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里，乔可言已在床榻上翻了好几个来回，卫见瑜才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气回来。m.boshuoge.com

她不想理他，转身对着墙，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床榻轻轻陷了一点下去，寒气冲到了被子。

“……对不起。”

乔可言心里酸了一下，眼泪又想掉下来。

“本王向你道歉。”

乔可言不是欺软怕硬的人。如果卫见瑜再无情一点、再嚣张一些，她还能叉着腰挺着背、像个泼妇样指着他的头骂人，最好是从封建王朝的弊端开始，到人性的缺失结束。哪怕是后果惨重，她也想出掉心中一口恶气。

可若是卫见瑜这般好生与她道歉，言辞恳切、语气轻柔的，她反倒是眼睛痒痒的，想把眼泪揉回去。

乔可言没转身，只把被子打开一点点好让声音透出去，瓮声瓮气地道:“错哪儿了？”

“不该对你恶语相向，不该不回房用膳，不该晚归。”卫见瑜顿了一下，又接道:“若是还有别的错处，你补充，本王都认。”

“噗。”乔可言被逗笑了。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双标。

乔可言心里这么想。

啧啧，放在一个别的人身上，这或许是叫打了一大棍子又给一小蜜枣。无论是是冷暴力还是热暴力，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不能容忍。但放在卫见瑜这样的自己极其喜欢人的身上，选择原谅他是不是更好？

乔可言在心里唾弃自己没原则。她想着自己下午那么委屈，可不能简简单单地就原谅他，又拿起乔来:“你可没对我恶语相向，你是恶眼，用眼神杀我千百遍！”

卫见瑜从善如流:“嗯，本王这里错得最不该。”

乔可言继续鸡蛋里挑骨头:“你还冷到我了，身上一点都不暖和就往床边坐。还有你没洗澡！脏死了，明天还得换洗被套，而且阴天干不了。”

“确实，本王这里也错了。”

他说完就要站起身去沐浴，被乔可言拉下。

“算了算了，反正已经脏了，聊会儿先。”

“嗯，你说。”

乔可言也就是一时手快把人拉了回来，但心情还没有平复，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卫见瑜也没有不耐烦，就坐在床边，温和地看着他。

过了良久，乔可言才问道:“你准备怎么救灾？多久回来？”说完她又觉得不妥，马上补充道:“这不算干政啊！这是你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我就是问问。身为闽地人民，我也有资格知道嘛！”

卫见瑜了然点头，摸摸她散在外面的头发，道:“其他区域的雨势都没有鹭县严重，本王让人开辟了专属的房屋，让能行走的鹭县百姓先迁徙到别地居住。身子不便的，从别地调大夫和粮草过去，就地寻找遮蔽和看护。待放晴了，再调遣泥瓦匠重整鹭县楼屋。大致如此，不知到何时。”

“那这些支出？”

“救济当然是走闽地税收公账，也有些乡绅会捐赠。是不小的开支，但闽地富庶，想必过些时日就能缓过来。”

乔可言点头，然后又问:“鹭县旁边还有不少县呢，榕城雨势也不小，为什么只有它雨灾那么大？”

卫见瑜踌躇了一下，还是给了解释:“鹭县靠海，渔民多，但商户、富户少，纳税就少。且它离那些个海盗、倭寇的海上据点最近，常遭抢掠。两厢叠加，便没怎么建造过给排水的工事。”

乔可言了然。

税收少，地方财政就没钱搞基础设施。就算有钱搞建设，动不动就来个烧杀抢掠，建好了就等着遭人破坏吗？不如不建。

她安慰卫见瑜道:“那你这基本是想好了要怎么办嘛，干嘛还这么忧郁？瞧你这帅气的脸蛋，都不阳光了。雨嘛，最多不过十天半月。还有什么难受的，都跟我说！你看我不能去鹭县救灾，好歹也能让你诉诉苦，也算贡献了一份力呗。”

这句话是乔可言故意说的，有心想淡化这些政事在二人说话间的意义。她面若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已经波涛起伏，紧张地观察卫见瑜的反应。

好在卫见瑜似乎真是为鹭县的事已经殚精竭虑，身体上的疲劳也传递到了精神上，缺了些心思防备。他没有直接接话，但也没有反驳。

卫见瑜迟疑了一阵，说道:“本王拿个湿帕子来。”

乔可言不明就里，但她没有多问。

不一会儿，卫见瑜端来一个盆。未熄的烛火中，它还冒着细密的白汽，想必是还烫手的热水。

他将帕子拧得半湿不干，敷在了乔可言的眼睛上；“仔细明日要肿。”

乔可言嘴里哼哼唧唧，但手却配合地按住边角，让帕子贴得再劳一些:“这怪谁？”

卫见瑜握住她的手腕，帮她找位置:“怪本王。”

乔可言彻底松了气，心说刚刚的试探就算过去了。还没等放松一会儿，卫见瑜的声音冷不丁传过来。

“罢了，已经说了这么多政事，不差这一遭。”

乔可言吓得差点掀了帕子，被卫见瑜摁住:“就这般，让本王也放松一些。”

什么毛病？掩耳盗铃？

“你瞧不见，本王便可当身侧无人。”

乔可言僵直的背松了下去，调整一个姿势躺好:“前几天我还叫小可怜，现在就叫乔不见。行行行，我蒙着眼，也不动弹。”

卫见瑜心里有暖流淌过，不重，但丝丝入怀。他慢慢说道:“鹭县的粮仓毁了，其他各地的粮食也多少有些受潮，闽地的税收要用于救灾。腊月里便要向京城纳贡，做不好可是大过。”

提到京城的事，必定是大事，乔可言的精神又跟着紧绷了起来。

她在心里哭诉:这一天下来，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真的受不住啊！

腊月已经不远。闽地气候宜人、物产丰富，要向京城输送水果、粮食、海产、茶叶等贡品，还要赋税。虽说救灾一事确实优先，但金额可大可小，且其中说不明白的花销太多。被有心之人利用，多少可以添油加醋地怪罪卫见瑜治理无方，甚至参他一本蔑视朝廷。

乔可言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些政敌状似心忧天下、实则落井下石的嘴脸，牙都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