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铁打的汉子那从未弯过的脊梁里此时有一股热流涌过，眼圈红了又红，“舅舅”两个字终于脱口而出，原来，原来这就是长辈，近三个月来他协助自己制定了长期的和短期的各种计划，想了若干种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应对措施，帮自己打通了周围好几道网脉，安排了一个专门的隐蔽的商道甚至还从不知道哪处调来了一批甲胄和兵器，而在这一切完事后，他表现出了他最在意的东西，那就是家人，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归根到底不过都是想让家人能够活出本应该活出的样子罢了。www.tecleading.com

“舅舅——”

“嗯，好好做！”徐二公子说完也将碗里的酒一口干了。

“……”

“舅舅，姐夫——”小斐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两只胖嘟嘟圆乎乎一步三晃的小狗，这是黑妞刚生产时他就和王启两人挑中的狗崽子，刚刚两个月大。

一只通体金黄，连眼眸都是金色的，圆圆的身子顶着圆圆的脑袋好像盛夏里盛开的绣球一样的狮型獒犬，是王启的，叫金狮；一只是背腹乌黑，四肢和嘴巴却呈金色，眼皮上方也有两团金色活像长了四只眼的铁包金，是小斐的叫乌丹。

“乌丹，龙丸……”徐二公子将这名字从脑中过了一下就皱眉，“如何取的名字，药丸子么？”

“啊，怎么了？”小斐和他起的名字与有荣焉，兴兴然言:“再过两年，我骑着龙丸，带着乌丹，哈哈，驰骋整个黑云山！”

“……”，徐二公子继续皱眉，觉得自己这外甥出来几个月性子放飞的简直不能看。

虎将军一手一个将两只狗崽子拉到自己跟前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四肢、脊背和脑袋，接过话来，“品相不错，骨架大敏捷亦灵活，成犬个头能比肩阿狰，仔细养着，獒犬忠诚护主，能成为一个好帮手！”

“姐夫放心，我肯定能养好！”正说着看见王启也跟了过来，一副脸颊潮红的显然喝了酒的样子便道:“王启哥，你喝酒了，小心回去我找婶子告状！”

“我——”王启挠头，转身看向火堆另一边刚刚哄他喝酒的程路一脸的无措。

“无妨，过了十四就是大人了！”虎将军为他解围，又看向徐二公子道:“这小子是个天生就该上战场的勇士，若非……我都想把他留在这儿。”

“将军，我——”看见徐二公子轻飘飘看过来的眼神，王启瞬间升腾起来的兴奋又被压了下去，凉凉的。

“让他跟着程师傅再练上两年。”

虎将军也点头，“是个有气运的，拜了程教头为师，仔细学！”

“是！”王启肃然正身，真有了两分铁血男儿的感觉，他也是到了这儿才知道自己的师傅竟然是原来杨家军中的教头，叫程非，还有一个师伯叫程是，和杨老将军一起在战场上遭遇了不测。想到这儿，王启顿觉一股凛然之气自脚底直窜到头顶，双目炯炯地看向虎将军，“将军，等我练好了功夫能不能到这儿来找您？”

“好男儿就要征战沙场，保卫家园，护佑爹娘，你要愿意来，我自然欢迎！”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徐二公子抬手捏上眉心，他有种不知该如何给王家兄嫂交代的感觉:一个长子接了娉丫头的给县城的铺子管事儿的活计，忙起来不要命十天半个月不知道回家看看；一个闺女护送宜儿去芳菲谷，在那儿上起了学，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家；剩下一个小儿子本来是跟自己出来转一转长长见识的，这下，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竟然打起了行伍的主意！

徐二公子觉得自己有必要给程师傅写封信让他提前给王家夫妻吹吹风了。

王婶子把冯璜他们新打来的鹿肉制成了肉脯和肉糜，肉脯劲道弹牙又搁放是一道美味的小吃不说还是一个绝好的下酒菜。

冯璜溜进去拿走了几块，用油纸包了再拎上一坛酒、揣了两只杯子去找赵璟。

这次不是敲门是敲的屋顶。

两人在屋脊上摆开了酒席。

“你的酒量不好——”赵璟难得的评价人，“但酒品不错。”

“就因为不好才喝，先以你为目标干掉你再说！”冯璜说着伸直手臂向他举起酒杯。

赵璟偏过头去笑，随即与他一起。

几杯下肚胃肠就燥热起来，看他仰了头吐气赵璟不由得笑起，“鹿肉本就燥热，再这般喝酒……”

“不是觉得这样才豪情万丈——”冯璜没大有底气的回嘴，“你怎么没事？嗯，你没吃？”

“那边有棵梨树……”赵璟说着起身顺便将酒坛子和酒杯都拎在了手里，“走吧，我知道个地方。”

“为何要豪情万丈？”跃上了一段围墙后赵璟出声问他，又伸手指了下从围墙的垛口里伸进来的几段枝丫道:“这里，你可以边吃边摘，梨属凉性可解酒气。”

“为何？”冯璜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忽而又换了表情笑起来道:“我倒是纳闷你这酒量是如何练出来的……还真有梨树，当初修围墙时竟然没被砍掉？不是，你怎么知道这儿有果子？”

“娉娉喜欢梨花——”赵璟将酒杯搁在垛口上又提起坛子倒酒，“我们这些人不管去哪儿赴宴都是不敢醉的，事关性命，酒量自然也就好了。”

赵璟是笑着说这两句话的，前一句笑的徜徉，后一句又笑的苦涩，让冯璜有一瞬间竟觉得无地自容，原来自己贬低人家的东西无论心机筹谋还是这酒量竟都是人家保命的手段。

不过，梨花，那妮子喜欢梨花？她不是喜欢梅花？不对，她是喜欢祸害梅花。

这段围墙的基础是今年开春就打了的吧，那时候这树不还没发芽？这人那时候就知道那妮子喜欢梨花？

冯璜表示怀疑。

“小妮子跟你说的？”冯璜是个直爽的人有疑问就直接问出口。

“从她画的画里看出来的，她喜欢画屋角，画檐衔月梨花院落……”

“……”，还可以这样？冯璜的疑问之下又多了玄乎其神，终究是咔嚓咬下一口梨子后鼓足了劲儿说话:“行，行吧！那什么，我就是觉得豪情万丈了可以跟你说抱歉，真的，很诚恳！”

“不必——”

“不不不，我是认真的！”冯璜一手捏着梨子一手端起酒杯，临风飒飒又十分庄重的样子让赵璟看的好笑。

“别笑，别笑，赵大哥，不行，不行，小妮子都叫你赵大哥我得换个独特的，璟哥？成，我以后就叫你璟哥，璟哥我诚恳地跟你说声抱歉，还有就是，我以后也不阻拦你们了，虽然我也没阻拦成功过，我以后跟你一伙儿，我是说我支持你！”

“多谢！”赵璟笑起来与他一起干了，又与他一起站在垛口前凭墙远眺。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良久之后冯璜又重开了口，赵璟知他问的是自己在外头的安排却偏偏说起了两人的事，“不是你告诉我说要过三关？”

“哈哈……不是，你还真——”冯璜大笑着转过身来十分不可思议的看他，“璟哥，你不会到现在连一句明确的话都没跟那小妮子说吧？就她那傻，不，我是说那不开窍的样子，你想等她自己领悟？不是，你们，你们天天这个不是花前月下听风看雨就是吟诗作对丹青书墨的，你就能忍住不说？”

赵璟难得地现出一分不自然来，微微偏了头躲开他的视线说话:“不能说也不用说，娉娉自会意会。”

“意会，意会到何年何月去，要不要弟弟帮帮你？”笑话过人之后的冯璜主动请缨，“那什么三关，我就是说说而已，其实还是要看你们自己，你这一直不说——”

“让你改变主意的不仅是因为那件事吧，是因为余霜？”赵璟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是！”冯璜并不否认，又伸手拽了个梨子接着道:“我方才明白你执着的缘由，原来明智并不能左右情感，余霜又傻又愣可我就愿意看见她，就愿意跟她在一起，觉得她揍人的样子都好看。我跟我娘说了，我娘说只要霜儿愿意她就为我向余大夫人求亲，父母都希望看到子女幸福，所以，我觉得你父亲肯定也会同意，徐家那边，只要杨娉撒个娇季老夫人都能往天上搭个梯子，因此也不是问题，如此一来所谓的三关不过就是一关而已……只是你这一关过的，是不是也太难了些？这算一算都已经大半年了啊，不行不行，我真得帮你一把！”

“有些话你得说出来知不知道？别怕受打击，打击几次事就成了，挨几顿揍也不怕，给你看看——”冯璜说着解开了自己的护腕，“霜儿咬的——”

“傻妮子打人狠，咬人也狠……”冯璜犹在念念，“狠就狠吧，这一口咬下去我就知道人跑不掉了！”

这不是你被蛇咬过的地方？

赵璟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上他的脸，继而转头失笑，忽而又大笑，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垛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