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时常在清醒时被迫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少女从高楼一跃而下，他追过去跟着一起跳下去，抱在怀里的身体毫无生机，红色玻璃珠似的眼睛直直望着黑夜。www.wenyuanshu.com他在天台上跪坐了几个小时，她没有能动起来的征兆。

之所以说是清醒的时候回忆，是因为中也并不会做梦。他不是人类，其最大区别就是没有做梦的能力。

他15岁加入组织，开始工作时受过不少怀疑。他曾是羊的首领，此时为港/黑工作，两个组织之前冲突不断，羊王与一些成员也是有旧恨的。

他差不多在那个时候认识了石田雄介，对方身材高大，长了一张黑/道成员一定会有的脸。中也不畏惧他，他面对的高个子敌人不在少数。石田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他说，既然把我安排到这里，我以后就听你的话了，头儿。

中也有一瞬间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他习惯了或多或少的怀疑，石田让他感到意外。

后来和组织其他成员交好也有石田的帮助，龙头抗争开始之前，首领察觉到了风暴即将来临，下令重新整顿首领直属游击队，石田被调动到了其他地方。调职不久后石田来找他，希望他去见一个人。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中也想。

他还是去了。

他第一次见到赤坂林檎，石田就请他俩结婚，他尴尬之中飞出一句“还没到结婚的年龄”。回过神想好像不对，结婚的对象也不对啊。总之，不要结婚，不要和赤坂林檎结婚。

她说话有点奇怪，却难得让中也放松。他本身是个性格直率的人，对于所谓的试探向来是直直回应。不是人类让他有种错离感，又让他能够一往无前地在世界生存下去。

石田应该是拜托他多照顾林檎的意思，对于过去的得力下属的恳求，他就算表面冷哼，也不会真的不管。对方是底层人员，安排个文职会好一点吧，结果林檎说她不识字，那就没有办法。

他在32层看到林檎多少有点惊讶，从底层成员到太宰的秘书，升级也太快了，而且太宰他绝对不怀好意。他暗中调查——都不用暗中调查，太宰被车撞飞的传言已经到处都是了！罪魁祸首就是外表无毒无害的林檎。

他对她更加了一层关注。太宰经常带这位新秘书去横滨各种地方，而他的战场经常在横滨之外。关注也只能是尽量关注。

真正让他开始将目光频频投向林檎的是知晓了她并非人类，而是所谓的神之人偶之后。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身处人类中并非人类的痛苦。

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自己为什么活着？

林檎的“死亡”原因被判定为是人偶化，中也持不同意见，他猜想是由于忽然知晓了自己非人后的绝望，导致对自身的认同感与日俱减。

应该帮助他的，应该和她说你能活下去的。就算不是人类，你也有活下去的资格。这样的话依旧会出现在的中也的脑中。可16岁的中也，自己内心的迷雾都没有除去。对于林檎也说不上一句话。

至少应该说一句……我也和你一样的。

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害怕被她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吗？

赤坂林檎绑架回归以后身体变得越来越差，一次他看到对方倒在电梯里一动不动。他探探鼻息，人还是活着的，就把她抱到太宰办公室的沙发上。

他对她的注视过于密切了，太宰意识到之后就时不时出现在他眼前，充分提醒他“那是我的下属哦”，一边在他身边挥舞小扇一边唱“林檎酱是我的下属哦”。

中也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是你的下属的话，就想办法救救她啊。”

他说完，两个人都长久地没有说话。中也原本想说的不是这句，他只是想说太宰别唱了别唱了烦得要死，脱口而出的居然是……

在作为羊之王的岁月里，他不管表面多么强大让人依靠，也有那么一瞬间想着：“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太宰平静地垂下了眼睛：“别想啦中也，她是不会得救的。”

他用力把太宰甩到一边。

林檎外表上还是很坚强，和他打招呼，和他告别。他从中嗅出不祥的味道，却只是说了再见。

她死前也笑着和他说了再见。

后来他调查——他总后知后觉的，林檎死之前杀死了杀害月城弥纱的犯人，最初和最后的表现都和漂亮柔弱的外表强烈反差。行为还是语言都叫人琢磨不透。

最后一刻还是为他治好了伤势——没有谁这样说，但他知道一定如此。在漆黑的夜幕里，女孩像一朵白色的花般凋零了。

不管以后多少年，她都没有醒过来。

她死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是紧张到心脏狂跳，还是悸动一直存在。百十来天太少，人生太长了。

她的尸体无法被公示，在港/黑上层【他猜测是太宰所为】周转下也没有被异能特务科带走。他将她送到了□□某处的地下室。

对不起啊，石田，我该去你墓前谢罪的。他想。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去。

她的遗物都该被扔掉，中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拿走了手套——反正也是自己的，拿走也无所谓吧。他内心狡辩着。

太宰有时回来看她，她知道。这让他感到惊奇，明明当时他还阻止过中也救她。他一直难以理解太宰，太宰叛逃时他都不曾理解，只是多年搭档，能够用直感猜出他的动向，

他开了一瓶很贵的酒来庆祝不必和太宰再做搭档，持续了他整个青春期的噩梦终于烟消云散。喝完后他又去地下室，他感觉太宰会把她带走，但她还是好好在哪里，旁边的假花里终于放了一束真花，小小的白色的，像是路边随手摘来的。

他把花拿下来嗤笑了一声。

太宰还是留下来什么，中也觉得过去的搭档也没有特别不做人。

上班工作，处理敌人和叛徒，时不时日行一善，日子就这么过去。不管是不是人类，都会这样平平无奇地活着——刻意忽略掉其中的荒诞，试图克服曾经的痛苦，直到迎来生命的终结。

就是没法忘记死掉的那些人的事啊。

非常荒谬的，他再次遇到赤坂林檎，依旧是和外表不同的行为。在黑暗的小巷中，一瞬之间，数只咒灵被她吞噬。

“赤坂……林檎。”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灰一红的眼中什么也没有。

“你认识我？”她问，“还真是奇怪。你是……中原中也？”

“对不起，我的记忆不是很清楚，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中也没有听见。

“一千多年过去，什么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