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的。m.zhibowenxue.com现在的作坊中能够有大利益的唯药材炮炙一项，不妨就做的再大一些，大山周围有许多像小庄这样的贫瘠之地，便宜且适合种药材，多买下一些于后期的筹算也有利，此外还可以在黑云山里挑选一些适合某种特定药材生长的地方人力抚育栽种……种药采药之事算不得太过费力，轻伤之人便可胜任，之后的晾晒挑拣和炮制则可由重伤之人承担。那些身强力壮之人却是不能完全投入到赚银子养生活之中的，日常的训练和安防才是要紧，以备万一之需，不要有顾虑，你外祖和徐先生让杨忠他们先行过来的目的本就包含了护持你们姐弟的打算，他们是杨家的家将与那些残兵还有所不同，可明白？”

看姑娘点头，赵璟继续，“田地农庄是最好料理的，庄户不够就往外租，只要好耕种租子低，有的是愿意租地的百姓……只是，娉娉，像小庄那样将大王村的房子全部推倒重建吧——”

“什么？”，杨娉吃惊，“大王村可是有一百多户人家，若是再分户的话差不多要有两百户！”

迎着对方吃惊的眼睛赵璟合了下眼点头，“银子不够我再给你——”

“这是银子的事吗？是动静，动静好不好？！赵大哥你是不是在你们家呆习惯了，所以觉得两百户两千户甚至两万户都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数目？”

姑娘又起了身，起了身不算还绕过桌子站到了他旁侧，恨铁不成钢的开始训人，自己坐着她站着，还真有一种被夫子教训的感觉，赵璟极少挨训，他觉得这样子很好笑，姑娘的表情也很迷人，索性半转了椅子正面对着她。

“两百多户啊，这工期一起至少得两年，而且这村和小庄那种避世的可不一样，村里人跟十里八乡都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一传十十传百的到时候不传遍整个云州府都是好的！你忘了去年一个破粉坊都能遭贼人光顾的事了，真起了新房招引的可不就是一二毛贼了，地痞盲流甚至山匪水匪都能给引了来，若是再被哪个有心的捅到外头去，哼哼……反正我是不会应付那些人，要去你去！”

“好！”，赵璟很痛快的点头。

“啊，赵大哥——你到底听没听懂我的意思！”

姑娘又动了手，这次直接俯下身子摁住了他的两个肩头摇晃，乌发又一次滑落，滑到了他的脸上，似刚从水里捞出的蚕丝般柔软顺滑还带了让人沉醉恍惚的芳香。

他想趁势伸手将人揽入怀里更想将脸埋进她的秀发里。

心思旖旎之际他控住了自己，然后缓声开口，“安防方面无需担心，外头的视线需要提防但并不可惧，交给我就好。关键是大王村的土地有限，往外扩张亦受限，想要再建作坊几乎已经无地可寻，可村里的农户居住稀疏，不少人家都用篱笆圈了三亩五亩的院子却只为能种几颗萝卜白菜，实为浪费。再建新房可沿山脚而来，自西向东直到跟小庄连接起来，挑无法耕种的石头地，先将地势不稳可能发生垮塌的山体炸掉，然后就地取材，且山里的水库沟渠今夏便能挖好，泄洪之事也无需再担心……如此一来可以将现在村子所占土地的八成腾出来，我估算过约有八百亩，一半恢复耕种，一半兴建作坊、仓房、学堂、祠堂等尚绰绰有余……短期来看确实拉杂费事但于长久有利，且既已打算以此为据，这便是必走的一步，徐先生所谓‘和睦乡邻伺机兴业’也有此意。你是不是担心村里平日鸡毛蒜皮的事太多乡民愚钝不好教化会惹是非？”

赵璟说到最后降低了音调，还仔细地看向了她的眼睛。

“你还真当自己是神算子了？”，姑娘犹豫着咬上了自己的指甲。

什么习惯这是？赵璟想把她的手扯下来，忍了几忍终是伸出了手，“别咬。”

“我又不染甲——”，姑娘哼哼着随着他的力道放下手又抱怨，“赵大哥你说二舅舅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他就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对不对？”

赵璟笑着看她，想起了那日同徐二公子说话的内容:徐二公子说娉娉本性恣意惫懒让她忙起来仅是为了让她无暇多思，做成怎样都无妨，自己说只要她心有寄托看到了远方心下畅然便能解了沉疴，说愿意以全部情意和身家相托许她余生平安喜乐……

这是个聪慧异常的姑娘，也是个骄傲的姑娘，更是个在逆境中逼自己学会了隐忍逃避的姑娘，让人心仪倾慕也让人心疼，须得让她真正走了心才成。

赵璟想着又看了她几息后起身，反手将人按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了再度开口，“教化非一日之功，施恩怀仁也是教化的途径之一，整个村子的规整至少需要三年之期，三年之内村民上下基本能够淘换清澄，三年之内外头的视线也基本能够剜的干净……你再想想，现下春耕在即、小庄那边未完工、围墙也尚需一段时日，山里更是刚刚起步，不急，真要如此也还有方方面面诸多事情需要审度考量。”

杨娉轻哼着侧身趴到了椅背上低头思量，忽而又抬起了头冲他瞪眼，“你也是早就想好了是不是？赵大哥，你怎么也——”

“怎么？”

“不怎么，我想揍你！”

赵璟也笑，笑过之后竟说了一个“好”。

抱了个小匣子溜溜达达的回去，走到连廊的一半时回头见那个修长如松的身影站在风灯下目送着自己，风灯将他的影子投到了相对的廊柱上，影子和廊柱一般笔直高大；再往前走，到了连廊拐弯处再回头时那个身影依然在，黑色的夜，黑色的人，但人比夜色清晰，像清墨做底焦墨为线勾勒出的一座山石。

突然就又生出了一种头回听他叫自己“娉娉”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言说也不知道该停下不走还是该抬步继续。

然后就这样傻傻的站了一会，站到隔着这么远的夜色看到了他噙在嘴角的笑意忽而就鬼使神差的又走了回去。

“送你到门口——”，四目相对了许久他再次噙了笑意开口。

回到屋子时凌霜姐妹俩正百无聊赖地在灯下串着珠子，见杨娉将那匣子放进了抽屉的下头，姐妹俩对视一眼都未做声。

杨娉却是主动开了口:“是赵大哥的银子，他说安置残兵非我们一人一家之应为，他亦有责任，这是他对家国的赤心我不能拒绝……”

“嗯，先别让舅舅和乔姨他们知道。”，杨娉又补充。

姐妹俩都沉默，沉默一会儿后余淩先开口:“赵公子是个君子！”

“小姐我也有银子！”，余霜说着就起身，“我去拿！”

“你拿什么拿？”，杨娉拉住了她，“哪里还用得上你的银子了，想出力你还不如多看几个账本！”

冻土终于融化，田地却湿的像个泥塘，人进去都能陷到小腿更遑论耕牛和铧犁了，七叔祖急的嘴上起了燎泡，往年这个时候可都已经下种了，今年却是连地还都未翻出来！

村里有不少人家都把田地卖给了杨家，再反手从杨家把地租回来自己耕种，杨家除了包了他们要交的赋税外还答应只要尽心侍弄，不管收成如何，上等田每亩地给他们八十斤的细粮或者是一百三十斤的粗粮，这可是个说出去就让人眼红的买卖，只一点，人让种什么就种什么。

这有什么可犹疑的？土里刨食的人家，田地就是命，谁能不尽心伺候？

要知道从别的地主那里租地要交四成的租子不说，赋税还是要再交两成的，要再赶上其它徭役最后能剩两成那就是好的，在他们这儿上等的田一亩地最多能收三百斤粗粮，这杨家可是一下子给出了将近一半啊！

七叔祖家的地没卖，他知道这是杨家好心，但就是因为人家好心自家才不能那么做，他没卖，里正王茂才也没卖。

两家的地挨着，此刻的两人一起蹲在地头看着田里的烂泥发愁。

愁，愁的头顶冒烟儿——

“老七叔，您是个老庄稼把式，您说说这可咋整！”

七叔祖在脚边的树墩子上磕拐杖，“咋整？你去过杨家了？冯先生咋说？这错过了时令细粮怕是不能种了，都种成粗粮？”

王茂才摇头，“没说，倒是让咱不用着急，粮种的事也不用管。”

“那就是有数，别催……”

“……”

两人正说着，远远的一个呼喊声传来，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小身影挥舞着胳膊呼哧呼哧的往这跑。

“咋了这是？”

“像是俺家大小子……”，王茂才隐约听出了声音，疑惑的起身大声回应:“哎——新河——咋了——”

人影跑近，确实是新河，喘的不轻，说话像蹦豆子，“爷，七，老，爷爷——呼，呼，快，快，娉姐姐，不，不是，是娉姐姐家的，霜，霜姐姐，呼，打人，呼，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