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颜一边往里走，一边忍不住赞叹红袖的能干，这样大的寝殿，只靠着她一人竟能把满屋的颓丧散了大半。m.czyefang.com

窗台的花盏，屋内的熏香，无一不是太子素日里喜欢的，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弄来这些东西，其中心力不言而喻。

可惜，多情女子无情汉，这俏媚眼终是做给了睁眼瞎看。

“来了？”

舒颜到时太子正在临摹字帖，听得动静才抬眼，那模样倒是比当初在庆云殿时还镇定十分。

“嗯。来了。”舒颜随意打量了几眼，看他衣衫端正神态自若不由笑道:“还是红袖姐姐有法子，这般境地中还能将太子哥哥打理的这般妥帖。”

“你倒是会夸得很，好不容易进来一趟，目光全落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也不想着问问我好不好。”

太子放下笔，将临好的帖子迎着风口吹了一吹，就近挂在一边的架子上。

“不相干吗？”舒颜无奈:“殿下倒是不好奇红袖是如何进到这儿的，一句不相干就抹杀了旁人全部的用心，还真的狠心的紧。”

就连舒颜到这儿都是靠着太皇太后的威势，而红袖呢，不过一个乐籍婢子，身份低贱无人可依，也不知跪求了多少人才能如愿。

“我如今自身难保。难道还要如从前那般顾念所有人吗？”胤阙笑道:“人啊都是各有所求，颜儿，你不可能照顾所有人的心绪，管不到顾不了的事儿干脆便冷眼旁观，否则再多心绪也不够你消耗的。关注自身，莫问其他。”

“这话要是旁人说与我，兴许我还能信上几分。”舒颜不以为意，与云春一道将摊满纸墨的桌子收拾干净，又把自己带的那些吃食果酒一一摆上:“在这儿霁月清风了这些日子，也该食些人间烟火了，这点心都是桂嬷嬷做的，她的手艺你最清楚，想来是能入眼的。倒是这酒……”

舒颜有些好笑，打开坛子侧于他看:“淮恩的点子，你若放心便喝些，若是一不留神病的狠了，倒也算解了你目前的困顿。”

太子才要细看，一听陆淮恩的名号立时又把脑袋缩了回去，苦笑道:“他做的东西我可不敢碰。早些年那些蛇虫鼠蚁见的还少吗？也亏得这世上没鬼，否则大约也难逃被他拿来泡酒的厄运。我如今脆弱的很，可不敢随意生病。”

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四周雪洞般的光景:“若是有个万一，只怕痛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察觉。”

“好吧。”舒颜不勉强，只是略觉扫兴的收回坛子，自去他对面坐了:“左右我也没太多时间，不如边吃边谈如何？”

“谈什么？”胤阙无奈:“我如今的处境你也瞧见了，还有什么好谈的，不过是坐等被废罢了。”

“自然有的谈。”舒颜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突然正了神色道:“舒家满门那么多性命，难不成在太子这儿竟是不值一提吗？”

猝不及防的转折，倒还真是时间紧迫。

胤阙波澜不惊的脸上，若有似无的闪过一丝裂痕，随即又换上了他惯有的笑颜，挑了眉戏谑道:

“哦？原来表妹来这儿是为了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不敢当。”舒颜认真盯着他的脸，不敢有分毫错神，为了印证心中所想，反问道:“却不知太子何出此言。人人都说他们的死不过是一场场意外，怎么？听您这话倒像是另有隐情一般。”

“呵。”胤阙垂了眉眼，不知怎的确实有些想喝酒，奈何眼前这酒坛子太过危险，茫然伸出的手微颤了颤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难道表妹不知道，太傅之所以生病全是为我所累？若他老人家安在，后头的一却自然也不会发生。”

“原是为了这个。”舒颜不置可否，将一枚红豆酥放在他手里:“太子哥哥，我记得姑母离世前特意为你留了话，只说前程往事不可追，只求你螚竭尽全力保我平安。当时我便奇怪，若这一切都是意外，那她为何要说那些话？”

陡然听的舒颜提起母亲，胤阙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复又一片清明的看她:“为父母者，必为子女计深远，母亲不过是放心不下你才这般叮嘱罢了，如今你的血亲不过我与安宁而已，我作为兄长自当担负起照顾你的职责。并没有什么可疑虑的。”

舒颜点头:“太子言之甚是，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这般想的，直到后来我联想起一些事情，才开始反思也许姑母所说的前事不提大约和你我以为的那般不一样。”

舒颜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看着胤阙的眼，逐字逐句道:

“太子哥哥，事到如今，你可否给颜儿一句实话，当初那军符到底是如何落到沈相手里的。别与我说那些莫须有的谎话，咱们一处长大，你有多谨慎我看的一清二楚，除非故意，不然断不会犯下这种错误。而能鼓动你不计代价将计就计的人，满皇城内找不出四个。好巧不巧，三人中舒家独占其二……”

“颜儿！”未出口的话被胤阙厉声打断:“住口。”

太子温和，鲜有这般强势的时候，可不作为不代表他当真不懂以势压人，入主东宫多年，若当真是一味绵软，只怕早就被周遭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只是，这般反应与欲盖弥彰有何不同？

舒颜明白在这宫里很多话都不能说透，不然容易招惹灾祸，因此在得到印证后便适时止了话题，默不作声的去看他手里被捏的细碎的糕点。

上好的红豆枣泥馅，赤红如血，粘了满手。

原本温馨静谧的氛围就这么被破坏的一丝不剩，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才起的风将架子上的宣纸吹了满地，薄薄几张，最后都翻滚着挤进角落里。

“颜儿……”胤阙叹了口气，还是没法忽视她眼里的倔强和不屈:“若是今日在我这儿得不到你想要的，你还是会不管不顾往下查的对吗？”

听着像是问话，可他却早已知道了答案，所以在看清她点头后，太子没有丝毫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