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兵刃相交的声音，瘆人的受伤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www.churuyunkt.com乔可言所在的主舰船舱已经经过了加厚处理，但仍挡不住它们丝丝缕缕地飘进来，硬往你耳里钻、往你心里挠。

许久，这声音才堪堪平息。

乔可言听到有一人快步往这边走，隔着门粗喘着气对她说道:“没事了。你先待在船舱里，待甲板打扫完再出来。”

这是卫见瑜的声音！

乔可言一下热泪盈眶。她不想等，不想做一个拖油瓶。她想坚强起来，想到甲板上去抱抱卫见瑜！

她跑着打开门，冲出去抱住了她时刻担忧的人！

“呜呜呜……你、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卫见瑜没想到她会不听话，愣了一下，才又摸摸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冲过来的倭寇都死完了。眼泪可以蹭我身上，鼻水就免了吧？”

卫见瑜是故意逗她，果然乔可言松开了手，不哭了。

她抹了一把脸，轻力打了卫见瑜一下，反驳道:“哪有鼻涕！你瞎说！损我形象！”

这时乔可言才有空仔细看看他。

卫见瑜的衣服有许多地方已经被染红了。但万幸的是只有袖口和肩膀处被割破，应该没有受重伤，血迹都不是他自己的。他的发冠也掉了，披头散发的，显得狼狈至极。但他还笑得很潇洒，似乎是独立天地间，万事万物都不会被放在心上。

或许这就是战损美吧。

乔可言又有点想哭。她指着卫见瑜的肩膀不敢碰，瘪嘴问道:“疼不疼啊。”

卫见瑜摇头:“不算很疼。士兵们有受伤更重的，甚至牺牲生命的。”

乔可言想偏头看看周边，卫见瑜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很多血，你见不得这个。”

“没有什么看不得的。”乔可言掰着他的手:“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保护百姓……”

卫见瑜犹豫了一下，没有强求。

入目是人间惨剧。能躺在甲板上仍有呼吸的还算好的，多的是断肢残躯、身首异处。

一个士兵左腿被完全砍断，倒在甲板上不住地发出细微呻吟。

不是他不疼，而是已经疼到没有力气叫了……

乔可言握紧了拳头，指甲掐得手掌生疼，只是这样怕还抵不上他万分之一的疼痛。

程娇已经背着医药箱往他身边跑，麻利地用烈酒消毒。

一声惨叫回荡在船只上空，不知要惊飞多少海鸟。士兵疼得青筋暴起，理智全无之下挥券砸向程娇。虽被两旁的战友制住，但还是擦到了程娇的面颊，程娇被打得向后倒去，摔在了甲板上。

但她没有丝毫犹豫和喊疼，马上爬起来拿起药粉均匀地往创面上洒，再用干净布条包扎。

乔可言看得心疼极了。

“我也去帮忙。”

卫见瑜拉住她:“你先帮帮你夫君？”

乔可言“啊”了一声，到程娇的屋里去找药物。她有跟着程娇学些东西，基础的处理还是会的。

卫见瑜解开了上半身衣物，露出了受伤的肩膀。

在将衣物和肉体分离时，卫见瑜就已经咬紧了牙，消毒时更是将牙磨得吱吱作响。乔可言胆战心惊又小心翼翼，终于是慢慢地裹好了布条。

再一看，卫见瑜额头上已经有冷汗颗粒分明地下落，滚到下巴处，再滴到地上。

乔可言想握住他的手，反被卫见瑜的手掌紧紧包住。

“很疼吧……对不起哦，我没有程娇那么厉害，弄痛你了……”

卫见瑜笑笑，安慰她道:“受伤不怎疼，治伤才疼，惯是如此，不必自责。程大夫有更重的伤员等着她救治，你已经是在分担她的压力了。”

乔可言好受了一些。她想起以前自己受伤也是会用双氧水消毒，那疼痛的滋味可比受伤本身难得忍耐，或许烈酒消毒也是一个意思吧。

“报——”

房门外小兵报告，卫见瑜松开了手，让他进来说话。

“禀王爷，李将军请示，希望王爷下令追击残余贼寇，永绝后患，为闽地换来十余年太平。”

“倭寇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肉眼仍可见其船只。全力追杀，数个时辰内或许还可追及。”

卫见瑜安静了几秒，手指又开始点桌子了。

“传令李将军，不可追击，返回静港。”

“是！”

小兵领命出去。乔可言看着门关上，急着问道:“不怎么不追呢？他们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逃了，我们没有多少损失，能打赢的。”

卫见瑜伸出手指，“嘘”了一下:“马上要来人了，等会儿跟你解释。”

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就有一声粗犷的声音喊“王爷”，正是李正明李将军。

他正斗志高昂，满身煞气，上来就叫道:“王爷！打啊！怎么不打了！那帮贼崽子，抢了我们多少东西，非得杀他个片甲不留、断子绝孙！”

卫见瑜站起身走过去，抬起他的手:“胳膊受伤了？”

李正明丝毫不惧还未包扎正在流血的伤口，大大咧咧地回道:“嗐，这点伤算什么，身上伤疤多了去了！怕流血还能当将军？”

卫见瑜说道:“你我当然不惧，但船上的士兵可不能不惧。多少兄弟折臂断股、命丧蓝海，船里不能将伤员转移隔开，舱里哀鸿遍野，斗志已弱，如何再承得下另一次的肉搏？”

李正明也知道这个情况，但咽不下这口气:“再怎么样都不想让倭寇跑了！大不了拼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带的兵，没有在怕死的！”

“穷寇莫追，你岂有不懂这个道理的？追上去怕不是一千与八百的情势，怕是我们全军覆没的情势！”

“这……”

“他们已经逃远。这边海上是倭寇的地盘，一旦有某个小岛上被他们存了兵火，现下拿出来就能绝地反击，我们断然占不了好处。”

李正明被说服了，气得一拍桌子对外面啐了一口:“晦气！只能让那帮矮孙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