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出格啊，人品、样貌、才能那都是外在的咱们不说啊，当然差一点的那小妮子也看不上，不出格最起码的一个就是绝不允许三妻四妾，多一个都不行，这是芳菲谷的规矩，若有违反者直接将所有财产归于原配并解除在其商行的一切事务，到杨娉身上那就更不用说了，若你真犯了这一条……呵，那就，就等着鸡飞蛋打就是了，不只是鸡飞蛋打，鸡窝也得被拆了，真的，一点儿都不夸张！”

“老夫人下头就是徐家三位公子，你只见过一个啊，其他两位与他不相上下，三人各有所长又俱是人中龙凤，要不然说季老夫人厉害呢，不仅是商业奇才在儿女教养上更是这个——”冯璜饮下一口酒又竖了竖大拇指继续，“在杨娉的事上，徐家三位公子应当都听老夫人的，当然出几道题难为难为人下点绊子考察考察人是绝对少不了的，只不过被宗师盯上你也不轻快就是了……还有余大夫人，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她的名头，影帮少帮主啊，影帮你肯定知道，独步武林几十年本事自然是有些的，我还听说影帮跟他们杨家老辈儿的哪个姑奶奶有关，亲厚的很……哈哈，这么一算下来，璟哥我还挺同情你的……

“说偏了啊，总而言之，我的意思就是说那妮子是徐家上上下下的宝贝疙瘩，人生大事上绝对会顺着她的心思来，而且徐家上上下下也不会把你的身份当成一回事，徐二公子你见过，你觉得他像是畏惧你们家那什么势力的人吗？再说句到家的话，你觉得自己敢跟徐家对上吗？所以杨娉就是杞人忧天罢了，璟哥你该跟她分析分析的……哦，这话你也不好开口，要不我让我娘跟她说说？”

“不必——”赵璟端起酒碗独自饮下一口，也捏了几粒豆子在掌心慢慢的捻。www.tecleading.com

“你是觉得她顾虑的不是这个？那是什么？西疆她姐姐那边？”冯璜思量了片刻后蹙了眉轻轻摇头，“杨大小姐那儿我还真不大了解，也就小时候见过两面，她比我大一两岁，只知道是个弓马娴熟性子飒爽的……西疆牵扯了多方势力，杨家又遭受了那般劫难，杨娉心有顾虑可以理解，璟哥，若是这个原因的话，你恐怕就……弟弟还真就，帮不了你了，来，干了吧——”

干了碗里的酒，冯璜继续斟满，赵璟侧身沏了两盏茶。

室内安静下来，赵璟盯着茶盏上方氤氲而起的雾气须臾后才又开口:“娉娉是个磊落的，好恶分明，为人赤诚……我能从她眼里看到我，我不会让她为难……”

“你要做什么？”

“……事在人为，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让外头宣布我已死的消息罢了，从此孑然一身改头换面加入季老夫人旗下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员，明允不才愿以全部身家性命相托护她一世安然。”

“你，你——”冯璜抬手指了他几下，抄起茶盏放到嘴边被烫着了才反应过来叹声道:“璟哥你可真是，弟弟佩服，不止佩服也感慨！我们从小就在一处玩，我自忖对那妮子的了解比你多，可这段时日我也看的明白，杨娉对你和对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我们这些人都是她的兄长，只你一人走进了她心里……所以我……小妮子不容易，也挺可怜，表面上啥都不在意傻兮兮的乐呵，内里却是一块完整的地方都没有……你不知道她小时候的样子，说句胆大的话就是你们家的……那什么也比不过她……你没见过悦姨，小妮子跟她一样……赞一句风华绝代都不为过……我还能很清晰的记得她的模样，刚来那回上坟见了杨娉又吐又晕能从山上栽下来的模样我差点没提刀杀到京城去……外家再强能怎样？有家不能回，没了爹娘就没了家，从云端一落千丈……璟哥，你能让她舒怀，我们所有人都感谢，真的，弟弟不来虚的，只要你赤诚一片我愿意以性命相交！”

冯璜表情凝重真挚与平日恣意潇洒的模样大相径庭，在赵璟认真点头时他又开了口:“璟哥，我就问，万一，我说万一，你待如何？”

“与娉娉相识之前只觉方外才是净土，看到了她听到了她说话才见识了白草红叶黄花……没有她，没有她就退回到方外，为她守一方净土——”赵璟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又笑起来，“不是说了事在人为？不管她顾忌的是什么总能寻到解决的办法，娉娉聪慧，必不会被无端之事迷了眼眸。”

“嘿，合着这酒我是白请了！”冯璜捻一粒豆子冲对方打了过去，指端聚了内力，却被赵璟徒手接住。

“当然不白请，还是要多谢。”

“哈哈……别跟我提这个词我跟你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当问清楚了，别这样含含混混的，时日长了不好，真的，璟哥你听我的，要不咱们现在去找她？”

“现在不行，让她缓缓……别让金姨问，越问她越不说——”

“嗯，也对，小妮子犟得很，得等她自己拧过去这一阵……余淩心思细，回头可以让她试试……对了，程师傅这不在家，后头就只住了她们三个，要不咱们两个搬到那边住几天——”

“还是算了，夜间多起几趟并不费事，大梁和小辉他们一直是轮值，他俩不在家你我就轮值。”

“你这——怨不得那妮子说你是老夫子，咱们家的事还能传外头去么？不想要命了？！其实该养两条犬的，猎犬！ ”冯璜捏起一块姜片，姜片腌的不如南边的好，辣的他连说了好几遍“猎犬”，赵璟却又在同时地举起了酒碗，酒的辣配着姜的辣让冯璜切实感受了一把用姜片当下酒菜的悲哀。

两人就着炒豆就着姜片就着大事小情就着点点心事喝完了一坛酒。

赵璟是个自律的人，将冯璜摁在位子上喝茶醒酒时自己动手将屋子收拾了个干干净净，敞开窗子通了风又将半醉的人送到了东院去，前前后后转了两圈后就坐到了杨娉那屋子的房顶上。

余霜只伸头看了一眼就又缩了回去。

夜色清凉，薄雾渐起，坐在屋顶上他听到了下头那姑娘的呼吸，听到了她辗转反侧的声音。

她顾虑的是什么，赵璟是有猜测的，猜测的结果并不与冯璜所说的相同。

姑娘是个磊落赤诚的人，欢喜就是欢喜从不掩饰更不隐藏，那些外在的东西不会被她放在眼里。

她顾虑什么？她顾虑的只可能是自己。

她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被召回去吧，会吗？可能会，所以自己必须要再做几件事。

人只有在将某个人放在了心里时才会替他预设未来，那姑娘是在替自己预设未来。

赵璟是感动的，感动的心在颤抖，他不想看见这个住进了自己心里的姑娘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他想跳下去跟她说些什么，说说自己曾经做过的和打算要做的事，想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郑重其事的承诺。

想跳就跳了，站到了她的窗前，室内的呼吸声显得更为清晰，长长短短的，显然是尚未入睡。

将手掌覆到明瓦上，掌心下的凉意传来他又不自觉的抿嘴浅笑:“这功夫练的，外头有人都听不到的吗，可真是个傻姑娘——”

赵璟静静的站了很久，久到东厢的门缝里再次伸出一个人头……

杨娉翻来覆去到后半夜，天亮了，给自己限定的期限也到了。

坐起来靠到床头时她发现自己做不了那个转身走开的人，这发现让她忧郁也让她欢喜，忧郁之时抓起手边的枕头从床这头扔到了床那头，欢喜之际又抬起脚“砰砰砰”地踹了几下床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