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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迟未烋还是留下了。m.muyuwenxuan.com
跟仇宇和易燃一起,他们在前面放,他在后面赏。
当八百盏花灯同入长河的一刻,迟未烋凝望着,哑然失语。
彼岸的思念被风牵上天边,一拂万里,于是人间有了星河——
美与神圣从不矛盾。
“阿也,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俨然一块坠入静湖的轻石,只一霎,涟漪四起。
对亡者的悼念、生者的祝愿;期许、乡思、挂念……千呼万唤,在此岸连成一片,推着夜河流灯飘出好远好远。
环顾间,迟未烋又望见了戚尧和季盛,他们也在喊。季盛喊完便低了头,而戚尧却依旧仰着脸,眸底晶亮,不知是星光还是泪;
再回首,他看到易燃很轻地揽了下仇宇的肩。
人声鼎沸。
无言都热烈。
……
难以自抑的。
迟未烋倏然就想要点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非常、非常想……
可迟未烋不敢窃任何一盏灯的空隙留私心,思来想去,便冲着明月留愿景。
他希望啊,
今年的秋冬短,春夏长;风小,多晴。
他想再梦回一次流离地,看花墙响满风铃;
在阳光下等心化冰、找自己。
*
极戏剧性的一幕就是在迟未烋数米开外的地方发生的——
一男、一女,都是而立将至的年纪。
两人都放了灯,也都是没像少年那样放言天际的人;他们只是笑着、目送着,说不定连抬头也是巧合,但就是在四目相接的一刻,他和她的眼眶都红了。
迟未烋是看着他们义无反顾地越过惊呼的人群,拥向彼此的。
不久,他和她的故事被风捎来,他听到了——
男人是军人,女人是医生。
一场少年时许下的誓言,他记着,她等着。
八年,再重逢。
看啊,我为你放了灯……
……
“娶她!”
“在一起!在一起!”
今夜的氛围太好,人们的掌声、祝福,都不吝啬。
迟未烋也在鼓掌,尽管他早已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惹失了声,没能同周围的人一样道一句祝贺。
悄无声息走来,仇宇问他,在想什么?
迟未烋说,没什么,就感觉这河挺灵的。
失笑,仇宇说,我倒觉得这回灵的不是河。
迟未烋怔住了。
仇宇又问他,你对八年的概念是什么?
迟未烋说,长。
仇宇脱口而出:“那十年呢?”
迟未烋:“……”
“毅力理应是你能在所有人面前抬头的资本。”仇宇望着他,“可迟先生,你把十年全压在背上了。”
*
——“时间确实能鉴定感情,但感情不只是能用时间鉴定。”
——“喜欢就是一眼认栽的事,你绝不会想去躲他的眼睛,活在余光都欢喜。你不用刻意去寻,风都会把他吹向你。”
——“我和易燃也分开过,整整十年,没有联系。”
——“风把我们又吹到一起那年,我27。”
——“……”
人海中,他把他和他的故事说给他听。
明明是一段远称不上美好的经历,但迟未烋却听成了一场梦境。
直到后来,梦将醒——
仇宇说,迟先生,我记得你今年也27。
*
迟未烋都忘了自己后来是以什么理由离开的。
他只记得,转过身那几步自己迈得极踉跄,像醉鬼走在风里。
迟未烋能察觉到仇宇一直在看自己,他甚至能听到赶来的易燃和对方的私语。
他问,怎么样?
他答,还没醒。
……
不消停。
当在拐角长巷中望见两方交叠的人形时,迟未烋还以为又是一对风满人心。
直到他听到一声咆哮和低笑撞到一起。
脚步骤停——
*
何榷几乎是被整个人抵上墙的,喉间被蒋延横过来的手臂摁紧。
此刻的两人靠得极近,喘得也急,迟未烋明明离他们有距离,却依旧被掩得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也可能由于他早就窒了息。
这时的何榷仍在笑,尽管要害皆在对方手里。
他说,这里可不算隐秘,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
然后,那个人手中便真卸下几分力。
“何榷。”
蒋延仿佛把力气都揉进了字里。
“我真他妈想弄死你。”
“求之不得。”何榷却又把脖子送上去,“你知道的,我这辈子只甘心死在你手里。”
蒋延低斥着推开他:“我看你是真疯了!”
“那你又何必跟着一个疯子来找人呢?”
“……你到底知不知道迟未烋在哪?!”
“这么着急?”
完全是调侃的语气。
“蒋延,你不会真喜欢他吧?”
蒋延的答复甚至快过迟未烋的反应。
毫不犹豫,这个人冷声道,你少放屁。
“但你已经赢了。”何榷却说,“我回国,他没走,三个月。”
蒋延:“……”
“用一个人赌十年,说真的,我快玩腻了。”
何榷的声音明明很轻,落在迟未烋耳中却字字如雷鸣。
“就算这次能找回他,你又能做什么?告诉他老头在胡说?或者你还有什么让我们的小赌注又变得听话的新借口?”
“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连和韩霜签合约订婚的事都还没跟他说。”
“还是说,你也在期待他知道后的表情……”
*
原来风真的能把人吹到一起。
心碎在原地,五感六识边走边飘零。
一步;一停。
……把他推向蒋延的那阵风还不够疾。
在看清来人的一霎,蒋延和何榷的脸都白了。
这一幕太滑稽,所以迟未烋笑了,或是说把一个个干涩沙哑的音节拼在一起。
因为他的心不在身体,笑不出真情。
然后,迟未烋问蒋延,看清了吗?
他指着自己:“我的表情。”
*
“来了啊。”
后来,先回神的是何榷。
他甚至还冲旁人吹了声口哨,尾音在风中打旋。
“我就说他在这儿吧。”
蒋延没接话,脸色难看至极。
“行呢,你们聊着,我就不打扰了。人呢,还是得有点情商的。”
说着便准备扬长而去,何榷在施施然掠过迟未烋的一瞬把手搭上他的肩。
“蒋总可是找了你好久呢,未……”
“啪——”
极清脆的一声。
迟未烋拍开他的手就像驱走一片灰。
“滚。”
掷地有声。
挑眉望着自己悬空的手似乎极新奇,何榷转向蒋延,笑:“他真的学会了。”
“滚!”
……蒋延破音了。
*
一、二、三、四……五。
无数次,欲言又止。
口若悬河的人被风锁了喉,于是,哑巴开了口。
迟未烋静静地望着眼前人:“你要跟我道歉么?”
“……”
蒋延还是没出声,但他过来了。
伸手、抱——
能把人揉进身体里的力道。
很轻地阖了下眸,迟未烋说,疼。
蒋延没松手。
“……你都听见了,是吗?”
他的声线在抖。
迟未烋说,我不聋。
“相信我,这些都是误会!我可以解释的,你别气……”
迟未烋说,我不气。
刚刚又是一阵风起,恰好带着他的情绪入天际。
迟未烋有预感,下一次,散成灰烬的是自己。
……
蒋延的心跳很快。
太重、太响,迟未烋还是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他倏然就想起了这个人第一次拥抱自己的场景。
还是17。
那天他应该是要出门吧,要去的地方不知远近。
蒋延向自己伸出手时,迟未烋还没能反应。
后来,这个人直接把自己从日光下环进了那片他站着的阴影里。
蒋延说,早点回来,我等你。
迟未烋被抱傻了,那个人的体温烫得他想逃却无处可去,只得靠着对方的胸膛听自己拼命压抑的呼吸。
然后,他便发现蒋延的心跳总会比自己慢上一拍。
而今,一切却都颠倒过来——
十年,
不得一次共鸣。
*
“蒋延,我去看灯了。”
毫无来由的一句。
恍如梦呢。
但无妨,他还没醒,不用有逻辑。
迟未烋说,我从没在夜里见过这么多人。
他还说,我向月亮许愿了。
蒋延全程未应,只是一点点把怀中人勒紧,仿佛怕他下一秒便散在风里。
许久后,蒋延才说,老头骗了你。
迟未烋笑了。
看,他又没听。
“我说得是真的!”
蒋延却以为是他不信。
“事情根本不是老头说的那样!是他收买了我的人,他这么说也是为了挑拨离间!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发誓!还有何榷!他也一直在骗你!”
“我做那么多,都是因为你最近总爱乱跑……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怕找不到你……你看,为了找你,我还去求何榷……我对你那么好,和你说真话的也只有我……”
“未烋,我养了你十年。”
“我怎么可能,怎么会害你呢?”
“你信我吧,你要信……”
……
迟未烋从没见过这么语无伦次的蒋延。
他想,
原来人慌起来都是这样的。
找着一切能想到的借口,多苍白都行,然后——
避重就轻。
他说的他不听;他想听的他不说。
他从不开口;他一直不停。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一刻的他们更般配的人了。
可是——
“蒋延啊。”
迟未烋唤。
“我已经27了。”
蒋延一愣,似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迟未烋说,我觉得你赢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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