能合作，又不能屈从，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办？”迪亚瓦拉把目光转向梅桑斯，说：“开会前我和梅桑斯交换过意见，还是请他谈谈吧。”梅桑斯站起来，摆摆手说：“我同意迪亚瓦拉对形势的分析，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决不是眼下的一点商业打算，而是把真空能开发当看整个利益集团未来发展的战略中心。从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权衡，眼下我们没有正面对抗的能力，硬顶只能是以卵击石，但我们又不能梳妆打扮，送上门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凭宰割。面对这样的两难处境，我也没有想出完全的对策，只是觉得必须坚持几个原则，才能积蓄力量，徐图进取，不致进退失据：1、作战术上的妥协，以真空微能量开发申请专利，并以此与扎豪斯庞合作，谋求一定经济利益，扩大社会影响；2、以守为攻，划清扎豪斯庞的资金股和我们技术股之间的界限，做到产权清晰，权责分明；3、守住底线，整个真空能开发项目，主权在我，后续研究由我们独立进行，利益和后果由我们自己承担，如有与我和合作的意愿，另行商定。当然，坚持这几项原则要经过艰苦斗争，他们的眼睛盯住的是真空能开发推动产业革命这一巨大利益链，不弄到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推测他们已经做好了多种准备，包括采取极端手段。我是出弓没有回头箭，义无反顾！”语音铿锵，掷地有声，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几位姑娘感动地流下了眼泪。经过讨论，会议统一了思想，决定请梅桑斯、迪亚瓦拉和芒戈雷昂起草与扎豪斯庞组建股份有限公司的合同草案，并责成茀菲和罗巴颉克去申报微真空能技术专利，然后由梅桑斯和迪亚瓦拉出面与扎豪斯庞谈判签约事宜。

谈判是在图丹利公司的豪华会客厅进行的。公司方面的谈判代表是扎豪斯庞和他的总经理莫赫，研究室方面的代表是梅桑斯和迪亚瓦拉，执政委员会那位秘书主任米特古奇和科学院院长秘书威厄作为中间人参加谈判。梅桑斯拿出真空微能量技术专利证书交给米特古奇，说：“这是我们的真空微能量技术的知识产权凭证，我们就以这项技术参股，”同时又递交了研究室拟就的合同草案，“这是我们的草案，请中间人和公司方面过目”。米特古奇和威厄看过后，将两份文件交给扎豪斯庞，说：“请公司方面过目，也请贵方将相关文件交给我们。”莫赫拿出一份公司拟定的合同草案和一张十万琐罗的银行转账凭证单，说：“这就是我们拟的合同草案，公司将为未来的梅-扎公司投资十万琐罗，这张转账单经扎豪斯庞先生签字后，立即生效。”米特古奇和威厄看过后，交给梅桑斯，说：“你们双方研究一下，看看有哪些需要讨论的问题，彼此都接受的条款就不说了吧？”

两方代表各自商议了一下，迪亚瓦拉说：“我们的技术股估值仅占资金总额的35%，这不公平吧？试问，真空能开发技术是公司赢利的核心和基础，可以说是公司的命脉，这是我方无法接受的。”米特古奇转头对莫赫说：“迪亚瓦拉先生的意见值得考虑，你们看是否提高一下比例？”扎豪斯庞一挥手：“好了，就49%，公司占股51%，考虑到资金、设备、利税、市场、广告诸多因素，公司承担的是实体责任，多占两分股，也是体现公司在管理和运营方面的主导地位，梅桑斯老弟，我是爽快人，你看如何？”梅桑斯和迪亚瓦拉低声说了一句，抬头回答说：“扎豪斯庞先生如此大度，我们同意。”威厄问：“还有什么问题？”梅桑斯说：“公司的草案第16条规定，真空能开发的后续研究工作今后交由梅-扎公司统一承担，成果由公司负责中试、量产和营销。这不符合科学研究的规律，目前除微真空能技术这一部分已经可以进行中试，逐步推进产业化以外，其它还都停留在基础理论研究阶段，与企业毫无关联，这是科学研究部门的工作，必须排除社会上的各种干扰。如果公司方面坚持整个真空能开发研究必须由梅-扎公司统筹，我们只能退出谈判，不再与扎豪斯庞先生在微真空能开发方面合作。”扎豪斯庞掏出他的香雾喷吸器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浓浓的白雾：“梅桑斯先生，你可别后悔呀！”梅桑斯耸耸肩，说：“这是警告还是威胁？”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米特古奇和解地说：“洽谈嘛，别动肝火，慢慢商量，不要因为一个16条影响了大局。”和威厄低声交谈了几句，便站起来，把扎豪斯庞和莫赫拉到一边，对二人说：“是否改变一下提法，据我所知，除了梅桑斯博士论文提出的量子自旋液体的数学模型之外，在技术上没有什么进展，此刻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干货，把16条修改一下，先让他们接受，留有余地吧。”另一边，威厄则拉住梅桑斯和迪亚瓦拉说：“他们对整个真空能开发项目垂涎已久，生意人见到商机能不动心？可以理解嘛，老同学，别太意气用事，以后的事再说，把16条调整一下，找出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公司开张以后，你有了实力，以后的事再说呗！”

两位中间人的一番说辞，把双方拉回到谈判桌旁，米特古奇说：“我提个折中方案，16条是否可以这样改一下：真空能的后续研究仍由科学院真空能开发研究室独立进行，应研究室的请求，梅-扎公司如认为必要可在资金和后勤保障方面予以资助，相应付出可在该项目成果产业化后的利润中扣除，梅-扎公司在参与该项目后续研究成果的实际开发方面拥有优先权。”双方代表经过商议，觉得修改后的条款大体可以接受，只是研究室要求在“后续研究仍由科学院真空能开发研究室独立进行”后面，加上“梅-扎公司不得进行干预”一语，扎豪斯庞讥刺地说：“我又不是强盗，还能拦路抢劫呀？”威厄说：“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我看可以把公证人找来，趁热打铁，就地签约，宣布公司成立。”扎豪斯庞抓住梅桑斯的手，亲暱地说：“老弟，这回成一家人了，我们可以彻底改变d星的面貌，成为星际社会的明星企业。”梅桑斯说：“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为d星公众干点实事，于愿已足。”莫赫一声招呼，立即拥进一伙人，送上修改好的合同文本，挂上横标，上书“梅—扎真空能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成立签约仪式”，随着响亮的女声，弥珀冲了进来：“哎呀，你们的闭门会议总算开完了，d星人都等不及了！”签字，交换文本，公证人见证，斟酒干杯，梅桑斯觉得好像打了一场阻击战。

真应该佩服扎豪斯庞的经商能力，经过十期左右的经营，真空微能量的技术应用全面铺开，举凡移动通讯、各种信息设备、个人电脑、随身携带的小型电子器械等等微电领域，都淘汰了传统能源，改用微真空能了。微真空能的转换器是袖珍的，随时随地都能通过真空极化效应把点滴的附加电磁场，瞬时累积到所需量值，方便，安全，廉价，一下子垄断了市场，梅-扎公司财源滚滚，股价暴涨，梅桑斯的团队也分得了可观的红利，执政当局把促成这项产学研合作当成一大政绩，舆情极佳，对梅桑斯，特别是对扎豪斯庞赞不绝口。

梅桑斯面临的最严峻挑战自然是真正释放真空能，使之成为可以利用的现实能源。当前的进展是，量子自旋液体的数学模型中有几个重要的参量，仍然找不到物理解释，无法设计出相应的实验进行检验，而且出于保密的考虑，已经拟就的实验无法在科学院公开进行。种种迹象表明，对方正密切关注研究室在这一项目上的进展，威厄不断催促梅桑斯上报工作进度，这回干脆找上门来，劈头就责问：“老同学，你这是本院第一号攻关项目，是必须按计划完成的。我估计，肯定是实验经费卡了壳，不是我说你，当时就应当接受扎豪斯庞对后续研究的资助，你却非要独立完成。我虽是外行，可也知道你那个什么量子自旋液体的实验，要动用像回旋加速器、对撞机之类的玩意儿，动辄几十万琐罗，看来你是没咒念了。”梅桑斯说：“哎，别假充内行，我什么时候承诺过要做量子自旋液体的实验了？我们向院里提交的计划书任务非常清楚，就是论证一个理论假说的合理性，这个理论就是激发真空能使之转化为可利用的能源，并未承担对这一理论进行实验检验，至于该理论的技术应用更不是本课题的研究目标。”威厄说：“你对这一项目做出这样的解释，有违初衷，你得到院学术委员会去申辩。同意你这个课题立项，主要是着眼于它的应用价值，要是仅仅为了理论上的突破，你的博士论文物理学界不是已经公认是‘划时代’了吗？你说只是‘论证一个理论假说的合理性’，什么是科学的合理性？只是逻辑上的自洽和数学推理的严密无误吗？这你比我清楚，只有通过实验检验的理论才具有合理性，你的研究不能停留在纯理论的演绎层面，必须诉诸实验，老兄，我劝你还是把课题转到梅-扎公司去做，到时你就是新技术革命的奠基人，名垂青史，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梅桑斯倒抽一口冷气，心想，不拿到真货他们是决不会甘心的，现在只能暂时拖延一下，必须另谋良策，于是应付说：“老同学，我的老底你不是不知道，我是搞理论物理的，建立假说，推理建模，我是内行，弄实验物理，实在是赶鸭子上架，当初立项时我有意把最终成果定位于‘理论合理性的论证’，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好了，让我从理论到实验重新规划这一项目，可以考虑，但是眼下必须把理论模型确定下来，这还得一段时间啊！”威厄认为自己的一番雄辩把梅桑斯逼到了墙角上，心里一阵得意，嘴上说：“这就对了嘛，你的态度和难处我会向院方如实回报，争取得到他们的谅解，你我同窗挚友，我是为你着想，尽快把理论模型拿出来，然后赶紧制定下一步的实验研究计划，我会从旁为你说话的。”梅桑斯拱拱手说：“幸亏有你，我总算能缓一口气，多谢了。”

威厄的话，使梅桑斯不得不对原来的设想重作打算，首先考虑的是转移阵地，要找到一个秘密处所安排关键性的实验操作，主要是找出实现离子分数化的途径和手段，然后用电子碎片造成真空态粒子海中的空穴，以激发出正能态粒子簇。梅桑斯和迪亚瓦拉找到研究会的少数核心人员商议。芒戈雷昂提出，他现在出任太空舰队一艘新型探测船的舰长，手下都是一直跟随他的忠实部下，十分服膺他的信仰和价值目标，因此建议关键性实验索性不如放到探测船上，把船上原来的检测室改造成实验室，重大实验转移到太空中进行。芒戈雷昂还建议，以后就把这艘探测船改装为第一艘真空能太空战舰，并安装真空能太空武器，作为团队武装建设的起步。这一建议使大家深受鼓舞，一致认为是目前的最佳选择。迪亚瓦拉提议，应当制定出应变的各种措施，并立即着手实施，包括把现有银行的存款全部提现，建设基地，开发真空能系列武器，采购及调运物资。梅桑斯认为迪亚瓦拉的建议非常及时，他当即决定成立d星复兴行动指挥中心，下设几个相应的机构：财务总管，由迪亚瓦拉出任；武器配备中心，由科学院远程控制研究室工程师胡斯尼牵头；战略规划和实战指挥部，芒戈雷昂任该部参谋长；基地建设指挥部总指挥波茨纳克，他原是执政委员会资源调查局卫星开发处的处长，多次率队去d星的一号卫星（d卫一）进行资源调查，他早就建议在d卫一上建设研究、生产和生活的成套设施，可攻可守，成为我方的大本营。

这些部署在拿到梅-扎公司公司的第一笔红利后，就在紧锣密鼓地加紧操办，梅桑斯婚后的第二十期，一些主要工作已经初见眉目。特别是已经找到一种合适的铂族化合物材料，制成了量子自旋液体，制造出分数电子“炮弹”，在实验上成功地实现了真空能的实用性开发。胡斯尼利用这一成果，设计出了真空能隐形运载火箭，并以梅桑斯发明的高浓缩暴涨微能量子技术为基础制成了威力更大的高浓缩暴涨聚能弹，威力超过核弹，却小如针芒，防不胜防，这使梅桑斯团队的军事实力足以压倒对手。根据迪亚瓦拉的策划，真空能激发和聚集技术的理论建模工作，仍然在在科学院研究所中大张旗鼓地进行，并把阶段性成果迅速成文，在权威学术刊物上尽数发表出来，并有意渲染理论论证的重大难点以及团队内部的争论，借以掩护实验研究中的攻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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