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的亲事退了。www.ych009.com

杨娉是在第二天吃饭时听金氏和王婶子说起了这话才知道的，原来那张家的姑娘开口要二百两的“喜酒钱”不说还想让王家这边再给添一副金头面，被王婶子拒了就开始撒泼，说玉莲头上戴的是金凤，说那一个金凤就能值二百两，说王家把家底都糊在一个闺女身上了，王婶子气不过才提起了退亲。

杨娉不知道村里人嫁娶时的嫁妆和聘礼应该是个什么水准，但看王婶子那气得能把手里的馒头当成人家的头给啃上一口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个挺气人的数。

撒泼？姑娘家怎样撒泼？跟村里的那些大娘婶子似的坐地上两手拍着大腿两脚来回磋地的那种边哭边喊的撒泼吗？

杨娉想想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自觉的抖了抖，然后觉得桌上的那盘蛋包鱼籽没法吃了。

金凤？杨娉又想起那金凤应是乔姨送给莲姐姐的见面礼，莲姐姐也是因为要去芳菲谷才舍得戴出去的，不过怎么会被张家的姑娘见到了？

那姑娘来过村里？小舅舅走的那天被跟踪了？杨娉突然就在脑子里想象起细作窃取军情的戏码来。

杨娉想的太投入，投入到就着几根咸菜一个劲儿的吃白饭都没醒过神儿来，金氏看见了，看见了就担心，她太担心这丫头再不吃不喝地将自己给关屋里了。

“娉娉？娉丫头？”，金氏出声叫她，“想什么呢你，又吃着饭走神儿？”

“啊，哦——”，杨娉反过神来，反过神来就笑，傻笑，“没，没想什么，我就是想说退就退呗，退了大成哥肯定能找个更好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不是？啊，不对，应该说是坏的不去好的不来！”

这话，听的在坐的几人都低了头忍笑。

赵璟就觉得亲事在这姑娘眼里大约是跟买卖个什么物件儿无甚区别，也难怪，毕竟是个小姑娘嘛，除了读的那些诗词文章外何时见识过真正的连理之意？

心里想着就不自觉地偏头看了这姑娘一眼，姑娘正睁着一双清凌凌的杏眼看向满座，这是在等着大伙儿的认同？

赵璟赶紧冲她点了头。

果然，那姑娘笑了，杏眼弯成了半圆。

王婶子当然生气，这亲事从相看到议亲到放定再到定亲，前前后后走了一年多的时日，搭进去二十两银子两身衣裳还有一对龙凤呈翔的银镯子不说，还搭进去了中秋过年端午重阳四节的节礼。

这下子亲事飞了不算，关键是这退过亲的人他不好再结亲啊！王婶子担心，担心大成，这孩子转过年可就十九了，村里同龄的几个有的孩子都会跑了！

“嫂子真不用过于担心，其实娉丫头说的不算差，张家那姑娘一说话先揉搓帕子的样子——”，金氏开始安慰人，说到一半感觉到了几双看向她的眼神又住了口，“娉娉你们吃好了没？吃好了就赶紧上课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听。”

“乔姨还把我们当成小孩儿？这里只有小斐一个小孩儿好不好？”

敢跟金氏“顶嘴”的向来只有这姑娘一人，不过这姑娘也是个“怂”的，起身路过金氏身边时是抱着她的脖子撒完了娇才跑的。

跑的还挺快，像是怕被人逮住揍一顿似的。

“我姐刚才说的肯定不是实话——”，小斐又开始在背后说他姐的“坏话”，这次是跟自己说的，眼神儿闪闪却又相当的笃定。

“你如何知道的？”，赵璟忍不住学起他的样子也在背后说起了人。

“习惯了，她眼皮一动我就知道她是骗人的……不过她有时候也会一本正经的胡说，那你就得看她说完之后会不会喝水了，若是喝水的话那就也是骗人的……赵大哥你不信？不信咱们打个赌，输了，输了你教我功课如何？”

这还——这是一对什么姐弟？

想让我教你功课才是正经吧？

赵璟听着就笑起来，不过还是觉得小家伙这话很有意思，有意思的他都想亲自去测试一番。

赵璟真就用了一整日寻找时机测试，这一日里他抓住了她好几次眨眼睛的时机，却在每一次看到她眨眼睛的时候都有一种要被她眼中的水波吸进去一般的感觉，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说明眸善睐太单薄，说瞳剪秋水又太普通，他觉得小斐那孩子这次说的不对，她哪有骗人，她动眼皮的时候明明是将万千星辰都收入了眼中，转动时又似是将万丈芳华都散发了出去。

以至到躺到了床上他眼前浮现的还是那双眼睛，赵璟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关注过任何一个姑娘的。

这个姑娘不同，赵璟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她，很熟悉，熟的能猜到她文章中未尽之语的意思，熟的能看见她隐起来的心绪，熟的能听懂她笑声里的内容……

他就这样睡着了，睡梦中都是那姑娘的笑容都是那姑娘的眼睛……

直到夜半时分被远处的几声吵嚷惊醒。

几多次被从睡梦中惊醒过的人有着极快的应急能力，跃起、下床、披衣再开门，开门就看到了从对面屋顶上跃下的大梁。

“村头的粉坊着火，大约是被蟊贼盯上了，我去看看，小辉照应老先生，赵公子的伤未痊愈不要出去——”

大梁说完又跃上墙头蹿了出去，正开门出来的小辉随即应声，与赵璟打了个招呼后就去了正房孟老爷子的门口。

养伤的那段时日赵璟与他们处的很熟，知道这是两个在行动中十分契合的人，一个稳重周全一个机灵活泛，正房的西间还住了王启，那孩子虽然功夫差些但胜在敦厚细致，照顾起人来是没问题，有小辉和王启在老先生无虞，思及此赵璟便快步出了西院。

正院廊下几盏风灯在寒风中忽明忽暗，赵璟疾步踩过光影交错中的灰色影子去了后院，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几息后在甬道上遇上了从东边院墙上翻过来的金氏。

“金姨，冯叔呢？”，赵璟先开口 。

“小璟也起了？你冯叔和冯璜过去看看了，没事，那边有人值夜，小斐住东头那院儿你去吧，我去看娉娉……”，三言两语间金氏便冲着中间的小院儿而去。

原来那姑娘住这里，一个人？不怕吗？

“乔姨——我起来了！”，思忖间，那姑娘的声音自墙内响起，干净冷静的一点儿不像是半夜被惊醒的样子，这是天生冷静还是歇的不好？

“程伯在屋顶上，让我去小斐那儿。”，杨娉合上门迈出来一步，被金氏牵住手的同时看见了赵璟又接着说话:“赵大哥？赵大哥你也起来了？不会就小斐还睡的香吧？河水都上冻了怎么救火？不行就拆，只要人没事就好。”

姑娘半散的头发隐在毛绒绒的风帽里比白日里的人多了几分慵懒的味道，但说出的话依旧是和白日一样利索。

小斐也起了，不仅起了还燃起了室内室外的灯且已经等在了小院儿门口，听见他姐姐“污蔑”他的话鲜见的没有反驳反而认真道:“王大叔说那边大缸里一直备着水，下午还烧了火现在应该还冻不厚，木板房砸烂就能逃出去，人应当不会有事……

“姐你怕冷，和金姨坐里头……赵大哥你随便坐，要喝茶吗？”，一进屋，当了主人的小斐就开始安排。

“我不怕冷，夜里也不适合喝茶……”，姑娘反驳了她弟但还是在里头坐了，坐下就将头靠到了金氏的肩上，软绵绵的跟没骨头一样，风帽滑落随之露出一头散着的乌黑的秀发，赵璟这才注意到这姑娘的外裳里穿的是件藕荷色的絮棉素绫寝衣便忙把视线移开去打量这屋子。

这是个三间外带了东西耳房的正房，一间做卧房一间做门厅另一间则放了半墙的书和半墙的兵器，这个情形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时他的屋子也是这样的布置，所不同的是窗下，自己会在窗下植一株海棠，而这个孩子的窗下则是种了一丛光秃秃的让他认不出品目的灌木。

金氏帮杨娉理好头发开口:“是，只要人没事就好，原也是想着再干上几日就要停工了的，这几天每天砸冰取水都快要成了问题……哦，小璟是不是不知道，这粉坊当初是为了让村里人挣几个活钱才盖的，除了每日的工钱还给了村里四成的份子……今年也是为了赶日子才用了木头搭建，本身就存了隐患，这下……”

“这下最痛心的肯定是里正叔，他吃住都快要耗在那儿了——”

说话间程伯从屋顶上下来，冯璜回来报信:“……这几天都有探头探脑的人，里正叔让王逵带了村里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在那里值夜……人没事，大约七八个小贼，被王逵他们堵在了屋里为了逃跑就故意放了火……粉坊烧了一间拆了一间，围墙烧掉半截……大梁哥追上去了——”

冯璜说的简单但却让屋里的几人都松了口气，赵璟就发现那姑娘的半个身子都靠到了金氏怀里。

“普通的小贼可不敢放火！”，程伯当即就下了结论，“山里一到年根儿就乱，翻屋偷窃甚至偷羊偷牛的都有，敢动手脚的也有，敢放火的却没有……村里有很多草垛、篱笆还有草苫的屋顶，一旦起火半个村子都得搭进去，山火要命，土生土长的人都知道……你叫上小辉去给大梁帮忙，小璟你伤未愈全不能去——”，程伯说着抬手止住欲起身的赵璟又接着道:“冯璜你们也只盯住，不要动手，这事让明县令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