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子看看那头笑闹的几人把凳子往这边拉了拉凑近金氏小声说话，“妹妹，说起平平这孩子心大来，我倒是想跟你说点别的，这孩子面上乐呵其实不少时候都是装的，心里苦就是啥都不说……早两年好几回没人的时候见她一个人在后头山上一坐一个多时辰，动也不动，回来后还跟没事人似的哈哈地在你跟前笑……妹妹，你不知道，那样子比看见她哭一场都叫你觉得心疼……我让玉莲没事就叫她一起闹腾，玩起来、闹起来就能好上一些。m.jingyueshu.com今年好多了，我看她比以前笑的开了，知道哭了，能看到眼底了……妹子，我就是想说别让她闲着，也别让她一个人呆着，多玩玩多闹闹兴许就忘了，别看她大大咧咧的，这妮子心里有数，出不了格！小璟这孩子我也看出来了，心里装着她呢，这是好事，管啥哪里人不哪里人，只要人好肯用心比啥都强，嫂子给你说句到家的话，啥好都不如人好，咱不求大富大贵，也不让咱孩子受屈！”

金氏偏过头去用肩膀蹭了蹭自己的眼睛又转过来拍着王婶子的腿说话，“我知道的嫂子，您看的明白，这几年也多亏了您！”

赏月进行到一半冯先生正经的说起了在村里建房和建作坊的事，这事先前赵璟已经跟自己说的明白，杨娉难得地赶在被追着鼻子问之前主动开了口，“就以房换房，从咱们这一块往东，一直到跟小庄那边接起来，挑山跟前的石头地建新房，把原来的宅基地都腾出来或盖工坊或种庄稼，房子就以旧换新，想多要新房的就拿人工来顶。冯叔，您核一核多少个人工换一间房合适，依房子的新旧程度划分个等级出来，也好区别对待，鳏寡孤独之人自然还是要照拂，总之争取两年之内让村里人所有人都有新房住，当然咱们的工坊也得有地方安。”

冯先生头一个笑她，“难得见你这丫头肯用心一回，叔得紧着着手，详细的我再想想，然后找老王和几个族老说说好列个章程出来——”说着又剥了颗瓜子看向正静坐一旁的赵璟，似是早知道是他的主意似的接着道: “还是你给叔搭手？”

“好！”赵璟爽利的应了。

杨娉想了想又说话，“小庄那边基本上完工了，把这边儿村的人先撤回来平整场地，还是从那边开始自东往西地排着来，人也逐渐的往里头掺，忠叔后来安置的那批人是不是也已经跟村里人都熟识了，把能干活的都挑出来也编成队跟着干，身体差些的就酌情安排，工钱一样发，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应当问题不大……要还不够就从庄子上调人，入冬前应该可以让第一批人住进去……只是这样一来，乔姨，你和婶子的人手恐怕不够了。”

“不怕！”金氏摆手，“我们又不用壮劳力，招的都是年轻的姑娘和媳妇，再说这还是第一年，备下的羊毛兔毛都不是很多，一个冬天呢，慢慢消耗。”

“行吧！”杨娉跟个江湖游侠儿似的笑呵呵地向着冯先生和赵璟拱手，“那就辛苦冯叔和赵大哥了，回头我给你们奉茶？”

冯先生瞥她一眼，很有些无奈地砸了砸嘴角，转过头去又伸出两个指头在王大叔眼前比了比，一幅不容他开口还嘴的样子道:“玉莲丫头从老家学成回来后要担起女学这摊子事儿，老李家那边那么远的路来回跑肯定不方便，他们能舍下这个儿子当然好，不能的话，我建议你和嫂子就劝劝你那亲家，直接把家搬咱这儿来得了！”

王大叔伸出一个手指隔空点了点，十分无奈地憨笑两声摇摇头，坐在他爹身后的大成也跟着低头偷笑，倒是王婶子的眼睛亮了亮，“我倒觉得冯兄弟这主意好，倒不是咱们舍不得闺女，说起来，从去年起李家那爷仨在咱村呆的时候比在他们自家呆的时候都多，家里就剩了娘几个也让人挂心不是，上头也没有老人……是吧？”

“是！”杨娉插嘴，“我也觉得好，关键能保证莲姐姐不被欺负，离的近了我都能去揍人！婶子快去找李家的人说说吧，用他们爷仨接下来半年的工钱换咱们新盖的一处院子。”

金氏伸手过来捏着她的脸就笑，“快打住吧你，当亲家是揍着玩的？再说你看看这些人谁不比你力道大！”

大伙儿都笑，笑过之后冯先生又说话:“大成，在县城寻一个宅子再寻一个铺子，小庄那边的药材要动起来了，做药材生意得要有仓房，最好是单独的宅子不跟别家挨着的那种，实在找不到咱就买块地自己盖，你自己掂对不了的就去找顺子；小璟，你和娉丫头再把图纸完备完备，然后调配物料的事你负责……冯璜，瞪什么眼呢你，跑腿的事就交给你和余霜，照顾好老先生，大梁和小辉不忙的时候也配合你俩；余淩你还是跟着娉丫头，不允许出一点纰漏，夫人你还是后勤大管家……”

冯先生一项项安排下去，众人一个个应了，再仰头时已是月上中天。

连廊外，风露徘徊，霜影慢转洒梧桐。

石阶处，赵璟停步，看着她温和的笑着开口，“还要不要上山？”

“去啊，不是都说好了！”杨娉不理会一旁的冯璜翻起的白眼，拽着赵璟的衣袖就往外走，“走走走，我的《秋色图》还等着呢！”

“小姐，我跟你去！”余霜在后头喊。

“去什么去？傻妮子——”冯璜瞪她，待看到对方已经迈出的步子又道:“算了，算了，小爷舍命奉陪，也看月亮去也，咱们不画画烤只兔子烤只鸡总行吧！那什么，有我们几个就够了，余淩你先回吧。”

听见后头冯璜和余霜两个一个跑一个追的脚步声传来，杨娉拉了赵璟就贴到了崖壁的转角处，怕对方出声她竟一把将人的嘴捂住，等那两人的脚步声向着另一条小道远去了时才想起要放手，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还有些不自然地甩甩手，接下来却又将掌心的湿气在人家身上蹭了蹭。

赵璟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所幸夜幕遮挡了一切，勉强调匀了气息才开口，“山大王这是要开始剪径劫道了？”

“哼哼……山大王都是劫女子，你见过哪个不开眼的劫男子的？还是有功夫的男子！不怕被反劫？”杨娉嘀咕着继续拉了人往前走，“他们不会迷路吧？”

“不会。”赵璟很肯定。

中秋的夜，宝镜升空，四下寂籁，烟锁疏桐，银河澄清。

继而云雾渐起，迷迷蒙蒙，风惹涟漪，衣衫轻动……

风起时，赵璟出声打破平静，“起风了，冷不冷？想好怎么画了？”

“突然想把《秋色图》改成《秋色赋》了怎么办？”杨娉转过头弯着眼睛笑，眼瞳闪闪的像是藏了两轮月亮，“赵大哥，要不这次咱们换一换？你作画我题诗好不好？只是我这能耐，你会不会嫌弃？”

“不嫌弃……天凉了，我去点火！”赵璟笑着起身。

看着对方递到自己跟前的胳膊杨娉只愣怔了半息就想起了脚下的百尺悬崖，迅速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一只手不放心还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

老松树下头的素土里埋着布袋，袋子里装着浸好了火油的火把，杨娉看着他取出几根后点燃又把其余的放回原处用土盖好忍不住的大笑出声，“赵大哥，你这变戏法呢？都是什么时候装备的这是？还能不能再齐全点？”

“能——”赵璟偏头看着这个蹲在自己身旁笑的一脸灿烂的姑娘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还可以在这棵树上搭一个树屋。”

“……”，杨娉觉得他的笑容包围了自己，心噗噗的跳，手也跳，手里的火把跟着跳，说出的话也跟着不成句起来，“为了看星星，哦不，是为了观星准备的？赵大哥，我，你笑的时候真好看，不是，我是说你眼里有火把还有月亮……我——”

赵璟依旧温和的笑着看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火把又开口替她缓解尴尬，“说男子也能用好看的，老先生是如此教你的？”

“哈哈，你不也是我师傅？别人都能说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了，我为什么就不能说好看？”杨娉找回了自己，张嘴就反驳。

反驳完了又抓着对方的胳膊眼巴巴地开口:“真要搭树屋吗？我和你一起好不好？嗯，别让冯璜他们知道——”

“为何？”赵璟疑惑地看她。

“不为何，我很早就想在山里弄个小屋的，暖来听雨寒来看雪，程伯不同意，说我这功夫能被狼叼了去，赵大哥……赵大哥咱们不让他们知道好不好？”

姑娘又抓起他的手腕开始撒娇，这样子——

“赵大哥——明允哥哥——我保证，保证不独自一人在这儿过夜好不好？我等你，等你一起……”

这傻姑娘，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还有这称呼，这称呼是他第一次听到，听到就心头一顿狂跳。

“明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