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逢汀兢兢业业地锄了三天地，第三天干完，魏东东过来帮雇他们的江学长发工钱。www.youminggu.com

结的是现金，连同前几天魏东东给他的钱，逢汀全部存进银行卡，不给任何小偷可趁之机。

他在海城大学的生科院实验楼门口的台阶上坐，等魏东东收拾好实验室，一起回家。

出校门的路上，遇到魏东东的师兄。

师兄问魏东东：“东妹，哪里拐来的小白菜。”

魏东东拿手在逢汀肩上拍了拍，道：“师兄，这是我发小，一起长大的，还是个小孩儿，在海工大读大二。”

“哦，叫什么啊？”

“逢汀。”

逢汀乖乖叫人，师兄两手揣进休闲外套的口袋里，神情温和，笑眯眯道：“小逢多过来玩儿，海大海工大一家亲嘛。”

分开后，魏东东道：“那小子特别花心，长得好看的他见一个爱一个，以后万一遇上，别给他眼神。”

逢汀道：“你能说点别的吗。”

魏东东道：“有个英文文献，要得急，我还有别的事儿，今天晚上翻出来。”

逢汀道：“哦，知道了。”

说着话，走到校门口，逢汀抬头的片刻，闪过一辆熟悉的车。

定睛再看，车牌号也熟。

他拿出手机，给江明楷发消息。

逢汀：【在海城大学看到你的车，是你吗？】

江明楷回得挺快：【是我】

逢汀正准备问他忙不忙，见他又发来一条：【你过来干什么？】

江明楷几乎没有在微信上聊过这种闲话，如果有空，最可能的是直接回一个电话。

逢汀就知道，车上真是他，而且身边肯定还有人。

逢汀：【过来找同学，那你先忙吧，有时间记得找我】

江明楷回了个：【嗯】

跟魏东东一起进了地铁站，过了二十分钟，路程刚刚过半，江明楷来了电话。

地铁上信号时好时不好，基本无法正常沟通，逢汀着急，挂了电话，给他发消息，让他打字说。

江明楷：【下站下车，我去接你】

逢汀抬头看了一眼，回复了下一站的站名，就起身对魏东东说：“我有事，要先下车，你自己回去吧。”

地铁就在这时进了站，魏东东没来得及再问，逢汀就急匆匆跑下了车。

他在说好的出口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前在海城大学门口一闪而过的那辆车就停在了面前。

逢汀拉开后座车门，看来事情已经谈完了，里面只有江明楷一个人。

西装革履，正襟危坐，表情冷冷淡淡的，但对逢汀伸出了一只手。

逢汀马上靠过去，脑袋抵在他肩窝，粘粘乎乎道：“这么快就忙完了？”

江明楷握着他的那只手没松开，捏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时而“嗯”一声，回答逢汀的问题。

逢汀问他在海城大学干什么，他说来给弟弟送离婚协议书。

逢汀“额”了声，不知该作何感想，渐渐也不讲话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

可惜这样的时间不长。

江明楷的电话很多，后来逢汀维持着两只手搂着他的腰靠在江明楷怀里的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睡得很乖，呼吸平稳，也没有乱动，江明楷也是结束了一通电话才发现，低头看了片刻，拿手背在他侧脸上碰了碰。

逢汀其实不算活泼的性格，跟江明楷不熟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甚至比江明楷话少。

经常抿着他红红的嘴唇，两只圆眼睛恳求似的看着江明楷，好像江明楷是在逼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明明是他自己主动的，明明江明楷只是问问他痛不痛，这样可不可以，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再来一次还能行吗。

第一次过夜，醒过来之后，逢汀搞清楚状况就红了眼眶，低着头眼泪不停地掉。

江明楷递给他一张卡，看逢汀那表情变化，虽然没有相似的经验，但就是感觉自己是要挨巴掌了，最后却没有，只有逢汀的眼泪掉得更多了。

江明楷根本没有耐心跟他耗，临走前留了张名片，是看他哭得实在太凶，方便他事后后悔要算账，还得来大费周章的调酒店监控。

逢汀很快给他打了电话，不过不是反悔要告强/奸，两个人睡了第二次。

第二次睡完，逢汀也还是哭，伤心程度堪比第一次。

江明楷没有哄人的习惯，身边更不缺人，第一次只是意外，所以虽然跟他上床的感觉的确不错，也决定没有下一次了。

至于后来还是有了下一次乃至很多次，就暂且不讲了。

等江明楷真正忙完，已经过了十二点。

逢汀翻译好了魏东东发过来的一小段文献，等了没多久，就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江明楷抱他回卧室，两人在门口开始接吻。

逢汀缠着江明楷的脖子和腰，牢牢挂在他身上，想起前几天因为走神吃的亏，带着困意瓮声瓮气道：“你今天不要欺负我。”

可能是因为太困，所以接吻时并不努力，嘴唇软软地贴在江明楷嘴巴上就算，可怜兮兮的：“我要舒服，好不好。”

江明楷没说话，只拿托着他的手揉了一把，逢汀就也没再能说话，只知道哼哼了。

两个人少见地在一起过了一整夜，早晨醒过来，逢汀还有点不习惯。

江明楷已经洗漱好了，在穿衣服，见他睁开眼，道：“怎么困成这样？”

对年轻人来说，十二点其实不算太晚，但是昨天晚上说要舒服的是逢汀，没能坚持做完第二次的，也是逢汀。

他睡得义无反顾，比在车上时江明楷接个电话的功夫就睡过去都快。

逢汀有些不好意思，往被子底下缩了缩，低声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江明楷这次倒没说什么，低头弄好袖口就走了。

今天要去停车场值班，逢汀在床上翻滚几圈，也起床收拾，去了学校。

逢汀的生活过得很规律，除了学习就是打工。

消失了两个月又出现的江明楷是唯一的一个变量，虽然见面频率比之前高一些，但好在几乎都是晚上，逢汀暂时还应付得过来。

不过江明楷的作息显然跟逢汀完全相反，他忙得脚不沾地，有天晚上，逢汀接到他的电话，迷迷糊糊“嗯？”了声，江明楷沉默片刻，说来找他，逢汀眯着眼睛看一眼时间，早上六点半。

两个人在逢汀家楼下见面。

这是江明楷第一次过来，很不好找，江明楷自己开车，逢汀一直在电话里给他指路。

深秋的早晨，气温已经比较低了，逢汀在白衬衣外面套了件卫衣，手脚冰凉地上了江明楷的车。

他身上的西装还笔挺，还是平常寡言的模样，看着精神也还好，但是四下无人，在露水深重的清晨，还是叫逢汀看出疲惫。

逢汀坐进副驾，把手塞进他怀里，歪头靠在他肩上。

过了二十多分钟，江明楷说：“我走了，上去吧。”

逢汀问：“回家吗？”

江明楷道：“不回，出差。”

逢汀就跟他蹭了蹭手心。

下车后，一阵凉凉的风从脖子里吹进来，两边的行道树簌簌地掉着落叶，逢汀后知后觉感觉到一些不舍，又绕到主驾跟江明楷说再见，被江明楷握住侧脸，两个人接了个短暂的吻。

他看着江明楷的车离开，抱着两条胳膊准备上楼，就看见站在楼门口下来买早饭和倒垃圾的面面相觑的魏东东和魏楠楠。

愣了一会儿，逢汀慢吞吞地走过去，魏楠楠先开口：“小汀哥哥，那个人是谁呀？”

逢汀小声道：“就我跟你说的年上……”

“魏楠楠，你知道？！”魏东东乍然发飙，“我当你们两个一天到晚凑在一起嘀咕什么！一件正经事都不干！搞这些邪门歪道！魏楠楠，你到底还想不想念书了！”

魏楠楠急道：“冤死我了，况且这跟我念书有什么关系？”

她被魏东东吼懵了，转向逢汀：“小汀哥哥，你快解释一下。”

魏东东道：“解释什么，之前你总不回家，我以为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在哪个烧烤店上夜班，但其实就是跟他在一起，是不是？逢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逢汀没说话，眼睛突然先红了。

气氛陡然变了，魏楠楠也是一愣。

逢汀喜欢魏东东，别人看不出来，魏楠楠能看出来，同时暗暗为魏东东感到开心。

就算把逢汀人长得特别好看这一项排到最后，还有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两家人相依为命，是任何外人都比不上的。

如果他们俩在一起，未来多少年的幸福都是可以看得见的。

但是逢汀喜欢得小心翼翼，没有人会比一个少女更能共情少年心事，所以魏楠楠也不戳破。

他一直准备过十八岁生日那天对魏东东表白。

可没想到魏东东没给他那个机会。

考上海城大学的博士没多久，魏东东就在家里流露出很欣赏同实验室一个师弟的意思。

师弟还是本科生，但有心做学术，人生规划非常清晰，暂时在魏东东导师的手下打杂。

师弟不归魏东东管，被导师分给一位叫徐婕的师姐，跟魏东东实际上不熟。

师弟喜欢吃荔枝。

师弟做事认真，待人和气又真诚，总是对人笑。

师弟，师弟，师弟。

很长一段时间，魏东东本人没注意到，他提起这位除他之外没人认识的师弟的频率高得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偏偏偶尔他妈妈乔文馨顺着他的话打趣一句，他还要一个大跳脚否认。

逢汀的十八岁生日是在魏家过的，吹完蜡烛吃完饭后，大人们就去睡了。

逢汀、逢莹、魏东东还有魏楠楠四个人偷偷去老城区附近的一片空地上放烟花。

逢莹和魏楠楠点燃仙女棒吱哇乱叫，逢汀托着下巴问魏东东：“魏东东，你是不是喜欢实验室的师弟。”

魏东东脸色大变：“我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别人叫我马冬梅，只有他叫我师兄，我对他也只有师兄弟的感情！”

逢汀说：“我又没说是哪个师弟。”

魏东东语无伦次，乱扯一些七的八的，逢莹玩的正开心，跟逢汀一起沉默下来的，只有魏楠楠。

那天过后，逢汀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

有人跟着他一路坐地铁倒公交到他家楼下，也不告诉魏东东来解决问题，是魏东东撞上，凶神恶煞地将其赶跑。

魏楠楠恨自己的哥哥是个笨猪，又没法说什么，担心着担心着，也被逢汀看了出来，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段时间，逢汀突然告诉她，自己有新的男朋友了，跟魏东东同岁，拿小说里的cp种类来说，是个年上攻，从来不凶他，也不像魏东东一样喜欢教训人，让她不要再担心了。

这确实是个解除双方尴尬的办法，但却不太高明，不知道是怎么被从小上少年班本来打算做科学家的逢汀想出来的。

魏楠楠心里想着你开心就好，脸上假装真有这么个人的存在，等着逢汀真正走出来。

过了大半年，有天看见逢汀板着脸回家，魏楠楠随口问了句怎么了，逢汀说：“上次跟你说的年上攻失联了。”

有关这个虚构的人，逢汀只对魏楠楠说过这两句话，魏楠楠也认为，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可谁能想到，逢汀捏造出来的年上攻是真实存在的，刚刚还在距离她二十米之外跟逢汀打啵？

虽说此时气氛确实非常严肃，可魏楠楠的内心一角仍在尖叫：谁会把自己的男朋友称作年上攻啊！！！

而且从头到尾，有关他的男朋友，逢汀确实只对魏楠楠说过三句话：有男朋友了，男朋友消失了，男朋友回来了。

魏楠楠：什么鬼啊？

逢汀的皮肤白，知道跟江明楷接吻被这兄妹俩看了个完整版，脸红起来很明显，面对魏东东的指责，羞愤道：“我都上大学了，找对象是很正常的！”

魏东东即刻冷笑一声。

不论买不买得起，男生对车都了解得不少，送逢汀回来那辆车，整个海城都不超过五辆，谈个对象就租这么贵的车，能是什么靠得住的人。

十有八九是杀猪盘。

魏东东的脸色很难看，皱眉道：“他多大，做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家在哪，家里人是做什么的，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逢汀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又不是要跟他结婚。”

“我怕你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魏东东的声音压不下来，“还是你缺钱到这种地步，想谈朋友，身边有多少同龄同学，非要找这种人？！”

逢汀蓦得一愣，魏楠楠跺脚道：“哥！”

魏东东也自知话重了，但并不想收回，还是那副疾言厉色的模样，要把逢汀从歪路上拽回来。

逢汀平常总是红红的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不受控制地抖动，一忍再忍，睫毛微动，白皙光滑的脸蛋上还是落下两串泪珠。

他拿卫衣袖口狠狠擦一把眼睛，哭着说：“我们大学生的生活很纯洁，才没有你说的那种事，他就是我的男朋友，打完工有空才去谈恋爱，我没有给他钱，也没有用过他的钱，只用过你的钱，这样你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