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一时间￢外面听到动静的人全部冲了进来￢包括急匆匆赶来的医生レ

梁桢原本是站在钟寿成病床旁边的￢一片混乱之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她呛着步子险些摔倒￢好在后面有人替她挡了下レ

"小心?"

"谢谢?"

她无意识地回头看￢唐曜森正看着她￢她赶紧转过身往旁边站了站レ

"麻烦家属出去￢都出去?"

护士开始赶人￢一窝蜂地往外推￢推搡期间难免磕磕碰碰￢唐曜森一直跟在梁桢后面レ

出了病房￢蒋玉茭在哭￢钟盈眼眶也是红的￢大家情绪都有些激动￢气氛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レ

梁桢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在对面区域的椅子上看到钟聿￢她正准备走过去￢兜里手机响レ

沈阿姨的电话￢告知司机已经把她和豆豆都送了过来￢可她一时找不到ICU在哪里レ

梁桢看了眼门上亮着的抢救灯￢"站原地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们レ"她一边说一边快步往电梯方向去レ

出了楼レ外面寒风凌冽￢早晨还出来的太阳好像又躲了起来￢天气变得有些阴沉レ

梁桢在门诊楼通门口找到沈阿姨￢三人一同往住院楼的方向去￢可路上积雪未化￢还有些滑￢豆豆小短腿根本走不快￢梁桢干脆把他抱了起来レ

"四号楼二楼レ走廊最南边的房间￢我先带豆豆过去レ"她跟沈阿姨交代完￢抱着豆豆加快速度往前走￢走了大概上百米￢心中不安￢慢慢就小跑了起来??

没等电梯￢梁桢走的是楼梯￢好在ICU在二楼レ跑得并不是特别费力￢可当她抱着孩子踏上走廊的时候￢一声尖锐哭喊声几乎划破医院死寂的空气レ

梁桢感觉太阳穴都抽了抽￢当即定在原地￢她朝走廊那头看￢中间隔了有几十米￢ICU的门开着￢有人进进出出レ

"妈妈￢怎么不走了?"原本趴在肩上的豆豆转过身来问レ

梁桢觉得心口涨得厉害￢腿有些软￢不得不把孩子放到地上￢牵着他的手往那边走レ

走廊并不长￢但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亮的原因￢竟产生了几分晕眩感￢她牵着豆豆的手一步步走到ICU门口￢哭声渐亮￢床边围了好多人￢蒋玉茭几乎直接哭得半趴在床上レ

陈医生从人群里挤出来￢抬头看到门口的梁桢和豆豆レ

梁桢也在看他￢她暂时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询问￢陈医生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摘掉口罩便从她旁边挤了出去￢随后一同跟上的是其他几个抢救医生和护士レ

二十分钟前这些人鱼贯而入￢二十分钟后又鱼贯而出レ

梁桢被撞得晃了下身子￢抬头看过去￢监护仪上的线条已经拉平レ

"妈妈￢妈妈?"底下豆豆拽了下她的手指￢"不是说要来看爷爷的吗?爷爷呢?"

里头蒋玉茭歇斯底里的哭喊还在继续レ

梁桢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那是大年初二下午三点左右￢大雪￢寒冬￢钟氏集团董事长￢国内著名企业家钟寿成去世￢享年75岁レ

两个小时后治丧小组成立￢对外发了讣文￢各路记者媒体一拥而上￢几乎把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了避免过多曝光￢钟家保镖和保安一起协作疏散人群レ

凌晨两点多￢钟寿成的遗体离开明德医院￢送回南楼老宅レ

所谓落叶归根￢就算出殡也得从家里出去レ

追悼会被安排在两天之后￢钟家主事人去世￢丧礼场面空前绝后レ

梁桢后来回忆那段日子￢从钟寿成病危入院到出殡￢其实不过短短一周左右￢时间并不算久￢可她觉得好像打了一场硬仗レ

前期在医院耗着￢每天大部分时间做的事就是等￢等什么?等老爷子咽气￢抑或发生奇迹￢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钟寿成后期心梗导致全心衰竭￢腹水已经很严重レ在医院里耗了两天￢多器官都丧失功能レ

短短两三天时间￢看似病情来势凶猛￢但前面反复中风和心梗￢已经埋下祸根レ

后期人去世￢等待变成了奔波￢像是在一片死水中扔入一块石头￢涟漪瞬间荡起レ漩涡起来￢各路人马开始迅速集结行动レ

治丧小组成立￢联系殡仪馆￢安排墓园墓地￢组织追悼会??

钟氏公关部门假期内被紧急召回来上班￢积极采取措施压制外界不良传闻￢以将负面影响降至最低レ

钟家内部各自宽慰￢安抚￢处理和应对各种事レ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人和事￢至于内里是否有其他行动￢无人可知￢而梁桢作为钟聿的太太￢钟寿成唯一的儿媳￢在此期间必然也需要承担很多责任￢好在她并不怕担事レ以往多年生活经历练就了她冷静且有条理的处事能力￢唯一觉得比较累的反倒是人情方面レ

看似只一场丧礼￢可钟家并不是普通人家￢钟寿成也不是普通人￢其中牵扯到的层面太多￢光应对媒体就是一件极其头疼的事￢加之钟家直系单薄￢可旁系众多￢蒋家那边更是根繁叶茂レ

梁桢看过治丧组印出来的吊唁人员名单￢洋洋洒洒十多张纸￢大部分她都不认识￢更不清楚对方的身份レ

为此她熬夜做了功课￢不过这不比之前寿辰￢之前寿辰属于内部活动￢只请了平时走动比较多的亲属￢可现在是丧礼レ最后一程了￢远的近的￢平时联系的不联系￢都得通知一遍￢所以从亲戚￢朋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包括公司的中高层レ全部都需要理一遍レ

好在梁桢记忆力不错￢熬了半宿￢总算理出了一点头绪レ

钟寿成的追悼会定在初五上午￢钟家包下整个泞州殡仪馆大厅￢场面浩大￢来吊唁的人也很多￢光车子就停满了整个停车场レ

追悼会前晚￢蒋玉茭找到梁桢レ问她娘家那边是否也要来人レ

按理公公去世￢作为亲家的梁国财也应该出席吊唁￢但梁桢没同意レ

钟寿成的丧礼排场很大￢来宾脸面都不小￢倒不是梁桢看不起自己亲爹￢可以梁国财那尿性￢过来的话也只有给她添乱的份￢若再搞出点事￢她丢脸倒不要紧￢反正她都丢惯了￢可现如今老爷子去世￢各路都在隔江观望￢她太清楚钟聿的处境￢所以绝对不能在这时候整出点幺蛾子レ

"我父亲一直住在老家镇上￢过来恐怕来不及了￢况且他身体也不好￢可能不适合长途跋涉レ"梁桢没给蒋玉茭任何余地￢当面就回了レ

蒋玉茭那几日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就算心里有想法￢也没多说￢但礼节上梁桢娘家那边一个人也不来实在说不过去￢思前想后￢她给何桂芳和丁立军打了电话レ

追悼会当日￢天还没亮南楼就已经灯火通明レ

看了时辰￢五点零八分灵车准时从前院开出去￢一路礼炮纸钱开道￢至殡仪馆差不多六点左右レ

请来做法事的和尚都已经在布场￢据说是蒋玉茭的主意￢她要求增加这个环节￢说是要为钟寿成超度亡灵レ

钟家信佛￢思想也比较守旧￢所以在丧礼上请和尚诵经倒也正常レ

法事安排在第一个环节レ那时候还没什么外宾过来吊唁￢在场的都是钟家和蒋家两边的至亲レ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束之时差不多八点了￢已经陆续有人进来吊唁￢按规矩亲属都必须站在灵柩前面レ

蒋玉茭是遗孀￢显然已经站在最前面￢之后是独子钟聿￢儿媳梁桢￢嫡长孙豆豆￢最后才是钟盈和唐曜森レ

照例唐曜森已经和钟盈离婚了￢不属于钟家人￢但念及老爷子生前多有照拂￢他还是存了感激￢所以以前女婿的身份站在亲属行列レ

一家人按"一"字排开￢后面还站了两排人￢分别是蒋氏兄弟两家人レ

亲朋好友陆陆续续进来￢献花￢磕头￢再跟站在灵柩前的至亲握手￢以聊表安慰レ

起初梁桢还能记几个名字￢但站了两个小时之后她就渐渐麻木掉了￢人伸手过来她就握一下￢说什么基本没力气去听レ

丁立军大概是十点左右到的￢穿了一身黑衣黑裤レ上面是立领长款羽绒服￢下面休闲裤￢皮鞋擦得蹭亮￢头发似乎也理过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レ

他以梁桢娘家表哥的身份在入场处签了字￢进来冲着老爷子的遗像磕了个头￢学着前面的人一样￢一个个跟旁边站的亲属握手レ

钟家这边只有钟聿认识他￢搁平时大概肯定会有人去考究丁立军的身份￢可此时场内人潮涌动￢气氛凝重￢大家心思都不在这上面￢自然没人会去注意レ

跟钟聿握过手之后￢丁立军走到梁桢面前￢轻轻叹口气￢"丫头￢节哀?"

梁桢点了点头￢"谢谢?"

何桂芳到得比较晚￢过来的时候都块中午了￢只是令梁桢意外的是陈佳敏居然也一起跟了过来レ

母女俩从外头进来￢何桂芳还是平时的装扮￢只是把略带花白的头发扎了起来￢人多少显得利索一些￢而陈佳敏黑色羊绒大衣￢黑色束腰连衣裙￢头发盘起来￢整个人显得清冷又庄重レ

两人站在一起实在不像母女￢梁桢听到周围有人在猜测陈佳敏的身份レ

"你就是亲家母吧?"磕完头的何桂芳走至蒋玉茭面前レ

蒋玉茭哪里认识她￢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何桂芳却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眶通红レ

"亲家母￢老先生走了你伤心难过正常￢可是往后日子还长呐￢天塌下来也得咬牙挺着￢所以一定得保重好自己レ"

蒋玉茭一听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滴滴答答往下掉￢她一哭￢后面蒋玉伯和蒋玉甑的太太也都开始跟着哭￢一时灵堂内哭声四起￢悲恸万分レ

当时梁桢就在旁边站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レ

她明白何桂芳的话￢大致是有感而发￢因为此前陈兴勇的遭遇￢也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回来￢所以此时才能对蒋玉茭的处境感同身受￢而蒋玉茭呢￢尽管她不认识眼前这位穿戴粗俗的妇人是谁￢可她的话却戳中了她内心最疼的地方レ

对她们那个年代的妇人来说￢男人是天￢就算此前数十载婚姻未必美满￢那个男人也未必对你实心实意￢可是相伴走到这一程￢眼看着另一半突然撒手人寰￢那种悲痛和恐惧是旁人无法理解的レ

何桂芳也哭得成了一个泪人レ

"妈￢差不多就得了￢很多人看着呢レ"旁边陈佳敏看不下去了￢拽了下何桂芳的袖子￢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提醒レ

何桂芳这才意识到此时身在什么场合￢赶紧抬手抹眼泪レ

"保重￢好好保重?"她拍着蒋玉茭的手￢语气里倒全是惺惺相惜的怜悯感￢之后才过来跟钟聿和梁桢一一握手レ

"小钟￢好好照顾你妈￢她不容易?"何桂芳不清楚钟家的人物关系￢以为蒋玉茭是他妈￢梁桢想给她改个口￢可是看了下场合￢还是没张口レ

旁边蒋玉茭还在哭个不停￢梁桢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平时看似淡然的妇人￢哭起来竟然这么令人动容レ

"桢桢￢你劝劝你婆婆￢人死不能复生レ"

梁桢也只能点头レ

这边陈佳敏已经去献完花回来￢跟老太太鞠了一个躬￢却跟钟聿握了一个手レ

"钟先生￢节哀顺变?"

照理她应该喊钟聿姐夫￢可从她口里出来的却是"钟先生"￢从字面而言这三个字应该会显得生分￢可梁桢觉得却未必￢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确实这样￢她甚至觉得陈佳敏喊"钟先生"三个字的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包括与他握手时看向对方的眼神￢没了平日的张扬和冷漠￢多了几分心疼￢好似是真的在为对方感到伤心レ

当然￢对家属表示关怀和伤心是作为吊唁者的基本素养￢或者也是受周围环境影响￢毕竟这是灵堂￢大部分人的情绪都会受到相关影响￢梁桢并没再往深处想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