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辛苦了，辛苦了。www.muyuwenxuan.com”当然，这些辛苦不是对喻晗说的。

他只是个寂寂无名的空降小演员，没有名气，演技倒是还行，但都没签约，自然也没人搭理他。

喻晗落得清净，倒没所谓。

有意思的是，那些演员像是为了显示自己很有逼格，不论咖位大小、戏份多少，都人手一个助理。

就喻晗没有，独来独往，孤零零一个人。

他进组快半个月了，一切顺利，演技虽然没经过系统训练，但凭借对人刚残疾时期的状态了解，表现良好，被导演夸了好几次，倒是主演被批判好几回，脸色都有点挂不住了。

换作旁人还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估计得上前说说好话，但刚死了伴侣的喻晗实在没心情表演人情世故，戏一结束就去了厕所。

他需要独处调整状态，从戏里的情绪脱离出来。

然而刚进洗手间，后面就跟进来一个人，冷哼一声：“别以为导演夸你几句就了不起。”

喻晗叹了口气，从镜子里看着苏羊：“你怎么阴魂不散？”

苏羊实在还是个小鬼，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被喻晗一句话气红了脸：“你才阴魂不散吧！我可比你先进组半个月！”

苏羊在戏里饰演男三，比喻晗的戏份略多些。

“没有贺平秋你什么也不是。”苏羊冷笑，显然觉得导演是看贺平秋的面子才让喻晗进组的，说不定还是喻晗死皮赖脸要进来，“人都死了还吃人血馒头。”

这话就严重了。

喻晗敛去温和，逼近咄咄逼人的苏羊，眼底的冷漠几乎与贺平秋如出一辙。

这样的眼神苏羊见过几次了……在喻晗的戏里。

他下意识后退，摩挲着撑住洗手台，色内厉荏道：“别装腔作势啊，我、我才不怕你。”

喻晗无动于衷地走近两步，逼得苏羊退无可退：“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杀青，你最好少来惹我。对我来说人生三大惨事，没钱生病死丈夫，现在占了最严重的一个，万一惹我心情不好了，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苏羊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

直到喻晗离开，他才从呆愣的状态回过神。

喻晗确实在恐吓苏羊，但也确实心情不好。

甘朗看了眼时间，拍拍他的肩：“明天上午是每周停工的半天，今晚出去喝一杯？”

喻晗：“好啊。”

喻晗表现得一切正常，但老实说，甘朗更担心了。

可能是贺平秋是个疯子，他总觉得能跟贺平秋住七年，喻晗状态可能也不太好。

希望是杞人忧天。

“灯光、道具、录音、摄像准备开始。”甘朗一声令下，大家各就各位，“二十九场一镜一次！”

喻晗饰演的角色叫孟霖。

这场戏是躺在病床上的孟霖，刚得知下半辈子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一生。

“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孟霖死死盯住医生：“你再说一遍？”

医生叹了口气：“我想你可能需要家人的陪伴，给他们打个电话怎么样？”

孟霖咬着牙，挂着点滴的手用力抓着床单，他克制着，拼命才挤出一句：“滚……”

“滚啊！”

医生也没生气：“你好好休息。”

医生走后，孟霖依旧没有停止发泄，他拔掉针头，掀开被褥，打翻旁边的水杯——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双.腿真的无知无觉，不再受自己的掌控。

他像是静止了一般保持着将要下床的姿势，一动不动。

几秒后，他摔下了床，脸朝地，能动的只有上半身，手臂却借不了腰部的力量。

他胀红了脸，脸都被地面挤变了形，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试图自己撑起身体。

他跌倒在这里，永远起不来了。

“卡！”

这场戏顺利地过了，副导演也忍不住跟甘朗耳语：“你从哪找来的？演技真不错，进入状态也快。”

就怕不是进入状态快，而是从来没出过状态。

虽然担心，但甘朗表面上没吝啬夸奖：“不错吧？我看中的人能有差？”

“给你得意的。”副导演摇摇头，“下场戏就是祖宗的喽，有的磨了。”

祖宗指的就是男主演，演技不怎么样，架子倒是大，要不是投资商指定加上他的外在形象确实符合男主……哼，主要是投资商指定，不然外在条件再好也要换掉。

他一走甘朗就收了笑意，忧虑地看了喻晗一眼。

他看过喻晗以前的龙套角色，也演过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演技勉强过得去，却没有这次好。

也许不该让喻晗进组的。

自从下午恐吓了苏羊，这家伙终于不再闲得没事上来挑衅了。

喻晗清净了大半天，直到最后一场戏结束，剧组收工，他跟甘朗大大方方地去外面喝酒。

遮遮掩掩地反而惹人惦记，虽然他俩都是已婚人士，年纪相差也大，但这圈子里，最缺的是演技，最不缺的是流言蜚语。

他们随便找了个街边烧烤摊，甘朗一口气点了一大堆：“我看你晚上的盒饭也没怎么吃，不合胃口？不行下次换家餐厅订。”

喻晗摇头：“挺好，我不挑食。”

挑食的反而是贺平秋，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老话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要喻晗说，唯小人和贺平秋难养也。

甘朗又点了几瓶啤酒，在喻晗要拒绝之前说：“小酒怡情，喝点，没事的。”

甘朗跟喻晗碰了一杯，烧烤辛辣，酒水微凉，配合着冷冷的寒风显得极为萧瑟。

他俩不算很熟悉，聊来聊去也就圈子里的八卦，自然也会不可避免地提到贺平秋。

甘朗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就丁易琛那垃圾演技，要不是投资给得够多，我这辈子都不想跟他合作。”

丁易琛就是男主演，今天很简单的一镜戏ng了二十几次，把甘朗气得够呛。

喻晗：“黎老师脾气不错。”

黎思良是女主，是圈子里常见的面孔，不算很端着，也不是很亲民，性格还可以，谁都不得罪。

即便被牵累重复了二十多遍戏，台词都要说冒烟了，她也没拉脸色。

“哪里是脾气不错，她是想跳槽。”甘朗搓了根五花肉，“黎思良跟上家快撕破脸了，现在急着找下家，丁易琛是蜂王传媒力捧的一哥，她当然想打好关系，也不知道现在的公司力捧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喻晗忽略了最后一句：“孤家寡人想在这个圈子立足挺难的。”

“可不是，不仅演员难，导演也一样。这圈子就这么大，资源都掌握在小部分人手中，有些人握着好剧本，却拍得一塌糊涂，有些人拿垃圾剧本跟流量演员当宝，真正有能力的人反而很难出头。”

喻晗抿了口啤酒：“贺平秋当初也是？”

甘朗一顿：“他更难混，他那脾气你知道，又傲又倔，不肯低头，不肯虚与委蛇……我给他介绍人，他连低头给人家敬杯酒都不乐意。”

喻晗今晚第一次笑了：“是他的作风。”

就连结婚后，贺平秋有时候控制不了脾气跟喻晗吵架，事后想要道歉，都别扭得很。

甘朗抬眸瞄了眼喻晗：“也不知道你撞上他，是倒了霉还是走了运。”

“是走运。”喻晗平静地笑了声，“如果没有贺平秋，我妈可能早就死了，我也早就死了。”

甘朗叹了口气，挟恩图报的结局往往都差强人意。

“如果他性子正常点，当初好好追你——”

“说实话……”喻晗半开玩笑道，“他要是正常点追我，我可能早就躲远了。”

正是因为贺平秋不正常，所以喻晗躲无可躲。

甘朗喝得微醺：“孽缘啊……这家伙真的是，喜欢他的人特别喜欢，讨厌他的人特别讨厌。”

“还有剧组里那个苏羊，你也别太介意，当初那个绯闻就是媒体捕风捉影瞎造谣，说苏羊单恋还差不多。”

“他就傻子一个，也没情商，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贺平秋喜欢你啊……”甘朗坐过来，拍拍喻晗的肩，似乎醉得不轻，“他可能用错了方法，可能极端了点，但他爱你。真的，他爱你的。”

“我之前推荐了亲戚家的小鬼嗝……推荐去跟他的组学习，听小孩讲，贺平秋一拍戏休息下来就会带着耳机……有次小鬼好奇瞄到过，说贺平秋听得是和一个、一个叫老婆的人的语音聊天记录，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喻晗一顿，他很少看贺平秋的手机，因此还真不知道贺平秋给他的备注。

他没想到贺平秋给他的备注这么肉麻，但贺平秋从来没当面叫过。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喻晗听到会生气。

甘朗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一会儿说贺平秋人怪得很，一会儿又忍不住给贺平秋说好话，矛盾得很。

两人都六七分醉了才回酒店，喻晗打开门，把自己扔掉床上，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半小时，也可能是一小时，他依旧没睁眼，却抬手拍了拍旁边，摸索着：“贺平秋，别闹了。”

“别睡客房，那床太软……你会腰疼……”

没有回声。

也理应没有回声。

过了大概十分钟，门口传来敲门声，喻晗才睁开眼睛，算是清醒了。

他展开五指蒙了下脸，长叹一声。

要疯了。

敲门声不停，喻晗只能拖着满身酒意去开门，门外是一个穿着制服的配送员。

喻晗知道，他的第三封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