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寺庭院中，孙乘风依旧跨坐在高高的桌台，却没了昨日的意气风发。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刘家武馆为报孙乘风当初踢馆之仇，派二爷刘虎前来挑衅，又强令钟家父子暗中设伏，待孙乘风出手伤人之时便由钟家父子以官差名义将他带走。至于是带他去县衙还是乱葬岗，用脚想也猜得出来......

只是钟家父子良心未泯孙乘风有了喘息的时机，这才使得刘家阴谋没有得逞。但这一切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刘虎毕竟是在武馆长大，下手怎会这般没有轻重？钟家父子为何会听命于刘豹？这其中，武当县衙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一大串疑问冲的孙乘风头晕眼花昏昏欲睡，心中的怒火却燃进了五藏六府，久久不肯平息。

“怎么办？是杀了刘虎替傅老爹讨回公道？还是打上刘家武馆，闹他个鸡犬不宁！”冬阿空咬牙切齿，冰冷的利剑在雪中飞舞，惊的众乞丐连连后退。

“把刘虎一刀砍了，就真的算是公道吗？”秋阿喜斜倚在高台下，脑袋上还扣着一本线装的蓝皮书闭目养神。他向来对孙乘风的事情不感兴趣，不知为何，此次却要劝说众人放过刘虎。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底下比这没有更公道的了。”夏阿兴蹲坐在雪地上，比比划划不知些写些什么，但若是从高台上往下看，便会见到大大小小、行草隶篆，无数个‘杀’来。

“杀了一个刘虎，冒出了一个刘龙，杀个一个刘龙，又会钻出一个刘小龙。你杀他是伸张正义，他们回过头来杀你依旧是报应不爽，杀得完吗？”秋阿喜打了个哈欠，依旧头埋书下。

“华山四季剑加上义门三尺寒，天王老子都能杀个干干净净！”春阿生抽出柳枝，拧眉瞪目的看着秋阿喜，心中似乎憋着一股子怒气，秋阿喜却依旧在闭目养神，看也不看。

“能用刀剑解决的，从来不算是公道。有是先出剑的，反而才是输家。”

.......

春夏秋冬争论不休，孙乘风被扰的烦不胜烦，一拍桌子定道：“报官！”

“报官？”秋阿喜合上书籍冷哼一声，似乎颇为不屑。

“有什么不妥吗？武当知县程纪风评不差，是人人称颂的无为知县，即便是刘豹这个女婿狐假虎威，也不能说明程纪就会护短不公。”孙乘风面色不悦道。

“嘿，这位程老太爷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想着得道成仙，却在湖广一带颇得民意，当真是无为而治吗？”秋阿喜合上书籍，眼角带着几分讥讽。

“你是说，知县程纪也牵扯其中？”孙乘风心底一沉，犹如醍醐灌顶.......

一行人来到武当县已有三个多月，却还没听说过武当县衙开堂问案，知县程纪布政亲民。唯有‘武当百姓安居乐业，知县程纪爱民如子’的口挂在每个人的嘴边，可要是追问有何事例，却是人人避而不谈了。

是的，这位青天大老爷只有美名，全无政绩！

孙乘风思量再三，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笼热气腾腾的大肚儿饺子。昨日经刘虎这么一闹，众乞丐的水饺自然是泡了汤，此刻蒸饺一出，自是引的众乞丐目不转睛，眼珠子全程跟着笼屉跑。

秋阿喜愣了片刻，又缩回台下缝隙，双眼一翻，低声道：“疯子......”

接过冬阿生的宝剑，挑在薄薄的饺子皮上，只留下了半点褶皱。蒸饺在空中尽情的翻着跟斗，落在一双瘦弱的手里，小乞丐顾不得滚烫，狼吞虎咽的将蒸饺塞进嘴里，咬的汁水横流。

“吃了我的东西，就要回答我的问题。”孙乘风的声音有些颤抖，勉强摆出了一副和善样子。

小乞丐点点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笼屉。

“你叫什么名字？”

“小南瓜！”小乞丐舔了舔嘴唇，怯生生道。

“这不是你的大名吧。”

“是傅爷爷起得，他说我的名字太大了，不适合乞丐。”想起已死的傅老头，小南瓜抬头看了看天，眼眶有些湿润。

“那你本名叫什么？”

“南众甫！”小乞丐道。

“众甫，万物之始也，果然很大！想不到傅老头还有些学问，我再问你，你亲生父母呢？”

小南瓜又看了看天：“现在是白天，他们都睡觉了......”

“那你能叫醒他们吗？”

“傅爷爷说小南瓜不乖，只有小南瓜乖乖听话，长大有出息了爹爹和娘亲才会醒来。”小南瓜低下头，眼角泛起了泪花，引的众丐同病相怜，啜泣声像沙尘般席卷青山......

“师叔！”春阿生低声喝止。小南瓜是孤儿的事人尽皆知，他又何必明知故问？话说回来，丐帮的孩子有几个不是孤儿！可孙乘风却旁若未闻，依旧问道:

“小南瓜，你知道是谁接你爹娘睡觉的吗？”

“狗官！”小南瓜指着武当县衙的位置不假思索。“傅爷爷说就是这个叫狗官的人接走了爹爹和娘亲！公子哥哥，这个狗官到底谁啊？什么时候才会回放爹娘回来？”

“是啊！这个狗官究竟是谁呢？”

一个个大肚儿饺子飞将空中，又落在一双双瘦弱的手心，孙乘风站起身来，在高台上随风摇曳。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你们来自哪里？”

“陕西”“江浙”“广东”众丐七嘴八舌道.

“因何来的武当县？”

“参拜武当山！”“走亲访友！”“买卖生意！”

“为何落得家破人亡、乞讨为生？”

众乞丐低头不语，好像簸箕中的豆子，无根飘摇、抖成一片......

人群中，小骨头缓缓站起，望着右手边沉默半晌。那里，原本是傅老爹的位置，如今却空空如也......

“因为，冤枉！”

孙乘风一做回椅子，高台摇摇欲坠。咬牙道：“走！”

众丐道：“去哪？”

“见官！”

“见官？”众乞丐大眼瞪着小眼，面面相觑。

官有什么好见的？酒馆茶肆中，青楼戏园外，哪里都有官老爷的身影。可你要是走进了想讨碗饭，官老爷挥手就是一鞭子打得你皮开肉绽，叫苦连天；可你要是逃远了想活命，官老爷又是一刀下去叫你尸埋荒野，以免你坏了政绩。

既然官老爷与乞丐天生对立，孙乘风又为何要带众乞丐见官呢？

钟明披着一块毡摊走到了乞丐之中，背后还拖着一口红木棺材，小骨头立马扑上前去大喊爷爷。可当那棺材落到了地上，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正当众乞丐疑惑不解时，孙乘风踩在高台之上，振臂一呼！叫道：“弟兄们，这具棺材里装的不是别的，而是咱们丐帮兄弟被那群狗官豪绅偷走的东西!”

一乞丐疑惑道：“公子，咱们是吃百家饭穿百衲衣的，浑身上下没有一样东西属于自己，他们还能偷什么？”

众乞丐纷纷点头附和，不明所以。却听小骨头轻轻道出两个字，如若惊雷。

腊月二四，龙泉庙中，野火燃起，风云变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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