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绿萝帐中醒来，屋子里燃着沉香，香盈满室。www.luhaibing.com

不曾见过的侍女轻轻为我擦拭着手臂。见我睁眼，欣喜大叫:“公子，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这是九重天阙，还是十八层地狱？

我一时不敢确定。

脑中残存的记忆只有五脏六腑被搅动的钻心之痛和呕出的鲜红。

“醒了吗？醒了就醒了吧。”青色衣衫的男子推门而入，语气中先是欣喜后是愤怒。

我缓缓侧过头去，见来人竟是九王爷右廷皓。

“九王爷？”

“是本王，本王受人之托，护贵人周全。”他说着白了我一眼，不喜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救我非他所愿。

“不管出于何故，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不必谢本王，要谢就谢皇兄吧。若不是皇兄一再叮嘱，本王绝不会救你这种不知……不知羞耻之人。”

九王爷恨恨地吐出“羞耻”二字。眼中的厌恶又多了几分，挥挥手屏退伺候的侍女。

“如今的你，于宫中众人而言已是死人一个。知你尚在人世的只有本王和皇兄留下的暗卫。本王会将你有孕之事如实写信告知皇兄，届时皇兄要如何处置你，本王一定不会心慈手软。收到皇兄的回信前，你就暂居于这别院之中，苟且偷生吧。”

“有孕？”我睁着浑浊的眼睛，冷笑着摆正头。“我真是好奇，九月之后能生出什么不用男女同房便可怀上的妖物。”

“你不必再狡辩了，本王听母后说过，你坚称自己仍是处子之身，不可能有孕。可惜，本王已传唤宫外的郎中替你诊过脉。你的脉象确确实实是有了身孕的滑脉。”

“若皇兄早知你做出此等背德之事，一定会后悔让本王时刻注意你的安危吧。”

“九王爷，或许说了您不信。不过我还是要说，我、没、怀、孕。”我费力地撑起身子，半倚靠着床头的床栏。“我整日呆在宫中，所见男子除了皇上便是几位医官。皇上如今不在，医官出诊又皆有记录，敢问，我可与谁苟合？”

“哼……本王就知道，与你有奸情之人必是出自太医院，除了太医院的人，根本不可能再有其他男子出入后宫。出诊有记录又如何，既然敢做出此等胆大包天之事，又岂不会篡改出诊案表？”

“……”我也知道口说无凭，当下所言俱像是不知悔改的狡辩。

可是，因着他救了我一命，心中还是奢望他能信我一次。

“九王爷，我不奢求你听我说几句话就信我。但是，您敬爱皇上，您总不希望我真的有负于皇上吧。只求您，给我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就算不辜负皇上远在北江还挂念着我的心意。”

“……”

房中安静了下来，九王爷一下一下敲着手中的折扇，狐疑地打量我的神色。

“好！”九王爷终于敲定，“本王为了皇兄，就给你这个机会。你需要本王提供些什么帮助，可尽管说来。本王不一定答应，但可考虑考虑。”

“多谢王爷。我不求太多，只求您每日安排郎中过来片刻。还有，求您在太后面前撇清我与揽月宫、金华宫二位贵人及揽月宫各宫人的干系。他们都是无辜的，不应与我相识而受牵连。”

我如今离了宫，不论生死，总是安然得多。可他们，会一直困在那金丝笼中。我身为他们的好友，主子，不能护他们平安，予他们喜乐已是不称职。若再因自身原因，给他们的深宫岁月平添苦难，那我何以心安。

“郎中的事本王答应你。不过，宫里的事……”九王爷顿了顿，“那两位为你求情的贵人以及你的贴身宫女虽然受了些小惩罚，但已经被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保下，暂时性命无虞。如今太后正在气头上，本王再提起此事不合适。”

她们，还是被我所牵累。

说不定，我远离她们之后，她们会有更好的未来。

“那便暂且如此吧，她们平安就好。”

“多谢王爷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累了，先歇下了。”我说完，不顾还有男子在床前，再次躺了下去。双眼无神地盯着空无一物的上方。

九王爷无声伫立片刻，转身向屋外走去，却在拉开门前停下说道:“皇兄如今没有在北江，而是在暮州。”

“嗯。”

我随意地应了一声，却完全没有意识到皇帝不应该出现在暮州。

直到九王爷出了房门，方才的侍女端着汤药进来。

“姑娘，这是公子交待的药，您一日要服三次。”

我重新坐了起来，接过又浓又黑的药汤，却迟迟不敢下口。

是药三分毒，这碗药中会不会有超过三分的毒呢？

“姑娘，药要趁热喝。”侍女催促道。

罢了，毒酒尚且敢喝，这药再毒，难道能胜过毒酒？

如此想着，我捏着鼻子，一口气将黑如墨汁的药汤喝尽。

喉中苦涩难忍，腹中未有反应。

侍女忙倒了一杯清水递来，“姑娘，这药闻着就苦，您喝两口水涮涮吧。”

我有些勉强地笑着点点头，“多谢。”

喝过水，侍女端着药碗要走。“姑娘，婢子春夏，您有任何需要尽管唤婢子，婢子随时都在屋外候着。”

“多谢！”

……

我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色已暗。

灰暗的屋子内外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连我呼吸的声音都显得嘈杂。

“春夏？”我试探着叫侍女的名字。

春夏应声，推门而入后取出火折子，从房门后开始燃起一盏盏明灯。

“姑娘，厨房已经备好了晚饭和要喝的药，婢子这就去给您端来。”春夏扶着我坐起身来，给我垫起倚靠的被褥才走出屋子。

我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简单而不失奢华。桌椅皆是黄花梨，布匹皆是绫罗绸缎。虽不如宫中处处雕龙画凤，花鸟鱼虫也同样栩栩如生。

不愧是王爷，一所别院照样得与其身份相匹配。

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想起九王爷白日里说皇帝在暮州。

暮州是大徵边城，在大徵最南边，与乌月国相邻。

皇帝亲征是为平定北江叛乱，如今出征不过二月，北江战事正酣，怎么会出现在暮州。

除非，他从一开始便没去北江，而是金蝉脱壳去了暮州。可是，即便反叛一事与乌月国脱不了干系，如今大徵正处于內忧之际，皇帝也不应该绕离北江，直奔反向的暮州而去。

攘外必先安内，皇帝不应该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