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老的声音里藏着的许多无奈，终于浮出水面了。m.yimiwenxue.com

西陵醉月的身子飞快地僵了一瞬，她墨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惊慌。

一时间万千思绪纷纷涌上心头:

难不成祖母发现我在设局利用她？

祖母是对我失望了吗？

祖母会不会恨我？

她不敢抬头，生怕看到老夫人眉眼中的失望。

于是她微微垂首，低伏着头，轻声试探着:“祖母？”

“苦了我的月儿。”老夫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看向怀中孤弱的小姑娘，语含愧疚道:“是祖母疏忽你了。”

“没有的事，祖母，月儿不苦。”

西陵醉月下意识还是想抬头看一看那慈和的面孔。

她刚微抬下巴，就听见年老的声音呢喃着:

“若非我疏忽，也犯不着你一个小姑娘这般苦心地设局啊。”

西陵醉月凤眸中强装镇静的壁垒被一句轻飘飘的话一举击溃了。

祖母会不会惩处我？

我该怎么挽回祖母的心？

西陵醉月如同一叶孤舟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而她现如今唯一的依仗——那根能够靠岸的绳索忽然断了！

她一时之间手脚冰冷，不知作何反应。

突然，她冰凉的脸颊上感受到了一丝微热的湿润。

小姑娘动作僵硬地抬头，竟意外地看到，在后宅深院里沉浮了大半辈子的老夫人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

“祖母，您怎么哭了？！”

西陵醉月无暇掩盖眼中的慌乱，细软的手笨拙地给老夫人抹去泪水。

“是月儿的错，都是月儿不该！月儿不该设计做局！让您伤心了！”

明明是经历了一世血雨腥风，心肠早该变得冷硬的她，如今却在垂暮老妪的眼泪里慌乱无措起来。

“你母亲身子不好，父亲又忙于公务，常常不回来。祖母也不常看顾你，你在这院子里啊，就像个孱弱的兔儿猫儿，要看妾室的脸色过活。今日之前，还不知你究竟背了多少莫须有的锅！受了多少闲气！”

老夫人边抽出锦帕抹干净了泪，边低声絮叨:“怪我啊，都怪祖母！我对不起你父亲母亲，更对不起你啊！”

老夫人苍老嘶哑语气中尽是愧疚和忏悔。

就这么寥寥几句话，西陵醉月心里钢筋铁骨铸的防备，一瞬间土崩瓦解。

祖母没有怪罪自己，而是百般体谅自己的不易！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夫人如此自责，西陵醉月心里的委屈和愧疚更像是决堤的河水遽然奔涌。

是啊，祖母是最慧眼如炬的，她心如明镜，怎么可能不知道今日之事是最疼爱的孙女设的一个局？

即便知道自己不过是孙女暂借的刀刃，她也甘愿如此！

这是对西陵醉月无声的纵容，更是补偿啊！

小姑娘眼中光华几度变化，最后都融成了泪，流了出来。

她哭道:“没有的事情，祖母，月儿从未怪过您！您怜惜月儿，月儿知道！”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三十八年，她头一回像个稚弱的小姑娘，心无芥蒂地伏在长辈温暖的怀抱中放肆地哭泣。

那些浸在刀光血影里被侵蚀得冷硬的心，抵挡不住滂沱如雨的真挚的泪，似乎有了软化的迹象。

不知何时，侍奉的婢女都悄悄退了出去。

这一室极静，唯有祖孙二人相拥低低的啜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