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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纠缠我。www.czyefang.com”原田雅功听见不室优又重复了一次,他顺着不室优目光的方向看去,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不室优睁着眼,和黑色的影子面对面,他们互相注视着彼此,层层叠叠复制粘贴般的影子占据了整间寝室,高高低低重复着、诉说着,不同语速、不同频率,刺耳而尖锐地自顾自重复它们的话语。
不室优只能缓缓眨眼,盯着咧开猩红嘴角的黑影,“别来影响我,我不会回去的。”不室优嘴皮动了动,吐出这么一句话。
那黑色的影子,缓缓消解、滴落在地上融化,立起成他熟悉面目的人影,红色的时髦卷发,商业OL灰套裙,同色系的高跟鞋,嘴上落着一点灼目的猩红,一个女人。缓缓走近,把看得出来保养的很好的手搭在不室优的肩膀上,推着他直面自我的镜子,打开拦路的帷幕,在聚光灯下将不室优推至台前。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与镁光灯让不室优暂时性失盲,他侧过脸避开,却被卡着下巴掰回原处,逼迫着去直面灯光。
女人,他母亲的姊妹,他的姑姑,亲密地俯身靠近,气息扑打在他的脸颊一侧,从那猩红的口中吐出亲密的话语,“优,所有人都是来看你的,你是世代的天才。”女人在尾音重重强调着,“不要辜负你的天赋,不要辜负这里的人。”
不室优学着女人的模样,睁着眼睛,在镁光闪耀中对视上前方的镜头。
我是天才。不室优喃喃重复着,很乖的模样。
女人满意地爱怜着摸了摸不室优的头,指尖尤其在他的脸颊上停留。
不室优被推着向前走,一个黑影,消解融化成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令不室优眼熟的文件档案袋走来。这个男人是不室优在东京Senior的经理人兼生活教练,他从文件档案袋里抽出第一张档案纸。
“优,你是天才,明星选手育成计划已经通过了,你会成为时代的新星。”男人狂热地看着这张被盖印认证通过的档案纸,难掩激动地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对着站在一边发愣的不室优再次重复一边,“不要辜负我们的努力,优。”
不室优掰着手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被带到棒球部的集训室,不认识的教练向不认识的队友介绍着他,从教练的口中,他的名号被一再多次地反复提及,他们说的人是谁,是我吗,不室优在心里划下一个不太明显的问号。
台下面目模糊的黑影们融化成一个个立体的人,经理人的手还搭在他的肩上,支撑着他向下坠落的上半身,同时也桎梏着他,不让他有丝毫的偏转,不室优读着早已写好的发言词,印入脑海记忆迷宫里一叠纸向不同的谁介绍自己的发言词,按部就班地、一字一句吐出早已被安排好的字眼,
“喂喂…他就是那个那个吧?”“对对、就是他,我在电视转播上看见他了。”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吗,真的有说的那么神吗?”
“他怎么不说话,这家伙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天才怎么可能会和普通人一样,毕竟人家可是世代的天才。”
不室优停了嘴,不是自己闭上的,被经理人的手捂上,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手越捂越用力,连带着呼吸也被剥夺,不室优挣扎着,想要得到自由的呼吸,经理人只是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优,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那双手指了指台下的人影,“你看,所有人都在看着你。”
不室优注视这些立体的影子,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一举一动都被无限制地放大。
“所有人都会注视你,因为你是世代的天才。”
啊……原来如此,因为我是天才啊。
不室优几乎有些病态地重复着这句话,向前跑去,双手用力推开前方的门,白光闪过后是人声鼎沸的棒球场,上五局刚刚结束,教练组换捕,黑色的影子融化着、靠近他,在他身上缠上黑色的淤泥,将他推上本垒板前的蹲捕区,不室优环视着,倾听着。
“不室选手上场了!”“是那个东京Senior今年的天才捕手。”
“他上场就稳赢了吧。”“没错没错,我可是一路看着这小子赢到现在的。”
不室优转过头去看休息区,面目模糊的黑影们咧开猩红的嘴角,不约而同地朝他微笑,观众席、休息区、投手丘、击打区、垒包、外野。
不室优清点着、统计着,感受着这些黑影的视线与附加的期冀与压力,他早已习惯了,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视线与期待。
然后他冷漠地沉着脸拉下防护面具,对投手丘上的唯一有些亮点的黑影强制发布一条又一条直接性命令。
“优,不用去管对面是谁,只要上场,你就能带来胜利。”
“不用去看,不用在意他们的想法,优,只要胜利,我们只需要胜利。”
“看见了吗,所有人都在看着你。”
不室优顿了顿,在最后一个击打棒次的跑垒中迅速挖到球急速转投二垒再传一垒,看到两出局后缓缓摘下手套。
不室优看着休息区的黑影,看着观众台上的黑影,那些他的对手与队友,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站起身的他。
寂静而沉默地,黑影们环绕着他,评估打量着。
“这就是那个天才吧,父母都很有名的那个。”
“今天赢的很勉强啊,零封是零封了,比赛耗时也太长了。”
“只能上半场的天才,不完整啊。”
“但是最近的替代不好找,先继续宣发吧,这次让媒体写好一点。”
不室优抠弄自己的手心,指甲陷入掌心软肉,他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但是还没到窒息的程度,他还能坚持,所以他只是继续沉重地迈开脚步,带着淤积的黑泥。
“优,辛苦的话要不要放弃?”他的母亲不室桃拢了拢蓬松的卷发,靠坐在沙发上。这让他想起和自己母亲相似的女人,“我看了媒体的报道,那样的形容,对你来说,会不会是一份负担呢。”
不室优看着母亲手下的报纸,瞩目的标题铺天盖地都在宣扬他的天才之名,“不世出的天才”、“东京Senior的希望”“未来的明星”,黑色标题映入眼眶,炸裂般旋转着、颠覆着他的世界。
不室优缓缓抬起头,看着母亲的脸,慢吞吞地、牵动脸部肌肉的,露出一点笑,
“没关系,我是天才。”他说了第一句谎言,
不室桃注视着她唯一的儿子,虚伪的笑与真心的笑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但她最终决定尊重自己的孩子,所以她一言不发,只看着不室优努力组织措辞。
“我很喜欢棒球,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不室优在短暂的停顿后决定将谎言延续,“有很多与我一起打棒球的朋友,他们都很喜欢我。”
不室优扣着手心的疤,扯出一抹笑,“妈妈,打棒球很开心,我会继续的。”
不室优目送着忙碌的母亲离去,这一年里,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自己的母亲。
再睁眼,他已经出现在国中棒球部的休息室,这里他很少来,除了第一次与经理人前来,之后就是需要他做外援的时候他才会过来,其他时间都在东京Senior进行表演赛训练。
他按部就班打开自己的柜子,里面有杂乱的几十封粉色或白色信封,不室优没有看,只是把它们捆好塞回柜子里,然后拿出自己的手套,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室优顿了顿,他掀开手套的内里夹层,在里面发现一枚粗糙生锈的钉子。
不室优捏着钉子缄默着不说话,那些作壁上观的黑色影子们蜂拥而来,一言一语此起彼伏。
“天才要去告状了吗?”“教练不会听吧,毕竟天才只会在比赛出场那么半局。”
“我们大名鼎鼎的天才看上去要哭出来了。”
“天才君真是讨人喜欢啊,这么多情书。”
“天才,你的粉丝们知道你私下里是这么一副没用的样子吗。”
“他们会感到被辜负的吧。”
……
不室优呼吸骤然沉重,他渴望一丝自由的气息与足够呼吸的氧气,但是这里没有。
“放开我…”不室优喃喃着,
“天才在说些什么呢?”黑色的影子凑上前,不室优闭上眼,把那枚钉子握在掌心,借由这点刺痛感觉活着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是一尾被钓上岸的鱼,可那恶趣味的钓者并不想给他一个痛快,只是在水与陆地的边缘提拉着掉线,不轻不重地让他误以为自己还有求生的机会,他被玩弄了,被恶趣味的命运和不知道的谁。
“不要纠缠我…滚开!”不室优几乎是怒吼出声了,那些黑色的影子沉默着,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猩红的嘴张开又合上,他们围绕着彼此,收束着包裹圈,将最后与外界接触的空间隔离,不室优呼吸困难地、颤抖着,
被迫仰头注视着头顶惨白的白炽灯,光晕晕染开,干干净净的惨白。
最后是经理人处理了这件事,作为一直以来营造出来的胜者形象,不室优的一举一动都不容有失,何况现在还是这么一件恶劣事件。灰色西装的经理人扶着不室优的肩膀,半胁持地弯下腰,与不室优对视,“优,听听外面是怎么称呼你的,不要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
不是让我后悔,是让你们后悔才对吧。不室优懒散瞥了眼,继续垂下眼皮,没什么力气应答到,“我知道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他扯出一抹讽刺的笑,牵动某些口腔里的痛处,所以这笑显得过为夸张,“毕竟我是天才,还要上场赚取胜利的局数。”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很欣慰的样子,“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优,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不室优踢走脚下的拦路石,终于、慢慢地再也提不起兴趣,没什么是好去在意的,等到一切都结束就好了。他随意想着,把那枚粗糙生锈的钉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他只要上场赚取胜利的局数就好了,这是作为从小到大被认定为天才的他的本职与责任。
棒球是什么?
打发时间的东西。
如果胜利至上就是这里的通用法则,那么他只需要一直赢下去就好了。就像媒体报道的,东京Senior的天才捕手,世代的天才,只需要上场比赛,赚取胜利,他在自己与赢得比赛之间划上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等号。
队友、对手,他都不需要再去看,不室优站在二十四层楼高的东京Senior本部选手休息室,透过落地玻璃窗垂眼看着脚下走过的像黑色蚂蚁般的碌碌人群,他不知道唯二与他有过交际的花野树世与天音院贵真是什么想法,但他已经不想再去花费额外的脑力去思考。
棒球、棒球,不室优在嘴里颠来倒去重复着这个字眼,他打发了棒球的所有,只留下最终的胜利。他一定会自食恶果的,不室优想着,如果这恶果会让他粉身碎骨,那就粉身碎骨吧,他顶着天才的名头这么多年,为了符合所有人眼中的天才努力了这么多年。
不室优手指微动,天才与不室优,他已经不知道哪个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不室优签下最后的东京Senior明星选手育成计划终结书,纸与笔接触的沙沙声,落在不室优的耳朵里,很快他就能结束这一切去做自己了。
他搁置下笔,最后看了眼黑色的经理人与影子们,不要再来纠缠他了,如果不能再带来胜利,他会被击溃的。
*
不室优注视着没有人的方向,缓缓收回目光。那些淤积厚重的阴影缩回角落里,掩盖了自己的行踪,不室优扯下盖在脸上的毛巾,垂着眼看着上面属于自己的血迹,觉得既荒谬又好笑,但他现在没力气再对任何事做出评价,于是他自顾自的、从地上爬起来,不去看周围的目光,在现在与别人共情让他觉得反胃与恶心。
毒液喷洒够了,也挨过揍了,他现在只想埋头睡一觉,把那些从水底窜出来的不算美妙的回忆镇压下去,不管明天是退部还是被开除,他现在都不想再去想了。
不能让他苦苦追寻多年的自由在这里结束,谁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不室优明显地有些丧气,如所有人所愿,他被成功击溃了,像什么RPG游戏里的中途BOSS,出场两分钟就空着血条回了老家,所有人都满意了。
他是虚假的天才,是媒体记者与东京Senior杜撰出来哄骗世人的笑话。
现在你们满意了吧。不室优高高在上地嘲讽看着室内的所有人,听过他的传闻的,没有听过他的传闻的,看过他比赛的,没有看过他比赛的,现在所有人都看见过他狼狈的、不堪一击的样子了。
命运给他的报复真是一记大的打击,他自食所有的恶果,最终选择向命运屈服,现在也该轮到他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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