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伯不敢在殷城多待，怕生别的变故。√尽管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自己早已习惯，可是卫姜涉世不深，她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惊吓。荆伯想着，这光天化日之下，身处客驿旁的小饭馆也敢明抢，这殷城果然是一座无人治理的城。客邑乃是专供外来人士住宿之地，客驿不是普通百姓可以经营的，它本是当朝政府机关的一部分。殷城的客驿与别国的驿站、驿馆担负一样的职责，这驿馆内都由驻守城的兵士把守，如今这殷城的驿馆旁边饭馆敢这般为非作歹，想来也是与驿馆的护卫相互勾结，狼狈为奸罢了。荆伯此刻只想着最快离开这座毫无礼义廉耻的城，因为天黑后，他不敢想象还会发生多少荒唐的事。

未时初刻，终于赶上了瀔水河边的客舟，荆伯上了客舟便眯着眼睛在客舟上打盹。午膳后着急赶路，急匆匆地一路奔走，卫姜和荆芥也歪倒在客舟上休憩。与殷城相隔八十里的洛邑，走陆路得一天一夜，坐客舟却是顺风顺水快的很！摇橹的老者，也是一脸络腮胡子，见荆伯一老带着两小，一上客舟便显露很累的样子，也不打扰他们，他站在客舟前头摇橹，默默地瞧着前头划过的水面。平日里，一天一趟的客舟很少有人来，因前些日子是一年一次的祭祀大典，诸侯各国都来洛邑朝拜，故而坐这客舟的人才多了些。那时候，一天两趟，从清早到半夜都忙着渡客上岸，每次来往殷城与洛邑的人都坐满了客舟。洛邑会盟一过，渐渐地生意又淡了下来，像今天，等到未时初刻，才等到这老者和两位后生。老者一面均与的摇着客舟向对岸，一面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知不自觉，天就暗了下来，河面上的风有些清凉，不刺骨却透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寒意。卫姜早扯了一面披风盖住了荆伯的身上，被瀔水河风吹醒了的卫姜，朝客舟外看去。周围一片寂静，河面上也无其他船只来往，看不见灯光星火。卫姜朝着船只划行的方向望去，瀔水对岸应该就是洛邑城了吧，心中想着，这座王城到底又是何模样？只是对岸太远，黑漆漆一片也是看不清楚半点灯火。卫姜耳畔回荡着船夫摇橹的吱呀声音。船夫在前头闻得蓬内有响动，想来是客官醒来，便头也不回地打招呼：“客官，醒了？蓬顶子上有一展马灯，客官将坐垫子翻过来，取了里边火种，将马灯点了就光亮啦！”卫姜一面回答好，一面依老者所言将马灯点了，顿时蓬内光亮起来。荆芥在光亮中，笑盈盈地看着卫姜，荆伯还未醒来。卫姜借着光亮，见对面靠着蓬壁，歪着头，打呼噜的荆伯，很是不自在。卫姜心中满是自责，荆伯一定是累透了，才会这样疲倦！一个比自己爹爹年纪还大的老人家，带着自己四处辗转，颠沛流离，这便是荆伯所说的江湖人的生活吗？再一想，若不是爹爹嘱托，荆伯一定不用这样受累！卫姜用手势告诉荆芥，荆伯这么累，都是因为自己，很对不起他老人家。然后，卫姜又疑惑的追问荆芥，到底荆伯答应爹爹什么嘱托，要这般辛苦他老人家？

荆芥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好像不打算透露给卫姜，一脸茫然的样子朝卫姜比划，说自己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荆芥思考了片刻，停滞了一会儿，接着回答卫姜，他比划着告诉卫姜，让她找个机会，自己问荆伯。唉！算了！卫姜叹了口气，问了也是白问。荆哥哥什么也不知道，若是问了荆伯，他老人家如实回答那才怪了！遇到正经问题和重要的事情，荆伯一向是说一半，藏一半的。真真假假的话，自己都辨别不清。还不如不问呢！这是卫姜总结出来对荆伯这个怪老头的说话之道。

荆伯在摇摇晃晃的客舟上，美美睡了一觉。呼噜声戛然而止，对面的二位少年相视一笑，荆伯醒了！借着灯火，荆伯看见对面的两双眼睛，泛着透亮的光泽关切地看着自己。他伸了个懒腰，懒懒的回了一句：“老头儿，睡一觉舒服多了，你俩不用担心！”荆伯往外伸了头，见外面是一片黑漆漆的水面，看不清周围，便问摇橹的老者：“老人家，还有多久靠岸？”

摇橹的老者听见这声苍劲有力的呼唤声，爽朗的笑了：“咳！大兄弟，唤我小兄弟即可，说不定，您还比我年长呢！”接着又回：“用不了多久，今儿这风吹的挺好！顺风顺水的，估摸着一个时辰就到了！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小兄弟”因为船上没有任何计时工具，而且他还睡了一觉故而不知晓到底何时了。

“大兄弟，现在应是戌时六刻啦！”

“这么晚了，小兄弟不饿吗？我们是未时上的船！这都快快三个时辰了！莫不停下来，往蓬里歇歇脚！？”

“咳！不用了!老头儿我是习惯了！今儿也不累，就拉了你们这一趟！而且还是顺风顺水的！再说了我要是进去歇脚了！这船怎么办？”

“这个容易，我让我儿摇橹也是一样的！”

“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荆伯坚持。荆芥早跨出蓬内，去那船头老者方向。过了不久，便见满脸胡须的船夫朝船内走来。卫姜伸手将船夫接了入内，自己也穿了披风，也拿了件，出蓬找荆芥去了。

卫姜将手中的披风给荆芥围上。黑夜中，两人站在船头看着泛着蓬内灯火光亮的河面。圈圈水波随着摇起的船橹缓缓往外散开。二人都没有言语，只看着这并不是很清楚的河水风光。卫姜眼睛停留在荆芥轻松摇橹的手腕上。是的，荆哥哥什么都会!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为什么荆哥哥什么都会？卫姜双手哈着气暖手，眼睛又看向水面上荡起的波纹，她努力掩盖自己好奇的心思，故作随意的问荆芥：“荆哥哥，你为什么这般厉害？什么都会？”荆芥，闻身而动，转过头，看着卫姜透着如这河水般清澈的眼神，浅浅的笑了。卫姜见荆芥不回答自己，顿时明白，荆芥不会说话，手在摇橹，怎么比划？卫姜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于是她抢过荆芥手中的活，学着荆芥的样子，将船往前开。似乎又不似荆芥摇橹是那般轻松，这橹重的很！卫姜暗暗用力，憋着气运气到双手中是，所有力量都倾注在手中，船才接着缓缓向前，划过水面。

荆芥见卫姜憋气不说话的样子，知晓这是卫姜不想在自己面前露怯。于是，他装作没看见一般，任由卫姜摇橹，只是遇到横向吹过来的风时，荆芥将手搭在了卫姜的手上，暗暗运气，稳住船不被吹歪！待船稳了，荆芥用手势告诉卫姜：“我也不是什么都会！这些都是师傅教的！师傅才是什么都会！”

“哦！荆哥哥，我在想，你以后会娶什么样的女子！我就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卫姜眼睛盯住前方，憋足了力气摇动船橹，但是又很想知道荆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故而憋红了脸，嘴巴费劲吐出这些话。

荆芥抬头看了看天，也是黑压压的，什么都没有！漫天的星宿都被厚厚的云遮挡！对于卫姜的这个问题，荆芥好像从未认真思考过。是啊！自己日后会娶什么样的女子，过什么样的生活！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荆芥面对这样的问题，觉的很深奥！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荆芥如实回答卫姜，他自己也不知道，以后娶什么样的女子，听师傅安排罢！卫姜见荆芥这样回答自己，心里又高兴，又不高兴。唉！高兴的是自己的荆哥哥还没有心上人！不高兴的是自己的荆哥哥并不喜欢自己！荆芥比划完，见卫姜久久不言语，不知卫姜在想什么，便又问卫姜：“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荆哥哥长的这般俊俏、身高七尺，武功高强、还会缝衣烧菜、会细心照顾人！我活着了十五年，世间这样的男子我还是头一回遇见！哈哈！”卫姜夸荆芥的时候不敢看他的神情！心中庆幸，幸好是这昏暗的河面上！不然，自己说这样的话，多难为情！

荆芥尚未明白卫姜的心思，只当是卫姜夸赞自己，而不知道卫姜在向自己吐露她的小心思！荆芥朝卫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挠头，又把手放披风下。好准备着见卫姜摇歪了方向，不时帮着摇回正确的方位。

卫姜见荆芥不言语，又接着夸赞：“荆哥哥，有时候，我看着你缝衣烧菜，做许多我都不会的女红活儿，还真像个温柔的女子！有时候看着你就能想起我的芣苡！”

暗夜中，卫姜没有察觉，荆芥在听见像女子时的神情已经大变。荆芥素来不喜欢旁人说他像女人！就连自己当做妹妹一般的，很亲近的卫姜这样形容他，他也习惯性不高兴。他也知道这是卫姜的无心玩笑话，荆芥抿了抿嘴角，克制自己不高兴，也怕自己这样反常的情绪吓到卫姜。许多年之后，卫姜才明白，她的荆哥哥反感被旁人说像女子，并不是他的自尊心使然，而是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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