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居然是松树沟生产小队知青的隔壁邻居，近几个月来，上课坐不住，成绩往下滑。m.muyuwenxuan.com原来多好的一名学生啊，怎么回事呢？班主任高老师一打听，才知道是他住得离知青屋太近的结果。

以前那几批知青在时，他还小，没受什么影响。他长大些了，男知青屋里的阳刚故事吸引了小居然，他对外部世界充满好奇。特别是后庙小队知青“燕子王”他们一来，除讲些神武英雄故事外，“燕子王”高兴时，还在屋子中间摆弄架势，比划些花拳绣腿。时间长了，刘大树他们也会舞弄几下。

哪知孙居然这孩子竟对这些入了迷，天天盼着“燕子王”来。有时也缠着刘大树，让教他几手武功，对学习自然缺乏了兴趣。

明白了原因，高老师着急了，这样下去，孙居然这个优等学生，不仅武功难成，学习也荒废掉，将会影响孩子一辈子的。怎样能使着迷的孩子开窍醒悟呢？她陷入了深思中。

这天晚上，她去了北庄，周小荷屋里黑灯瞎火，没人。而隔壁刘大树屋里非常热闹。她悄悄走近，从人群缝隙里看到“燕子王”正在胡吹瞎扯，然后在大家的掌声中，脱下上衣，来到屋中间，一声声“嗨嗨”中，踢腿弄拳，还翻腾跳跃，引来阵阵喝彩。

好一会儿，“燕子王”看到了她，立即停止了他的功夫，忙穿衣服，众人也把目光一齐投向她，包括孙居然。

“燕子王”先说话了:“哟，是村里第五朵花来了哇！有事吗，高老师？”边说着，边扣衣扣。

高老师忙笑着说:“不好意思，冒昧闯入，打扰了，你们先玩吧。”说着，她退了出去。心想，看来，要想扭转孙居然的思想，必须从这位“燕子王”着手。因她从刚才那一幕看到，这位“燕子王”还是有些素质的:发现了她时，是他先礼貌地打招呼，又穿上衣服，表示对女老师的尊重。

这位看似浪迹天涯的知青，骨子里并不坏，只是爱好兴趣不同而已。高老师这下心里有底了。

过了几天，她找到申艾华，说出了请他做“燕子王”工作的想法，并把具体方法也讲了。

为何要找艾华来破解这个难题呢？因她知道，艾华与“燕子王”虽然爱好各异，但同是知青，他还是可以说进去话的。

正如她所料，艾华和周小荷、兰翠娥，还有方琼花一商量，就在“燕子王”要返回他后庙生产小队的必经路上——松树沟小队部处，拉着“燕子王”进了小队部“大事队长”的那间屋里。

艾华说:“来来，阎哥，尝尝我们队里西瓜。”

说着，他切开准备好的绿油油西瓜，露出红鲜鲜的瓜瓤，递给“燕子王”和他的两只“母燕子”。

周小荷掂个布兜，对“燕子王”说:“这是我队自产的几瓶小磨香油，拿回去调黄瓜吃，看香么？”

见此情景，弄得“燕子王”莫名其妙，不知就里。忙问:“你们几位今天是怎么啦，对我们这么客气，连吃带拿的，无功不受禄嘛，我们能好意思吗？”

艾华说:“都是知青，很正常。不过，还真有个难事要请大群哥和两个姐妹们帮个忙呢。”

“燕子王”说:“看看，我说今天有点怪么。不过，你们有啥事，弟弟妹妹姐姐们的只管说，我阎大群不仅爱打抱不平，还特别爱解人之难。”

艾华笑道:“大群哥，你每次来，没见知青屋里晚上总有个男孩子，在跟你们学拳么？”

“燕子王”说:“知道知道，他叫孙居然，是隔壁邻居家的。怎么啦？”

兰翠娥把话接过来，说:“是这样的，那个居然正上小学五年级。本来学习成绩不错，自从迷上了武功，他成绩就降下来了，老师和家长都着急。我们听说后，也觉得这样下去会毁掉孩子未来的。你想想，因为我们下放知青，耽误了人家贫下中农的孩子，怕以后对不住他和他的父母吧？”

“琼花”接过话头，说:“我们都知道你大群哥是个义气人，这队里不少社员都喜欢你。你看能不能帮帮这个忙，把居然的心收回来，好好上学？”

“燕子王”说:“我说是啥呢，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值得你们兴师动众、破费钱财的么？我们每次到这个点上来，就在你们知青锅里沾油水，从没客气过，你们倒把我们看外了。嗨，放心好了，今天我们不走了，保管让居然这小子明天就开窍，老老实实地给我搞学习。”

不知道“燕子王”他们如何做小居然工作的，自此，这孩子真像变了个人，在课堂上老实了，成绩也很快赶了上去。

“灯笼花”大喜，把艾华、“兰花花”翠娥和“琼花”方琼枝请到她家，用炒鸡蛋，焖子鸡、煎白鱼条和时鲜蔬菜，招待了他们一顿。

但“灯笼花”告诉他们几个，千万不要将请你们几个找“燕子王”做工作的事说出去，怕引起“燕子王”的不满，会说:“怎么啦？你高老师也太看不起人了，有啥难处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还拐弯磨角，弄得我阎大群好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懂人情世故似的。”

这一点，“灯笼花”考虑过的。假若她直接去找“燕子王”说这个事呢，他又会不会想:“你的学生不好好学习就怪到我头上了，难道我是害人精，搞乱了你们队，搞坏了你们学校么？这明显是不欢迎我们来嘛。人说你是松树沟的五朵花之一，我看你是一把烂枯草，曼陀罗！”

这曼陀罗，可用它制作毒药。

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加上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浪荡爷们怎么对待这事呢？

艾华他们圆满地完成了好朋友“灯笼花”交给的任务，又享受了一次美食，两全齐美。

就这样，这顿饭，那绿皮滴翠的两个滚圆西瓜，还有香油，被这位老师用作孩子们的教育成本，投入进去了。

虽按照“灯笼花”不要往外说的交待，几位知青心里都敬佩这位小学老师。此事，在他们三人之间议论了好长时间。

那天，艾华在路上遇到“灯笼花”，一边走，一边对她说，“别人当老师，也有家长给老师送礼物的。你却相反，真难得啊！”

“灯笼花”说:“这有什么？老师对学生的付出，有时候不一定仅限于三尺讲台上嘛。”

艾华感动地说:“作为老师，往小的说，心中装有社员群众，往大的说，装有国家和民族，才能做到这一点。难道这不是人们常说的人间大爱么？”

“灯笼花”说:“听小荷她们讲，你父母当年在大山里教学，付出的比我们这一代老师更多更多。”

艾华说:“是的，难怪人都说老师是一个神圣的的职业。只可惜你还是位编制外的民办老师。”

“灯笼花”沉默着。艾华看出触动了她的痛处，不知道如何来挽回自己的冒失。

好久，“灯笼花”才说:“我没有那么高尚，但我知道教育是国家事业，是民族的根基，也是我们身边许许多多普通社员们看重的行业。不是唱高调，我作为拿粉笔的老师，无论遇到多大困难，都要对得起课堂里望着老师的一双双明亮眼睛，这就是我奋斗和付出的动力。”

艾华说:“希腊舞台上的哲学家欧里庇得斯曾经说过:“有远大抱负的人不可忽略眼前的工作。你做到了。”

“灯笼花”说:“既然干的是这一行，就要干好。要想干好，就需要无私付出嘛。不然，就是一句空话。”

艾华说:“我记得有个联对:‘三寸粉笔，三尺讲台系国运；一颗丹心，一生秉烛铸灵魂’。没有理想信念，没有道德情操，没有对学生的大爱和对国家的赤诚，很难做到你高老师这一点。”

“灯笼花”说:“你是往大的说，可我们只是‘孩子王’。把“孩子王”当好，给他们搭座通往科学的阶梯，开辟他们走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通道，足慰此生了。”

艾华说:“正是你们这些普通的‘孩子王’，把每个小事做好，才能成就国家兴旺的大事。”

“灯笼花”说:“德国著名作家歌德说过:‘你若需要喜爱你自己的价值，你就得给世界创造价值’，在最基层的教育工作平凡岗位上，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我就觉得是在创造价值，尽管这价值十分微薄。”

艾华笑着说:“你够伟大的了。在你面前，你是高山，我就是平地。”

“灯笼花”瞪了他一眼，说:“你把我捧得这么高，是想让我摔得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