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言走过去把他的伞晾到窗边，拉着他坐到炉子边上，嫌弃道:“说的就是你！你无理取闹！一身水气，烤烤。m.jingyueshu.com”

卫见瑜把袖子扎紧，怕火光燎到布料。他用火钳拨了拨炭块:“银霜炭，无味无烟，取暖上好。”然后他又说道:“鹭县的百姓们可没有这些炭火，都还冷着冻着呢。本王推脱不去才是无理取闹。”

“我又没说不让你去！你不去我才觉得你不对呢！我是说要你带我一块儿去。别拿女子不可参政的理由糊弄我啊！我没参政，我就是也想去出份力。”

这几天乔可言没少吹耳旁风，说要跟着一起去，但每一次都会被卫见瑜以“不可干政”的理由驳回。

卫见瑜只觉得头疼。他刚刚把物资和人员调配安排完毕，现在又被乔可言折腾。每天都是这同样的问题，一来二去地，语气也失了些耐心:“你去了能出什么力？鹭县需要大夫、需要照护、需要厨子、需要泥瓦匠，你能做哪一项？反还得带上茹桃和茹芍伺候，多添几口饭罢了。”

乔可言也有点上火，瞪着眼睛道:“少看不起人！不需要她们两个。我是缺胳膊少腿还是怎么着？哪项我都能做！”

“你安心待在榕城，跟曾德一起理好王府的事，已是最大的贡献了。”

乔可言经不得这种看轻的话，好像是性别成了最大的阻碍似的。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叉着腰骂道:“放屁！”

空气一瞬间静默。

卫见瑜没说话，只死死盯着她。

他虽然身处下位，但气场并不比站着的乔可言低，甚至还略胜一筹。

盼春和迎夏都缩着身子不敢发出声音，此时只有外头哗啦啦的雨点和燃着的炭盆还在噼啪作响。

卫见瑜的眼神很可怕。极度的沉静，但又极度的黑，仿佛是幽暗的深海海面下还孕育着巨大的漩涡。乔可言后知后觉地反应到，哪怕是回门吵架吵得最厉害的那天，卫见瑜都没有过这样的眼神。

现在明明卫见瑜是坐着，乔可言是站着，一高一低，但乔可言看那眼神又软了下来，气势上截然相反。

她甚至怀疑，若是卫见瑜腰间还配了刀剑，他会毫不犹豫地捅了她。

这是天皇贵胄的压迫感，是常年大权在握、可以任意生杀予夺的暴戾。

乔可言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你、你什么意思？那么吓人干嘛？要杀、杀了我啊……”

在这不长的时间里，乔可言的脑子里跳过了很多东西。有从影视书本里看到的滥杀无辜的暴君和饱受迫害的良民，有在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阴谋算计的官场和勾心斗角的后宫。

最重要的，是长久未曾出现的漂泊感。

我是个现代人，我不属于这里……

大概是生活太安逸了，都忘记了这个要命的事实……

我的父母亲和兄弟姐妹，都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我在这里无亲无故……

如果我真的得罪了卫见瑜，不仅自己下场凄惨，还得连累蒙在鼓里的乔家人……

乔可言的脸色逐渐变白，冷汗流了下来。

卫见瑜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得分明。他“嘁”了一声，别开了眼:“无故杀妻触犯律例，本王可没那么傻。”

没了他的盯视，乔可言感到身体骤然放松。她回过神来，小声嗫嚅道:“你还知道犯法啊……”

卫见瑜泰然自若，仿佛刚刚阴森得吓人的不是他本人:“本王知道律法，也望王妃知道轻重。”

乔可言有些唯唯诺诺，心想骨气都吞狗肚子里去了，刚穿过来的时候可不这样。

但是有一说一，要放在现代，自己也能像那会儿一样硬气地对上官商豪门吗？

乔可言这么问自己。

有牵挂，不太敢。会走法律程序，相信司法的公平正义，但绝不敢在对头面前那么挑衅。

而现在，仔细想想，似乎又有那么些让人不想轻易失去的东西。

疼爱自己的乔母、陪伴自己的茹桃和茹芍、活泼可爱的萧珍岁，带给她亲情和友情。在幕后操作的鲜味居、蛋糕坊，是她的小事业。最重要的，阴差阳错下居然嫁了个她很喜欢的男人，真真是……既幸运又卑微。

乔可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呆呆的。

卫见瑜跟盼春和迎夏交代两句，让她们少收点东西，用不着，接着跟乔可言说:“此事就此打止，不要再提。”

乔可言闻言还想挣扎两句，卫见瑜就拿着伞又出门，似乎是不愿意待在这里。

他撑伞的姿态还是那么优雅，举手投足间都有浑然天成的贵气。

乔可言发现了这个细节。寻常现代人撑伞往往随意单手按一下搭扣，让伞自由打开，然后发出“嘭”的一声。天气不好的时候，自动撑开的伞还有极有可能溅上路人一半边的水。而卫见瑜会在右手拿着伞柄的同时，左手扶住伞骨往上推，带动整个上半身的舒展，有顺应天地、吐故纳新的潇洒。

或许这仅仅是因为古时的油纸伞不如现代的自动伞那么方便，但乔可言更愿意相信，这就是一种魅力。

然而，这让她昏头的魅力终究给了她一闷棍。

“本王方才想起，人员的调动还有些纰漏。晚膳你先自己用吧，不用等。”

卫见瑜的声音没有什么愤怒，甚至没有什么起伏，还可以说有些懒懒的，带上门的动作也一如既往地稳重端庄。乔可言却明明白白知道，他不是温柔、不是不生气，只是觉得没必要、不值得、有损他的形象。

看着门在她眼前关上，屋里又只剩下隔不住的雨声和火声，乔可言委屈得想哭。

淅淅沥沥的声音，就像是她的眼泪在脸上不断地滑下。劈里啪啦的声响，又是在炙烤她的心。

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什么苦都能吃嘛……

“混蛋！”乔可言抹了一把脸:“有本事永远都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