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在胡人与大宣开战的时候，乞部也发动了内乱，事情变得不再受她的控制。www.lzwl2015.com

迦蓝看到王帐起了大火，接着就是传来打斗的声音，“额吉！阿布！”迦蓝忽然喊着。

“有人发动了内乱！”

事情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复杂，她的哥哥不满他父亲老弱又不让位的统治，所以一气之下便烧了王帐，企图给他的父亲一点颜色看看。这一场混战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人没有任何的防备，大家在慌乱中四处奔跑，苏暖没有办法，她知道她的身份一旦被人发现那将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苏姑娘！”当迦蓝想要去抓住苏暖时，身后突然有人拉住了她“殿下，快去看看王后，王帐那边着火了。”

“公主。”

二人被人群冲散，苏暖不知道乞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争夺，她只知道她此刻只能自保。她骑上了一匹马，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南方骑，后面的人竟然也对她穷追不舍。

这群人的身份苏暖没分清，只知道他们应该是在迦蓝所在乞部的另一方。

苏暖被他们捕获之后便是跟着他们继续四处的去捉人，他们没有什么目的，见人就抓，好像以此为快感。

后来他们在一个湖旁落脚，停下了征战的脚步。他们有一种天然的兽性，他们常常以折磨人为乐趣。他们玷污那些漂亮女人，对于苏暖这样的美人他们当然不愿意错过，可是苏暖的身上有很多陈旧的疤痕，对于他们这个部落来说将这样的疤痕视为不祥。而苏暖便是因为这样的不祥而逃过一劫。

皮肉之苦要仍然要历，苏暖没想到的是她这短短的二十几年的人生就要换几次皮，挨打的次数变多了，苏暖反而觉得自己的身体硬朗起来了。开个玩笑，人的身体虽然有再生的机能，可在受刑之时所要经历的痛苦是许多常人都没有办法经历的。

阴寒的暮光，四遭都在一片黑暗，恐惧和死亡在蔓延，烛火，那微微残动的微光只能照到一点地方。她渐渐的在这死杀之地慢慢的迷失了自己。

黑暗与悲伤已经浸透了她身体的每一寸，她听到远方的那些嘶吼，那些凄惨的声音。她对那些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感觉恐惧，她只能蜷缩在角落里，掐着身上的伤口，那伤口被她的动作牵出了许多鲜血，她怕自己在这样的地方睡过去。

恶是没有边界的，在一刻仁义道德无限的苍白，连生命都脆弱的如同蝼蚁，这种恶无关其他，他们的心如同他们所信奉的神明标志一般黑，就算是在十八层地狱依旧无法洗掉他们由内而外的恶念。这种恶，远远已经超出了做人的边界。

这一次她的求生欲望惊人的强悍。

她的唇干裂开来，她已经两天没有喝到水了，她知道如果此刻再喝不到水的话，那么她必死无疑。

这一刻她想到了很多人。

除了两个在血缘上与她紧紧相连人，她最想见到的人竟还是他。

苏暖也在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真正读懂了他。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奇怪的，即使亲密无间，同床共枕多年都读不懂的东西，她在这一刻突然便读懂了。

月有两面，有圆必有缺。

她苏玉暖的人生从她父亲早年去世，她身为女子抗下父亲家业，她以为这就是她人生当中的缺。

可事实上她是一直都活在“圆”里的人。

他为何会那样决绝、果断、杀伐，那是因为他经历了大多数都没有经历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经历的事情。

听传闻天水一战时，凤阳王府死了一半人，这一半人中的一半是他的亲人，再一半是陪伴多年的朋友。

如果人人都可以身着白衣，不染尘埃，谁又换愿意拿自己的大好年华去杀伐，去累积罪孽呢？

这一刻，她明白了他为何可以豪不犹豫的下了斩杀萧王全族的杀令。

也明白他为何会将那一千多胡人关押在矿场。

因为如果没有人有这样的铁血手段是没有人能守住胡距这样一个野蛮的民族的。

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那就会有千千万万的百姓成为此刻的她。

原来不是他不爱她，而是她根本配不上他的爱。

苏玉暖觉得自己这个人，坚韧、利己。可直到今天才发觉她自己所谓的尝过的那些苦，不过是自己的事情，而徐世骄却实实在在的守护他的民。他身上累积的伤，背负的恶。自己从未站在他的角度想过。

人走到最后的时候，最简单的愿望就是能再看爱人一眼，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回到了二人刚认识的时候，她真的好想说。如果能重新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人啊，只有一定要彻底经历什么，才能彻底的摈弃从前的自己，审视完自己之后也更明白自己爱什么、怎样爱。

窗子上的雪水融化了，看着那洁净的光苏暖露出一个微笑。苏玉暖，这下真的算老天爷不让你死。

她爬到那个窗边，张开自己干裂的嘴，等那积雪的水滴滴落。

一滴。

二滴。

三滴。

这一滴滴的水累积起来的便是生命的希望。

门被打开了，有一个高大的大汉走了出来，他是个会说汉人语言的胡人，看着苏暖被打成这样还没有死，竟然还要去喝窗外的积雪融化下来的水，这让他很意外。

在胡人对大宣的刻板印象里，在他们那样温暖舒服的地方是开不出能经历风霜雨雪的格桑花的。

可是眼前的女人是那样的顽强，让他心生佩服。

“给你个活下去的机会要不要。”

“要。”几乎是没有犹豫的。

那男人笑了笑，“你不问问是什么。”

“我没有选择。”

顽强的女人让人佩服，可聪明的女人呢？

只会让人感到害怕。

男人给他写了几个汉字问她认不认识，苏暖抬眼一看，那几个字被写的歪七扭八的实在是蹩脚的很。“认识吗？快说话，认识字你就能活命。”男人不耐烦的催促着。苏暖点点头，这个时候男人才反应过来苏暖不是不想说，而是嗓子已经渴到说不出话来了。

男人给她倒了一杯水。

让男人惊讶的是这个女人真的只是细细的将水喝下去，短短的时间里，他便在这个女人身上发现许多让人所敬佩的特点。

“桑昆。”苏暖念道。

她早已经听说过桑昆的大名，可此时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这是你的名字吗？”

男人点头，在他的神色里苏暖捕捉到了一丝欣喜。

这欣喜从何而来？

想必就是因为她认识字吧。

“这是你的名字吗？”

“嗯。”男人用粗犷的声音回答道，又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了起来，看的出来他很喜欢写字。

“这个呢？”桑昆将刚写好的字拿给她看，“这就是最简单的天和地字，没什么难的。我爹在我三岁的时候给别人教书时我在旁边听着就会了。”

“你爹是教书先生？”这一下桑昆是真的掩饰不住自己的高兴了，苏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桑昆假装咳嗽了两声说，“你既然识字，那便能活命。”

桑昆将她送到那个地方时，她自己都震惊了，一片的荒凉，草原上的牛和马都变得又瘦又小。桑昆这个男人是个很要强的人，对她也很冷酷无情，可这个无情的男人在临走时却被他心爱的马送给了她。

这让苏暖十分意外，他这一匹战马对于此时的战情来说是多么的贵重啊。

她实在不敢要，可桑昆一定要让她收下，她看着桑昆的脸，冷的让她不敢去推辞。

“你好好的在这里教这里的孩子读书写字，我会定时过来检查的。”这一句话桑昆纯属是哄她的，因为桑昆即将要上战场，能不能回来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个便是我额吉的帐篷，你去只管把这个马让她看见，自会给你准备住处的。你不要想着动什么坏心思，这里的人我都已经打过好招呼了，你要不想死就乖乖的按我说的做。”苏暖点头。

看着桑昆把自己的马拴在帐篷外，还有些念念不适的在给他的马说话，苏暖边说，“要不你这马还是骑走吧，你留给我确实没有什么用。”

“谁说这是留给你的？”桑昆若有所思的看着帐篷。

看着桑昆要走，苏暖问“你不进去和你额吉问声好吗，额吉就是娘的意思吧。”苏暖有些不确定道。

“一个奴隶哪来那么多废话。”男人骂道。苏暖早已经习惯这个男人的喜怒无常。

“拉格，看好她。”

后来拉格又带来几个汉人，这些汉人大多都是乡里的秀才，全都是被擒过来教字的，在这些人当中只有苏暖是个女人。他们看样子也受到了毒打，不怎么说话，神情呆滞。让是一份能让苏暖活命的任务，她当然要好好表现，苏暖也明白让一个本就野蛮且凶悍的民族去拥有思想文化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所以她只打算教会他们最简单的一些认字，其余的什么也不会透露出去，与此同时她也在寻找能回凤阳的方法。

桐观五年，秋。

凤阳王因膑骨断裂，无法继续领兵上马，其子徐世骄继承其位，年近三十三岁。

失去挚爱的凤阳小王爷没有时间和机会沉溺在悲伤与痛苦之中，只能踏上与胡人与齐王抗争的征途。

齐王自五年起便宣告天下，平阳与定阳两城合并，称之为苏城。

太后知其唯一娘家血亲投敌叛国悲愤而死，活了近百年的老太婆到死也不明白她护了半辈子的狼崽子就一定非要反了他们徐家的江山。

徐世骄的铁血手段胡人是把打怕了，他们之所以能冲破防线是因为有一位足智多谋的齐王华尚裕坐镇，可这位王爷自那日崖上一事后，身体愈发不如从前。

只是情人蛊的好处是齐王知道苏暖并没有死，私下里他花了很多的心思去派人寻找苏暖的踪迹。

而徐世骄却一直活在爱人故去的阴影当中。

没人敢和他说超过三句以上的话，连熹儿和静川都不行。

齐王的身体不好的下场就是让徐世骄又将他们硬生生的杀到了防线外面去，一连一个半月，屠了十五座城池。徐世骄这根大宣的定海神针名副其实的守住了江山。

面对这样的铁血军队，若不是有齐王在完颜家怕早就回到了草原上。

这日天大雨，他身上的旧伤疼得让他昨夜一宿未睡，他的身上写满了疲惫与悲伤。胡人退到防线之外，众人稍有了片刻的喘息时刻，对于别人来说是喘息，对于他来说，这便是致命的折磨。

只要他停下来他就会去想那故去的爱人。

看到那两个逐渐长大的孩子他的心里只有无尽的悲伤和苦涩。

他看着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发呆，木然的闻着她最喜爱的焚香。他是个不擅于表达的人，自小便沉默寡言，是因为她的出现他才开始变得侃侃而谈，而如今那个人不在了，说实话他也觉得活着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

人终将会死，不也要先活着吗？

看着窗外风中凋零的落叶，他想:他恨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东西。

“爹爹，爹爹！”熹儿的叫声打乱了他无头的思绪，身后跟着的仆人不停的跟着他身后追赶。

“世子，世子。”

徐世骄好看的眉头紧皱，熹儿哭得满脸泪水，扑向他的怀里“爹爹，我要娘亲。”

“滚出去。”徐世骄冷声道，看到徐世骄这样的反应那仆人也被吓得不轻，连忙将熹儿抱进了怀里。“废物，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徐世骄骂道。

熹儿被带走了，房间里又回到了寂静的时候，可他的情绪就像是紧紧绷住的琴弦一样，一触即断了。

我何曾想你会对我这般残忍，扔下我一个人独自在这人世中煎熬。

我想这样的一个人我坚持不了多久，我在等一个更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