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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孔摄像机是保镖当着迟未烋的面从家里的各个角落找出来的——
一共五个。m.ych009.com
保镖还说,蒋总特意嘱咐,如果您真要走的话,最好换台手机,现在的这台里面很可能被装了定位软件。
那一刻,迟未烋倏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着,他把手机和摄像机都置上桌,像给即将归来的人留了一席盛宴。
转身,他又问旁人,我走了你会被牵连吗?
保镖说,不会,蒋总答应会保我。
“你跟了蒋延多久?”
“11年。”
当听到那个数字的一霎,迟未烋才切切实实地意识到,也许他真的该走了。
……至少要出去看一看吧。
去看看,这世界是不是总用真诚换谎言,春分后又冬天。
快30了。
他想再冲动一次。
最后,一次——
明知前程、不问生死。
*
与此同时,与苏城千里之隔的一间录音棚。
休息室中。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屏幕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当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的一霎,蒋延把攥在手中的瓷杯砸了。
面如死灰。
手机铃声是在蒋延寻找下一个泄愤目标时响起的,急得像催命。
——蒋旭华。
刚摁下接通,他就送了对面一句脏话。
但那个男人却笑了,问他这份厚礼如何?
“蒋旭华!”
连名带姓,咬牙切齿。
“你他妈这么胡说八道有意思吗?!”
“儿子。”蒋旭华呵得很闲散,“26岁,你该学会放手了。”
深呼吸强迫自己平复情绪,蒋延冷笑:“你就那么想找死吗?”
蒋旭华的语气依旧很淡:“让一个人痛不欲生的方式远不止让他变得一无所有……小延,你还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复仇。”
“但没关系,我会教你的。”
蒋旭华把电话挂了。
“……”
蒋延把手机砸了。
*
穿着与季节不符的笨重棉服,口袋被药罐撑得囊囊鼓鼓、口罩、鸭舌帽……
路人诧异的目光像刀,他在刀尖上奔跑。
苏城很大,迟未烋一直知道。
来时的每一步他都记得,眼下却偏偏不知该往哪去。
城市是深海,他是浅水鱼。
……
不如随浪去。
春分后回暖的周末,街上的人远比平时多。
被人潮簇拥着又淌过一个街头,路边商场的媒体墙正好在播放《浮生录》的杀青采访剪辑,画面中一身红衣的二人般配得像一个梦。
还没等他偏开头,便被人群继续推着往前走,迟未烋忽然想起自己在很多年前走丢过。
那时,他应该才认识蒋延不久……
*
迟未烋的方向感天生不好。
他能记路,却看不懂导航。
苏城的黄梅季多雨,蒋延出门前还在笑天阴,没多久天边就真落了一场雨。
“小草,来给我送伞吧。”
蒋延一个电话,迟未烋便不声不响地走了三里地。
……却无奈他错把一处右拐当直行。
后来,还是蒋延先撞见自己——
他问别人借了伞。
当两人对上视线的一刹,迟未烋尴尬至极,而蒋延却在笑。
他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迟未烋说,没有,在找路。
慢悠悠把伞斜到他头顶,蒋延问,你伞呢?
迟未烋说,半路坏了。
风太大,雨太密。
蒋延指他的掌心:“这不还有一把么?”
迟未烋说:“这是给你的。”
蒋延哑然,半晌扬手拭去他眼尾像泪的雨滴,笑骂了一声“小古板”。
他还说,以后走丢了你就喊,我能听见,在哪都行。
“是吗……”
迟未烋一开口,声音便散在了雨幕里。
风来得急。
蒋延当即一愣,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
也许他从来就没在听。
*
风铃花墙。
迟未烋完全是被人潮推过去的。
此时的古桥极热闹,特别是观景台,乌泱泱围了一大片人。
迟未烋注意到每个上桥的人手腕处都系着一根红绳,还有不少人提着衍纸制成的花灯,明灭不一。
今天是什么节气?
迟未烋记不清。
与世隔绝的几天让他把年月忘了个干净。
转身望见熟人时,迟未烋注意到对方的手里也有一盏灯。
“迟……”
戚尧的表情很震惊。
迟未烋也很意外,旋即便看着一个大步赶上来、打扮极为张扬的年轻男子在那人身边站定。
“磨叽什么——”
季盛开口了。
季盛看到迟未烋了。
……季盛哑了。
*
“我和他没关系!”
“偶遇!绝对偶遇!”
恨不得一步拉出八百米,两人都一口咬定。
迟未烋没犹豫。
他说,我信。
习惯了,巧合结于刻意——
百毒不侵。
有了这个台阶自然不会再自找不痛快,戚尧也岔开话题,问他是不是跟别人一起来的?
至于这个“别人”是谁,不言而喻。
“没。”迟未烋说,“我自己。”
“你的伤怎么样了?”
戚尧问出这个问题时,一旁的季盛用力地咳了声。
迟未烋权当没听见,说:“已经好了,谢谢关心。”
“……”
戚尧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而这时季盛却用手肘拱了他一下,催促道:“你还想不想放灯了?”
“哎,你急什么!”
险些被拱个踉跄,戚尧刚想怼人却又一个激灵,转向迟未烋目光炯炯。
“喂!”他说,“你的伞还在我那,留个联系方式吧!下次还你!”
“……好。”等摸遍全身的口袋,迟未烋才怔怔记起,“我没带手机。”
两人听罢都是一愣,回神,戚尧说:“报号码也行,我记着。”
迟未烋说:“那个号码我大概也不会再用了。”
戚尧一哽。
季盛啧了声。
“怎么这么事儿……”
迟未烋笑了。
他确实事儿挺多的。
还作。
*
今天大抵真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吧。
戚尧和季盛离开后,迟未烋又碰到了易燃和仇宇。
他们的腕间也都系了红绳,各自怀中捧着一盏灯,仇宇的亮着,易燃的灭着。
两人并肩从远方走来,风尘仆仆,人潮奔流如海,他和他不急不缓,像星,像白帆。
被仇宇叫住的一刻,迟未烋在慌。
他怕他们也像刚离开的二人那么急,自己的出现不适宜。
但仇宇和易燃却相视一笑,停在他身边似靠岸的船,说,好巧。
主动退出一条路,迟未烋也笑,他说,是啊,真巧。
望着那个缺口,眸光微烁,仇宇把自己的灯递向易燃。
“你先走吧。”
他呵。
“我有话跟迟先生说。”
*
“迟先生的感冒还没好吗?”
迟未烋站的面迎风,仇宇问出这句话时,他刚偏头磕完一阵。
揣在口袋中的手不自觉攥紧药瓶,他说,快了。
很轻地点了下头,须臾,仇宇又说,小裴和简澈出国了。
迟未烋一怔:“什么时候?”
“昨天刚走的。”仇宇说,“他们去Y国了。”
“治疗?”
“对。”
“还回来吗?”
“不知道。”
“……”
“对了。”这时,仇宇说,“你的话我已经帮你转达过了。”
迟未烋吃力地在风中抬眸:“小裴有说什么吗?”
仇宇摇头。
在迟未烋想低头的一刹,对方却把手机举过来:“但他让我给你看一张图。”
便又强撑开眸。
在望清图片的那一霎,迟未烋忽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一副很简单的山水画,黑白,湖面如镜,飞鸟入流云;不远处一人乘舟涉水而来,背后是山海。
……
仇宇问他,看懂了吗?
“……看懂了。”
迟未烋仰起脸,风吹得他鼻酸。
还有人在等他回来……
*
揣回手机,仇宇说,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迟先生,不过可能比较私人。
“没关系。”迟未烋努力不让自己的尾音被风扬起,“你问。”
他甚至能猜出对方想问什么——
息影、身世、十年。
他的人生大半都是白纸,精彩的节点就那么几个。
但仇宇的问题却让迟未烋很意外——
“你喜欢蒋延吗?”
直截、干脆。
“……”
迟未烋僵住了。
大脑直接宕机,出乎意料。
然而,盯着他的瞳孔看了足足数秒,仇宇便开始笑。
他说,我知道了。
*
直到一只系着红绳的手在面前挥过,迟未烋才如被那抹亮色灼伤般阖了下眸,猛然回神。
仇宇问他,要不要去放灯?
上一题的余味仍在,迟未烋还是懵。
“什么?”
仇宇又重复了一遍。
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什么都懂,迟未烋便坦白,他不清楚这个习俗。
“其实也不算习俗吧。”仇宇温声解释,“这条河叫‘念生镜’,迟先生听过它的传说吗?”
迟未烋点头。
“其实这段传说还有后半段,是近几年才传开的。”仇宇说,“有人说,只要在春分后的第七日入夜时,在河上放一盏灯,红绳为引,它就能顺着线在彼岸找到你想找的人,然后在梦里见上一程。暗灯奉逝者,明灯献生人,好多人都说挺灵的。”
“花灯太多容易迷航磕碰,所以坊间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年只许放八百盏。观景台那边有登记册,所以现在好多人都在往那赶。”
“原来如此。”迟未烋听懂了。
“所以,”仇宇顿了顿,“迟先生要去吗?”
思索良久,迟未烋说,不用了。
“我没有想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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