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出秦，荆伯领着荆芥、卫姜心虽然很急，但还是稳步朝秦军守备的城门走去。出了这道城门对面就是州室的界地。州室现不属于任何一诸侯国管辖，但也没有那个诸侯国敢轻举妄动，将州室并入自己的版图，毕竟州室里还有一位喘气的、活生生的、名正言顺的天下的主子—州天子庸。虽然现如今的天子形同虚设，但毕竟也是各诸侯国共同的祖宗留给他们最后的遗物，到目前为止，谁也不敢背上谋害天子，忤逆祖宗这么大的造反罪名。或许是，西北边的秦国、北部的晋国、东边的郑国、南边的楚国，它们都还未曾想出一个名正言顺的名目将州室揽入自己的手中。所以，尽管各国日日、年年为了寸土睚眦必争，争红了眼，兵戎相见，血流成河，却是谁也不敢贸然染指这么一个特殊领地——州室。州室面积约莫有两个已灭的陈国那么大，地处肥沃的中原平原，不似西北边秦国的荒凉、荒芜；比北边的晋国雨水丰泽。它就像一颗掩藏不住光芒的明珠躺在荒凉的沙漠中，岁月越久，它越加光芒四射。

虽然出秦国的人不多，但是，荆伯三人还是在这最后一道城门内搁置了许久。倒不是蒙少将军好心赠送的通关文牒有问题，只因去岁秦国颁布的那道新政：国君大力招揽中原各国的人才：手工匠人、经商者、甚至是无家可归的有手艺的难民，都是欢迎入秦的。宽松的入秦，伴着另一意思，严禁出秦。特别是秦国本土人士。荆伯出太虚山时，为了方便行事，装了秦国人，这蒙少将军才给的秦国人出城的通关文牒。一下子，三个秦国人要离开秦国，也难怪守城的兵士要细细检查、慢慢盘问一番才是。

还是老样子，荆伯扮可怜，卫姜娇羞不敢言语，荆芥不能言语。荆伯倚老卖老，甚至话都不好好说，耳朵也装听不见，秦军兵士问三个问题后，荆伯才装傻充愣的回答第一个问题。就这样的慢慢的拉锯般，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问题。

“老人家，你为什么离开秦国？”

“什么？！大点声，听不清！”

“老人家，你们离开秦国要去哪儿？”

“啊？”

“老人家，你们定要说说离开秦国作甚么？”

“什么？！”

“俺问你，何故离开秦国？”

“不走不走，还回来！俺们家中实在是没有存粮，只能去投奔亲戚。”荆伯三个问题，一并回答。荆伯反复回了这句，意在告诉对方：一、我们既然是土生土长的秦国人，就还会回来；二、我们离开秦国的目的很单纯是为了口吃的，为了生存；三投奔亲戚，没有乱祸国家的不轨之心，只是去投奔亲戚。

对方见荆伯反复只回这句话，只得无奈遣开了卫姜，问卫姜同样的问题。卫姜已经从荆伯口中得知了如何回答，也只换了另一种形式，将三人出行的意图和缘由细细地讲清楚。最终，这盘问的军士漫不经心的追问卫姜，他们要投奔的亲戚在何处？哪个国家？

这个问题，答案可以有很多：近处的有：州室、晋国、郑国、楚国、蔡国。远处的有：卫国、宋国、徐国、鲁国、齐国。看似可以回答任何一个国家，殊不知答案里藏着千秋。若是回了远处的国家，那么随后就会跟随更多问题，逻辑上关联问题：远处国家的亲戚，是如何结亲的？身处西北边的秦国在去岁之前是深闭国门，与中原素无瓜葛。一个西北草原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何来中原人士的亲戚？单是这个问题，就能立刻让伪造通关文牒出城的别有用心之人漏出马脚。

卫姜听过荆伯提过他们的行程计划，心中知晓是郑国，但也知道不能提郑国。从一个春夏之际黄青不接的秦国到富裕强大的郑国，谁还回来？卫姜只禀明是去对面的州室。

军士遣开卫姜后，又有人接着问荆伯同样的问题，荆伯也只回答是去州室。如此两人的回答一样，经过兵士确认后，才放荆伯三人出了秦国城门。

“以前只是耳闻这秦国的新政！现如今老头儿经历一番，才知晓这秦国军也是个厉害的主啊！”三人朝州室的城门走去，荆伯加快步子，边走边感叹道。

“厉害在何处？”卫姜拿了荆芥包袱中装了水的皮囊递给荆伯。

“要不是老头儿刚才亲眼目睹，老头儿还不确定秦国今后的运数，如此看来，这秦国以后定会与郑国不相上下！”

“那得多久以后？现在的秦国是要什么没什么！郑国可是要什么有什么！这二者也差太多了！”卫姜反驳荆伯的结论，觉着他的话有些武断。

“唉！本就不是时间上的事。一个国家只要治理妥当，百姓安心生产，战士勇猛作战，掌管者勤劳执政！顺应发展规律，很快能够后来居上！你看，秦国的新政颁布才短短一年，我们在山上的军营之中也能看到秦军队伍军纪严明，军功赏罚分明，将士与部下同甘共苦。秦国边角落处都能将新政执行如此彻底。更不用说，城中的新政如何了！姜儿，你说老夫的观点有道理无？”

“还有，你瞧，我们刚才费了多大劲才出的秦国。这新政中宽进严出的政令也被执行的不折不扣。你应该还没忘记，方才他们是怎么盘查咱们的吧？”荆伯继续说服卫姜，接受自己的看法。

卫姜听完荆伯的一番长长的道理后，也认同荆伯的观点。她认真的点点头，回答：“日后，我们卫国也不能小瞧了现在一穷二白的秦国！”

三人说说走走，边也很快过了州室的西边的第一道城门殷城。殷城乃是州室与秦国离得最近的一座城。殷城在前朝可是极有名头的城。那时候的州天子还是掌握天下的霸主，各诸侯也还只是规矩守在自己封地的侯爵。前朝很是注重礼乐治国，按照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礼法不可亵渎，礼法规矩高过一切。相比现在各诸侯国五花八门的依孝治国，以军治国，以仁义治国，等等。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沿袭了老祖宗的整套繁琐的苛严的礼法制度中的精华，他们只是把前朝老祖宗们不注重的部分摘捡了出来，作为自己国内的治国之道。

这殷城就是前朝大名鼎鼎的礼乐之城。殷城盛产制鼎、炉的红土。这里的土，细腻有光泽，用殷城的土烧制而成的仪典用具坚实，耐用。彼时，全天下的朝拜祭祖的用具、法典、监察的仪杖官员都是出自这座古老的殷城。殷城与州室王城洛邑相隔不远。殷城在洛邑的西边，隔瀔水向望。那时候，新的祭祀大鼎烧制成功，都是用船载着先送到八十里之外的洛邑王城，先供奉王城祭祀使用。殷城因盛产烧制祭典仪具而被受前朝天子们的拥戴和厚爱。老祖宗们称，殷城，是上天赐给天下子民的福城。有了源源不断的礼法仪具的供应，向上苍祈祷的仪式便不会中断，这样万民火种才能生生不息。或许，前朝的出发点是好的。沿着前朝祖宗们的逻辑思维想下去，也是通达的：有了仪具大鼎，便可以顺利向上天祁求各种要求，祁求了述求，实现了后，百信们心安定下来。然后下次再接着更加虔诚地祁求上天，从而实现百姓们更多的愿望，让百姓们生活的更好。这样周而复始的祈祷，随着时间的消逝，伴随着更多的是一次比一次繁琐的礼仪程序。仿佛如此这般，才能显示天子们为百姓操劳的赤诚之心和对待上苍的恭敬无比的态度。

眼下是礼乐崩溃的乱世，殷城的昔日荣耀已经不复存在。天下各诸侯都有自己治理国家之道，谁都不没有把曾经“尊礼为上”的礼法制度当做自己治理国家的重要的国策。大批大批的礼鼎、香炉、厚厚的礼典竹简都悄悄的蒙上了灰尘，它们被遗弃在这座城的各处角落。曾经，一尊被天子用来春祭过的大鼎，都会被诸侯各主抢着要去，它会被视为珍宝，供在诸侯主封地的宗庙内，接受贵族们着象征最高礼仪的华服，焚香沐浴后的隆重朝拜。这便是一尊来自殷城鼎的昔日总是在不断发生的辉煌时刻。殷城的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这用土的人已经变了。卫姜听荆伯讲故事般，述说这座古老的城的由来，心中着实觉着有趣。一座不会说话的城，历经风吹雨浸，消蚀了昔日的面貌，却吞没不了它们曾经来过的痕迹。卫姜与荆芥走在荒凉的官道中，四处打量这座落寞的城市面貌，看着随处可见的堆成堆的香炉、大鼎、仪杖，心中充满各种复杂的滋味。

到底是走了许久的路，也嚼了很多天的干粮，荆伯朝两位神情落寞的少年提议：“我们寻处小饭馆，好生用顿像样的午膳吧！”。话出口，就见两位少年，眉开眼笑的赞同，卫姜高兴的拍手：“好啊！好啊！”“荆伯真是太好了！荆伯定是这天底下最好的老头！”

“果真？比你爹爹还好？”

“嘿嘿，我爹爹可不是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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