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广场和主干道附近，路上行人稀少，宋煦保持距离，不紧不慢跟着他。m.youminggu.com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酒店旋转门后，她随即跟上去，前台没人，电梯数字停在九。

来到九楼，走廊铺着暗红地毯，直通往窗口微亮的尽头。

经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宋煦放慢步伐，她跟丢了吗？

蓦地，一个半掩着门的房间映入眼帘。受好奇心驱使，她走上前，离门仅几步之遥时，宋煦止住脚步。

门内黑魆魆的，没有光，里面有人吗？

一丝风吹来，她依稀看见幽幽晃动的黑影，那是什么？

宋煦尚未看清，猛然间，手臂吃痛，一股力将她拽进屋内，待回过神，双腕被捉住，压向墙壁，冰凉坚硬的枪口，牢牢顶在她肚子上。

整个过程在瞬间完成。

她冷汗直冒，心跳如鼓，谨慎地没开口。

气氛难耐的胶着，过了会，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您好，打扰一下。”门外的人笃笃敲了两下。

身后的男人单手扼住她喉咙，声音沉冷：“安分点。”

宋煦点头，他慢慢松开桎梏，枪游走到她背上。一切在男人的监视下进行。

宋煦紧握门把，她开门幅度不大，只露出一道门缝，看向来人。

酒店小厮脸带微笑，道：“请问，需要清洁服务吗？”

黑暗里，男人的枪无声滑至她后腰，他靠近她耳畔说：“回答他不用。”

宋煦依言：“不用，谢谢。”

小厮没有离开，他似是犹豫，极快扫了眼屋内，一片昏黑。

兴许他驻足时间久了点，这让她身后的监视者提高警惕。

枪悄然移到她后颈处，这个位置，方便男人第一时间应对任何胁迫，他可以在第一秒解决酒店小厮，下一秒再将她摁倒。

一流的冷静和警觉。

宋煦握住门沿，说：“我要休息了。”顺势要关上，被小厮一脚顶住门。

手.枪在她脖间偏离几寸，像在找角度瞄准。

她下颌绷紧，手心全是汗，只听小厮说：“抱歉，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会外面很乱，有贫民窟的流民混进来了，他们手里有枪，这两天请不要离开酒店，有需要请告知我们。”

宋煦合上门转过身，枪便直指她眉心，她轻问：“您不记得我了？”

房间里的灯渐次亮起，光线柔和，眼前豁然开朗。

程述尧看着眼前的女孩，她有双长而微扬的眼睛，线条宛转，颇具古典意味。

他眼神稍缓和，放下手.枪，“宋煦。”

宋煦直视男人的眼眸，说：“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您。”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惊呼和骚乱。

程述尧大步来到窗前，俯视楼下的情形，大道上人潮汹涌，火光冲天，像是有什么人混入游.行队伍，发生了暴.乱。

窗玻璃上，映出男人淡漠的眼睛，他拉严窗帘，脱下黑色的大衣外套，挂在椅背上。

屋里静得沉闷，宋煦走过去，程述尧侧眼看她，问：“为什么跟踪我？”

她抬起头，接受他略带审视的目光，尽管隔段距离，那视线冰凉、锋利又压抑，像把锃亮的手术刀，将人从头到尾无形又精准地解剖。

宋煦呼吸放慢，却没有躲闪，“我和我同学走散了，没法联系，我看见您离我很近，当时很混乱，我是想找您帮忙的。”

程述尧对她的解释毫不在意，再问：“怎么进的酒店？”

他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犹如在审问一名犯人。

这会，男人身上那股慑人的气势，比在程家的两次见面更甚，也更阴沉寒冷，不容人丝毫喘息。

她如实说：“酒店前台没有人。”

“有没有人跟着你，看见你进酒店？”

宋煦摇头，“不知道。”她光顾着跟上他，没精力分心。

程述尧回身瞥她，他不说话，目光幽深，似有穿透力，像在思虑着什么，有限的空间里，难以名状的压迫感静静地流动着。

“我没撒谎。”她不由强调，“我没理由骗您。”

程述尧不置可否，轻描淡写的口吻：“的确，你一路跟过来不容易。”

宋煦抿唇不语，果然，再小心都会被他察觉。

他关闭房间智能系统，拉上套房内的窗帘，周遭都歇落在昏沉的灯光里。

宋煦站定他面前，问：“我今天能回学校吗？”

男人的长睫微垂，恢复平常表情，那副水不扬波的面容。

“今天回不了。”程述尧言简意赅，“你的保镖在哪？”

“跟丢了吧。”她随口说，“您也看见了，情况那么混乱。”

程述尧神情淡薄，宋煦不管他怎么想的，她问：“刚才那个人有问题吗？”

他反问她：“什么问题？”像在考她。

“有点奇怪，清洁服务不都是房间系统报送的吗？不需要跑上来问。”宋煦越想越可疑，“而且，他还特意叮嘱不要离开酒店。”

她都能看出事有蹊跷，宋煦问：“您为什么放掉他？”

程述尧抬手扯松领带，只说：“他不是重点。”不透露更多的信息。

宋煦也没问，不过，程述尧单独现身在鲁特西亚，身边竟没有带一名手下，还疑似被什么人追击，白天又发生贫民窟流民持枪一事，这些事接二连三地发生，难道都是巧合吗？

即便她已体会到，他身手真的不错，反应敏锐，判断力惊人，完全无需别人的保护。

男人低头叼烟，打火机放在圆桌上，他伸手欲拿，眼底有光闪烁，橘红的火焰，不知何时划亮。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持着火机，凑到他唇边。

少女坐在沙发扶手上，她侧身挨近他，眼瞳清亮，火苗似跳跃在她眸中。

她静静看着他，说：“打火机离我比较近。”

僵持几秒，以为他介意，正要把打火机盖扣上还给他，忽然，程述尧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很低：“不稳。”

宋煦眼见他倾身而来，微微低下头，男人靠近她借火，霎时，光焰照亮他的眉眼，像古希腊雕像里的年轻神祇，面容俊美，气势强大，教人屏息膜拜，再甘愿臣服。

她盯着他看，目光不移。

指间的烟燃烧着，程述尧没放手，扣住她手腕，他抽着烟，淡声评价道：“胆子是大。”

缭绕烟雾后，他看过来，似有若无的眼神，提起：“刚站在门口，我掐着你的脖子，你心跳很快。”

宋煦从善如流回：“我怕您不知道是我。”说着，她挣扎两下，纹丝不动。

“是吗？”程述尧轻问，他很快松开手。

她揉着泛红的手腕，这感觉像惩罚，他在惩罚她的逾矩。宋煦想了想，把打火机放回他的手边，他压根不在意，没有看她。

“取消婚约的事免谈。”程述尧直接道。

“为什么？”她顿时皱眉，敢于质问他，“您说话不算数？您说我可以来找您的。”

“你可以找我。”男人面庞清冷，像客观地同她谈条件，“可我为什么要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宋煦看他态度，也不像是会对她给的好处有兴趣的样子，只是说说而已，不愿在此事上多纠缠。

女孩低眉垂眼，朦胧的光亮勾勒她洁白如玉的额头，红润的嘴唇，一张无需雕琢的面孔。

她不甘心地问：“没有余地吗？”

程述尧的目光滑过她的脸，道：“我说过，等你有诚意，想清楚了，我们再谈这件事。”

她不假思索地抬起脸，“我想清楚了。”

想清楚怎么骗他了？男人的脸庞如静水，波澜不兴。

宋煦伸手扶住沙发，支撑着自己，她探身凑近他，徐徐图之道：“您一眼就看透我想要什么，凡事达成都需要付出代价，这我还是懂的，但是现在，我需要您先给我一个承诺，帮我吗？”她嗓音动听，犹如以歌声蛊惑人心的海妖。

末了，她声音放轻：“我们做这笔交易吗？”只可意会的暗示，男人不会不懂。

沙发深处的视野比较晦暗，她轻轻眨动眼睛，睫毛上下一触，纯净的琥珀色眼珠，透着猫一样狡黠又灵动的心思，无端勾人。

程述尧沉沉望着她，没说话。

女孩弯唇，她微微笑着，明眸善睐，像只聪明的小狐狸，很美也有点危险。

“您可以考虑，决定权在您。”宋煦思索着说，“只是，您不要忘了给我答复。”

程述尧掐灭烟头，无动于衷道：“没必要。”

她在心里骂他。宋煦敛起笑意，她执拗地想再劝说他，欲言又止。

程述尧打了个缄默的手势，他眼神微变，门外传来的动静，引起他的注意。

他低声说：“来了。”

她没有听清，“什么？”

程述尧睨她一眼，道：“带你看场好戏。”

宋煦在沙发前坐下，余光里，男人单手撑着额头，像在闭眼假寐，待时而动。

房间外有脚步声悄然而至，随后啪嗒一声，门锁金属扣被解开。

两个男人在昏暗中走进来，掩上门后，他们放慢了脚步，其中一人试探道：“先生，我们来接你了。”

话毕，几道黑影从半掩房门外冲进来，那两名男人未及反应，直接被人摁趴在地，动弹不得。

周尹快步走过来，他站定，弯腰道：“先生。”再附耳说了几句。

程述尧听完，点点头。

未几，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被架过来，他穿件不菲的皮大衣，皮质乌亮，他恼怒地想推开两名手下，无奈手短脚短，走快点都喘气。

胖男人暴跳如雷，问：“这就是你们程家的待客之道？”

周尹眼神示意，两名手下松手，他几步上前，递给男人一支烟。

“齐总，事发突然，今晚请您过来是有些唐突。”周尹收起火机，“但有些话，还是尽早说明白比较好，避免发生一些大家都不愉快的事。”

齐总没给他好脸色，头也不抬地叫嚣：“你是谁？让你们程家的人跟我说话。”

这位齐总是该片地区的枪械供应商，他工厂的枪支流向平民区，一小部分走私到黑市。他的工厂生产线落后单一，去年，与程氏下辖的一家子工厂达成合作协议，专生产面向平民市场的各类枪支。

此人作风无赖，与他打交道，不得不费口舌。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周尹。”

周尹侧过头，略一颔首，“先生。”

程述尧说：“问重点。”

周尹应声挥手，手下踩灭他的烟，鞋尖碾过胖男人的手，另一条手臂扭到背上，齐总痛得吱哇乱叫，表情狰狞。

周尹蹲下身，缓缓道：“齐总，我话只问一遍，是谁指使你雇这两名杀手一路跟踪至此？”

“我……”他虚弱地吐出一个字。

周尹拍了拍他肩膀，语气施压：“你想好了说。”

齐总忙不迭道：“我说，我知道的我都说。”他满头大汗，咬紧牙关，“你让他们先松手，我的手，我的手要断了！”

周尹抬手，属下松开他胳膊，脚底仍踩着他的手指。

“一个月前，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雇佣两个杀手，去跟踪绑架一个人。”齐总喘了口气，“那人叫我找好了杀手，让杀手和他的手下对接，他们把绑架对象的信息直接告诉杀手。”

听来，对方这招借刀杀人，做得仔细又谨慎。

“这么说来，你不知道他针对的人是谁？”

“不知道。”齐总说，“这的确不知道，但他跟我保证，不会让对方追查到我身上……”

“事成后，还会给你一些好处，对吗？”周尹冷笑，“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齐总眼珠转了转，“这……我也不清楚——啊！”十指连心，钻心的剧痛，他招供，“我不清楚他叫什么，我只知道，他和你们程家有生意往来……”

周尹挪开鞋尖，“把话说完。”

“那人和你们程家有生意往来，是东部地区的一支武.装势力，最近，他们在边境和流亡政府开火，他们应该订购了程家的一批军火，不满意价格，想要绑架那场谈判的负责人，换个低点的折扣。”

简直是天方夜谭。果然这种事，只有野蛮粗俗的区域武.装头子能做出来。

“还有别的吗？”周尹问。

齐总汗如雨下，摇头道：“我就知道这些。”

宋煦听着他们的谈话，试图拼凑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最终，她反应过来，原来程述尧是故意出现在游.行队伍中，为引起杀手注意，他拿自己当诱饵，引蛇出洞。

从头到尾，事情的发展一直在他预料之内，他布好局，就是为了此刻的瓮中捉鳖。

而她，是愿者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