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校位于市区近郊，白色建筑群坐落在一处平缓的山坡上，四周绿意盎然。www.ych009.com

学生公寓是一栋圆柱状的建筑楼，一条长长的回旋楼梯通向各层。

这所古老而久负盛名的舞校，每年通过甄试的学生寥寥无几。这里竞争残酷，每学期会淘汰成绩末尾或身材发育不达标的学生，最终留下的，还需经过严格的舞团选拔考试。

时代发展至今，音乐会、歌舞剧等成为一种奢侈高雅的消遣，接触到快要消失的古典艺术，是上流与平民都深感荣幸的事。

因此，只有佼佼者，才有资格成为站在歌剧院舞台上的芭蕾舞伶。

十一月是学生公演的准备期。舞校共有六个年级，按年龄划分，第一级为最高级，宋煦现在是第二级。

每个年级准备公演的内容都不一样，第二级的公演内容是男女生慢板舞。

返回学校后，宋煦调整好作息，清晨起床，练早功，早八点开始上第一节课，到晚八点半练完晚功，回宿舍洗漱睡觉。

学校以专业课为主，穿插的文化课，由联邦文理中学的高级教师来教授。

毕竟，这些未来的舞者需要良好的文化修养来演绎作品。

一节专业大课上，一排穿体服的少女们立在把杆前，身材纤长，进行基训和组合练习，把杆的中心位，通常站着老师们公认的模范生，任何动作都能拿来做典范展示。

在第二级女生班上，宋煦和莉亚平分秋色。上学期末，综合成绩第一名是宋煦，第二是莉亚。

临近下课，老师提前放休息，大家盘腿坐在地上，这节课效果不错，老师难得夸奖她们。

舞校师资强大，老师都出身歌剧院的舞指、领舞等，现任校长是歌剧院舞团前首席。

前不久，歌剧院舞团正在排演《天鹅湖》，女孩们叽叽喳喳讨论着。

老师喝完水，突发奇想道：“有谁能试试，跳一段白天鹅或黑天鹅的变奏独舞？”

声音静下来了，女孩们面面相觑，眼神或躲闪或暗示怂恿别人，期待地注视着面前的镜子。

没一会，有两只手直直举起来。宋煦和莉亚。

老师眼神赞许，早功加一个半小时的基训练习后，仍有体力再跳，并保持好状态的，未来才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芭蕾伶娜。

“你们谁先来？”

莉亚先开口：“我跳白天鹅，第二幕的单人舞。”

她站起来，走到中央，看向练功房角落里负责音乐的老师，莉亚颔首示意，音乐响起。

白天鹅奥杰塔娇弱美丽，受到魔法诅咒，在天鹅湖畔等待王子的归来。她动作轻盈柔美，手臂如鸟类振翅，一位忧伤又圣洁的天鹅公主，哀婉动人。

莉亚的舞姿和表演很出色。

轮到宋煦，她对老师说：“黑天鹅，第三幕变奏。”

黑天鹅是魔王的女儿，化为奥杰塔模样，来到宴会上，企图诱惑王子，黑天鹅妖媚邪恶，充满侵略性，她模仿着白天鹅，计谋得逞后，一段堪称炫技的三十二圈挥鞭转，将她内心的喜悦淋漓尽致表现出来。

宋煦跳完，缓缓起身，她心跳剧烈，平复着喘息。

老师为她们鼓掌，说：“很好，两位天鹅公主都非常美，连第一级的学生里，都很难找到像你们这样有天赋的学生。”这是极高的评价。

莉亚望着宋煦，那段挥鞭转真惊艳，控腿、足尖动作干净度都做得完美，速度不算快，但极其稳，她体力太棒，不得不佩服。

她们跳完这两段，气氛活跃，老师又讲了会黑白天鹅的不同之处。

白天鹅是等待着王子拯救的，她纯洁善良，那是哀伤的悲剧美；黑天鹅则充满蛊惑，她是狩猎者，她要带你走，那是拉人堕入黑暗的引诱。

两种极端的美，在舞剧中，通常由一位舞者来演绎。

下节课是历史，女孩们换完衣服，有人走上楼梯，大部分人来到电梯入口。

电梯轨道遍布舞校的每一个出入门口，构成便捷的轨道网，经自动感应，轿厢飞速穿梭，系统报时，两秒内升上来。

电梯门合上，四壁通透，就像待在一个透明的立方体鱼缸里。

而芭蕾女孩们如同鱼群游进来，又散开。

在快捷的高科技时代下，只有古典艺术界不改，仍沿用曾经的教学方式，哪怕人工智能崛起，也难以替代人类某种遥远诗意的情怀。

有人拍了拍宋煦肩膀，她转过头，莉亚笑道：“明天周末，你有安排吗？”

她们从低年级起住在一个宿舍，两人关系非常好，经常私下约去练功房练舞。

莉亚的白天鹅独舞这段，还是放假前，宋煦帮她抠动作扒下来的。

而在最初，宋煦刚进舞校那会，放眼全校，她是为数不多的亚裔，班上有同学是肤色主义者，有点瞧不上她，莉亚帮过她很多次，两人一起进步学习，常包揽第一和第二。

莉亚见过她跳白天鹅，平心而论，宋煦的白天鹅毫不逊色黑天鹅。

“暂时没有。”印象里，莉亚和男友总粘在一起，宋煦戏谑道，“怎么，你的王子邀请你共进晚餐？”

莉亚男友是第一级的学长，一位金发碧眼的忧郁帅哥。

“别提他。”莉亚脸拉下来，“当然是我们去市区玩，对了，还约了学长学妹，他们又叫上隔壁综合大学的几个人。”

的确要换个心情，宋煦答应下来。

莉亚念叨着：“那天晚上有假面舞会，我想演爵士时代的时髦女郎，你的话……”她想到好主意，眼睛忽亮，“听说，你们以前有种很漂亮的、需要量身定制的衣服。”

宋煦猜测道：“旗袍？”

近些年，联邦年轻人中开始掀起一波“复古潮”运动，波及时尚、文艺、教育等各界，逐渐改变大众的审美，抛却千篇一律的变温衣料，再度流行起过去的服饰风格。

年轻人们穿上曾经的传统服饰，欣赏古希腊雕塑，精致的瓷器，意境深远的古画。

复古运动之下，人类透过这些无法复制的瑰宝，怀念着过去的和平时代。

妈妈离开联邦前，在衣柜中留下两套平裁旗袍；每逢重大节日，老太太也喜欢穿旗袍，找有经验的裁缝师傅量身定做。真丝质地，面料娇贵，她从不收进行李箱。

“好吧。”莉亚失望说，“可是你要是穿上一定会很美。”

一天课程结束，到晚功时间，她们约上各自的公演搭档，进行磨合练习。每次双人舞课上，男生们总比女孩紧张，扶、托举等动作，一旦没做好，容易被女生们骂。

以阿拉贝斯做结尾，男孩缓缓托起少女，额头汗珠滚落，完满收工。

训练结束，两人踏进电梯，回到宿舍。

莉亚在观看白天她们跳舞的那段影像，全息投影落在房间中央。

宋煦坐在镜子前拆芭蕾发髻，她发量丰盈，用细发卡固定，盘发费时，拆也费事。

莉亚目光追着白天鹅，她的演绎无所突破，犯愁道：“宋煦，你能跳好白天鹅的秘诀是什么？”

她看了眼镜子里舞动的影像，莉亚兀自说着：“我这段白天鹅好像少了点什么，今天我在练功房碰到老师，她说我的情绪不够饱满，哀伤只浮在表面。”

莉亚转头看她，不解道：“所以，白天鹅的哀伤，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能是一种无望的等待。”宋煦长发披散下来，直视镜中人，“她在等待王子回来，破除魔王的诅咒，再变回人，拥有自由吧。”

莉亚似懂非懂点头，宋煦进浴室洗漱。

黑白天鹅技巧不同，情绪表演在两极，当她进入白天鹅的状态，会想起刚来程家的那段时光。

小时候，她在老太太那吃过不少教训。

有一次，她不听话，在礼仪课的椅子上坐不住，负责监视的佣人把她关进小黑屋里，她疯狂砸门，哭得嗓子都哑掉，放出来后，浑身脱水高烧；第二次，她还不服，他们又要故技重施，少年赶来抱住她，他对大人说：你不能带走妹妹。

跨出浴室，宋煦发梢滴着水，桌上的通讯器闪烁着蓝光，她这枚是耳戴式，精巧的圆形，她关闭投影，只接听语音。

“宋煦。”程珣的声音清晰传来，“为什么不打开影像？”

“我在换衣服，不方便。”

那端沉默了会，程珣问：“你周末有安排吗？”

她擦拭着湿发，漫不经心地回答：“可能要出去玩，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最近鲁特西亚市区那边不安全。”他说，“你出门小心点，有事跟我说。”

她应声。两人间的气氛冷淡到无话可说。

最后，程珣道完晚安，即将挂断通讯时，才听见她低声说：“哥，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们能回到小时候。”

——

翌日午后，宋煦和莉亚来到市区的自由广场。

广场中央，和平女神雕像神态肃穆，目光坚定，她展开巨大双翼，庇佑脚下这片土地的人不受战争的苦难。

战区硝烟弥漫，平民区现世安稳。

她们在自由广场等人，街口站着荷枪实弹的维和宪兵。广场上聚集不少年轻人，看样子，是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们，他们簇拥着一名戴眼镜的男生，他貌似是领头人，正回答着人群中提出的疑问。

莉亚是本地人，她司空见惯道：“应该是游.行。”

宋煦疑惑：“最近这边有发生什么事吗？”

“前两天，网上有人说，晚上听见贫民窟里有枪响，怀疑他们有来自黑市的枪支，要求政府彻查贫民窟。”

在联邦，人人皆可持枪。但在“电子网”的严密监控下，平民的枪支无法扣动扳机，只能起到警示作用，除非平民区进入紧急状态，政府会放开“电子网”，让平民们持枪保护自己。

莉亚压低声音说：“现在好多事都是捕风捉影，谁都不知道贫民窟里发生了什么，政府也一直在压这件事。”

假如贫民窟里真有黑枪，极可能流入其他人手里，那不仅侵犯了所有平民的利益，也威胁到公共安全，无怪乎人心惶惶。

十分钟后，广场上年轻人们集结成队，整装待发。

在这阵奇异的宁静中，白鸽飞来，啄食着地上的面包屑，有人靠近，鸽子踱着步，很是悠闲。

下一秒，广场附近爆出一声枪响，受惊的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远。

游.行队伍中，有女人发出尖利的呼叫，孩童无助的哭声，大人们激烈的争吵，所有的声音嗡地一声在耳边炸开。

挤在混乱的人群中，宋煦一转身，就找不到莉亚了。她们走散了。

她要先离开这里，不得不往人潮边缘处挪动。

原本，宪兵们跟随着队伍，在行进中勉强维持秩序，可是刚才爆发的枪击，与此刻激愤涌来的人潮，让他们也乱了阵脚。

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惊呼：有流民闯入平民区了！他们身上有枪！他们要劫持我们！

她艰难地移动步伐，不由抬头望了眼距离。

不远处，一个男人的侧脸一闪而过。

宋煦微怔，即便很短暂，但她很确定那是程述尧。

他怎么会在这里？

终于从泥沼般人群中脱身，宋煦抬眸，看见男人的背影穿过街角。

她决定跟上前，再去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