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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怎么还有我的啊!”
厨房里,圆婶局促地站着,双手不住的在围裙上揉蹭,眼神却直溜溜地瞅着如意捧着的那一匹颜色鲜亮的绢布。m.depulinong.com
满眼的惊喜与不可置信。
她万万没想到,蓁娘子带着太子殿下回门,竟还给她也备了一份礼。
“这是自然,”如意笑道:“主子说了,她自小就是吃您做的饭菜长大,又说她幼年没少折腾您,好几次高烧,都是您一宿不睡的守着炉子熬药、煮粥……她今日回门,理当谢您一份礼。”
圆婶给她这一句话说得眼睛都红了,拿围裙角抹着眼泪。
“都是些小事,哪就值得这一匹布?我自己都忘了,就蓁娘子记着。”
“国公爷和夫人做事敞亮,把灶上采买的事都交给我,一月一报账,从来都是客客气气,你信我、我信你,要是谁家里有个难处,想提前支些工钱什么的,绝没有二话,私下还要再贴些……他们这样好,我给娘子夜里熬个药算什么?”
“好圆婶,快别哭了,今天是主子回门的好日子,可不兴淌眼抹泪啊。”
如意劝了句,又笑着上前拉着她的手去摸那绢布,“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这色儿喜庆,做衣裳正好……”
……
后院里。
余蓁一手被周氏拉着,一手被芸娘握着,娘仨亲亲热热挨坐在炕上说话。
“回门礼是太子妃准备的,不过单子我预先看过,里面药材补品挺多,阿娘别放在库里生灰,隔三差五便拿出来炖着吃了,把身体养好,入了冬就不会总咳嗽难受了。”
“我这是老毛病,天一冷就犯,”周氏说:“以前也没少喝药汤,压根不管用。”
余蓁不赞同:“喝了总比不喝强。”转头又对芸娘说:“你记得督促着点。”
芸娘点头:“我听阿姐的。”
“真乖,”余蓁眼里漾着笑,捏了捏她的腮帮子:“我来时特意请膳房做了两盒水晶龙凤糕,你不是最爱这种糯叽叽的点心吗?还配了罐桂花蔗浆……”
芸娘眼睛一亮。
周氏伸手轻轻拍了她一下,嗔道:“也是快出嫁的人了,还张口闭口都是‘我听阿姐的’,跟没断奶似的。”
余蓁笑着搂住芸娘:“那可不!”
小时候,但凡她不开心,芸娘总是第一个感知到的,芸娘生了病、摔伤跌倒,哪怕她不在家,也会忽然心神不宁,荐福寺的大慈和尚说,这是天定的缘分,她们是前世相依为命的骨肉。
这说法太玄乎,余蓁不太信,不过她有时候也真心觉得,她与芸娘之间,确实有一条谁也看不见的脐带相连着。
芸娘偎在她怀里,跟着一起笑。
笑完,余蓁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叫快出嫁了,芸娘可还小呢!”
“昨儿秦夫人才来串门,话里话外都是说知道芸娘年纪小,婚礼先不急办,只想着先过大帖,正式定下来,人家体贴咱家岁数小,以心换心、以礼还礼,咱们家也得知事,子安比芸娘大几岁,不好叫秦家干等着,我就应了。”
余蓁有点不乐意,过大帖意思就是写下定亲文书,送到官府登记,从律法上来说,跟“结婚证”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
芸娘仰头笑:“舅母说到时候家里会办个定亲宴,阿姐能来吗?”
看着她一半害羞一半饱含期待的眼睛,余蓁再不乐意也没话说了,而且这些年秦子安确实表现的很好,她只好道:“应该可以,我回头问问殿下。”
周氏笑道:“等芸娘成了婚,我也算了了桩心事,想当年,为了给你们姐俩攒嫁妆房子,我恨不得日日都抱着算盘算账,几年下来,算珠子都盘出浆了,如今回头一看,倒像是上辈子的事。”
余蓁微微一笑。
余虎和周氏的想法挺实在,他们夫妻俩一致认为,给女孩陪嫁再多金银珠宝,都比不上一座房子几亩地,这样哪怕日后娘家无人,与夫家闹翻,也有地方遮风挡雨,不至于露宿街头。
余蓁出生没多久,他们就帮她在城郊置了五亩地,芸娘父母双亡后,因其父是戍边战死,朝廷也给了一笔抚恤金,余虎都用来给芸娘买地了,每年的收成租金都叫芸娘自己收着当零花。
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的最大目标就是帮余蓁和芸娘各自买下一套房。
长安的房价是真贵!
随便一座普普通通的房子,就要两三百贯钱,稍微好些的就是七八百。
当时余虎一年的俸禄是四十贯,周氏作为他的妻子,身上有个五品诰命的品阶,虽无什么特权实权,但每年也能同样拿四十贯的俸禄,加一起就是八十贯。
本朝有高|薪|养|廉之意,因而在此之外,每月还能领不少禄米、菜蔬……
像余虎一类中低阶的官员,一家老小靠俸禄丰丰富富过日子是足够了。
但大手笔的支出却还是很难拿出来。
硬生生靠攒钱全款买房,简直是不可能的,也不现实,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慢慢挑选合适的房子,一旦选定,再找个信得过的地方借贷,定下月息和每年固定的还款额度,日后一点点还欠款。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长安城里最大的放贷机构,不是赌场酒坊银楼……而是那些整日敲着朗朗钟声的寺庙。
没错,就是这些剃着光头,整日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大和尚。
大庄严寺的大慈和尚原本与余虎一样,在秦王李世民的军队里做火头军,但他没余虎运气好,没能得到未来皇上的青眼,天下太平之后,心里一阵空虚,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跑到寺里出家了。
如今……专门负责大庄严寺的对外放贷事宜,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这和尚挺讲义气,给别人都是四分的月息,轮到余虎便只收三分。
即便如此,两套嫁妆房买下来,余虎夫妻俩身上也背了十几年的欠款,预计还完的时候,都已经到花甲之年了。
本来周舅舅是想“赞助”一些的,但那几年周家的收入一直不稳定,旱涝不保收,一年富一年饥,即便他是诚心要给,但余虎和周氏也实在不好意思收。
知道家里背债之后,余蓁跟阿娘学习刺绣针线都认真许多,就指着早点出师,弄点手帕香囊出去卖,给阿耶阿娘减轻负担,芸娘也把自己的零花钱都贡献了出来,整天琢磨着怎么补贴家用。
只不过……没等到余蓁的绣活儿挣到钱,也没等到芸娘想出什么赚钱的好法子,这笔欠款就一夜之间还清了。
皇上赐下的抚恤金……很多。
……
在敦国公府待了大半日,用过晚膳,李治便携着余蓁告辞了。
马车上,李治还在对圆婶做的那道烧鱼赞不绝口,先时见他喜欢,周氏还专门请圆婶把菜谱配料抄了一份,临走时亲手交到随行的德福公公手里。
平康坊临近东市,每日过午,市门大开,便是一派热闹景色。
余蓁看了一会儿行人摊贩,转而放下撩开的帘子,回头对李治笑道:“妾倒没想到,殿下与舅舅这般投缘。”
晚膳的时候,就听他们在那里聊天了,明明初见时一个谨慎惶恐一个淡淡客气,这才过了多久?都是能相互敬酒的关系了。
“周伯是有见识的长者,他说的好些事情,孤原本也在玄奘大师所著的《西域记》中见过,周伯词语朴实,一些书中迷蒙之处,借由他的口说出来,便如拨云见雾一般,叫孤对西域诸国的了解更添一层,孤如何不心服?”
余蓁便道:“妾听过玄奘大师的名号,荐福寺的住持说他是有大智慧大毅力之人,每次谈起,都是谈不绝口,妾也想读一读那本《西域记》,只是一直寻不到。”
玄奘大师是前年回长安的,只用一年,便完成了《大唐西域记》,此书几一问世,就受到朝廷官员和王公贵族们的一致追捧,彼此传抄借阅,又因刚收笔不到一年,热度还很盛,外面书肆根本买不到,就算偶尔流出几本抄本,也会很快被人订下买走,简直一书难求。
“这有何难?”李治笑道:“宫里内文学馆收录了好几册,孤书房里也有一套全本,回去就叫人给你送过来。”
想了想,又说:“方才听闻余夫人有咳疾在身,正好,孤的私库里还有几盒上好的川贝,也一并让人拿来吧。”
余蓁微怔,随即笑容扩大。
马车行过一家酒肆,一阵风过,浓郁的酒香飘到车内,李治闭目一嗅,赞道:“好酒!”又一招手:“停车!”
德福连忙小跑到马车旁,“殿下有何吩咐?”
李治让他去买壶酒。
福德正要去,就被余蓁喊住,从鬓上拔下一根金簪,“殿下许是不常来平康坊,所以不知道这柳叶酒坊的老规矩,这酒坊主人是一名徐姓妇人,家传的酿酒手艺,尤其那一壶柳叶酒是出了名的醇香宜人,只是她早几年与香山雪海的老|鸨有过约定,十年内,只可独与香山雪海做生意,外人要想喝到柳叶酒,须得亲上那香山雪海楼,得到楼中娘子的青睐才行……若有人不愿入那青楼之地,又实在想喝酒,也有办法,酒坊不收铜板,只要女子的首饰缠头……”
一边说着,一边用丝帕将金簪包好,递交到福德手上,叫他去换酒。
“如此奇事,又是在长安城内,孤竟不知道,实在孤陋寡闻,”李治叹道:“这徐夫人与这香山雪海楼的老|鸨,都是精明之人,此举一出,无论是柳叶酒坊,还是香山雪海楼,怕都是要受尽追捧,数年内无门庭冷落之忧。”
又看着福德手中的金簪说道:“做酒费的首饰而已,哪配用你的首饰,让人到东市的珠宝饰钿铺买支钗就是。”
余蓁偏头笑着说:“这酒坊每日卖出的酒都是有定数的,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若一来一回的耽搁,万一酒卖完了,殿下岂不白期待一场?一根簪子罢了,能换来殿下一乐,妾极乐意呢。”
刚刚阿娘还跟她传授过男女相处之道,也就是什么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两好搁一好,才是真的好云云。
李治待她好不好,余蓁持随缘态度,不强求,但是他对她的家人亲切友好,余蓁是领情且感念的,所以她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李治握着她的手,心里十分熨帖。
……
敦国公府的角门。
芸娘探头探脑地钻出来,四下一望,朝街边茶坊的位置招了招手,就见角落一位坐了不知道多久的年轻人弹跳一般站起来,赶紧从钱袋里掏出三枚铜板放在桌上,拔腿就往芸娘所在位置奔去,只留下一声:“老伯我先走了,茶水点心钱都放在这儿了,您点点。”
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吃晚膳,茶坊的生意比较冷清,茶坊老板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过去把钱收了,眼皮都没耷一下。
“阿姐给我带的龙凤水晶糕,我特意给你留了一盒,”芸娘抿唇一笑,拉着他在角门的小隔间里坐下说话。
秦子安想握一握她的手,手指刚抬起来,门房老大爷幽幽的目光就扫过来。
秦子安:“……”
真是够了,从小到大,这大爷就防他跟防贼似的,每回来找芸娘送东西说话,他都这么盯着他,总觉得一个不错眼,他就要干坏事。
“就那事……阿姐怎么说?”
秦子安无视老大爷瞬间犀利的小眼神,勇敢地轻握住未婚妻的手,紧张兮兮的问道。
芸娘眨了眨眼睛:“阿姐说……”
秦子安屏住呼吸。
“……她会来参加我们的定亲宴。”
“真的?!”虽然心里一早觉得余蓁没有反对的理由,但秦子安还是有种被惊喜砸中脑壳的动容,他与芸娘在垂鬓之年定下的口头婚约,总算落实下来了!
虽然之前余夫人已经答应过了,但秦子安深知蓁阿姐在未婚妻心里的地位,心里总有些提着,此刻知道余蓁这边也没意见,才彻底把一颗心撂回肚子里。
芸娘托着腮,看他在这不大的屋子里傻子似的蹦蹦跳跳,清浅的眸子里泛出一抹温柔,一旁看门老大爷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摇着头挪开眼,却也露出笑容。
自舅父过世,余家成了国公府,阿姐成了太子良娣,她这个原本无人问津的孤女也抢手起来,前来提亲的媒婆络绎不绝,她们舌灿莲花,谁都没把她与秦子安那么认真相待的娃娃亲放在眼里。
那段时间,秦子安动不动就要在余府角门的台阶上一坐半日,还不让人告诉她,等看门的张大爷看不过去,托人请她来的时候,他就像一只怕被丢掉的大狗一样望着她,满眼的惶惶不安。
芸娘……真的很心疼。
所以这次舅母问她,愿不愿意早些过帖定亲的时候,她一口便答应了。
她其实很喜欢秦子安为了她抓耳挠腮的着急样子,但她一点也不喜欢秦子安因为她日夜忧思、满心惶恐的模样。
“阿芸,我一定会对你好!”
芸娘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糕,眉眼柔和:“你已经对我很好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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