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二月初￡冰雪消融￡万物归春的日子ワ

定这么急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纯粹就是珍珠从槐江山洗净了妖气￡再回鬼街住就变成了一件麻烦的事￡但要是让她如今就住到老张那儿去￡似乎也不大和礼数ワ

思来想去￡反正两个都是没什么牵绊的人￡不如早早办完了婚礼￡一切从简就行ワ

封城和县老爷就不得不感叹老张这回的雷厉风行￡县老爷捧着茶嘲讽着封城￡说瞧瞧￡如今你徒弟都嫁出去了￡你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封城不动声色的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说你不也一样￡如今你哥都第几个孩子了?我怎么瞧你￡连和北冥说上两句话都困难呢?

"那是小爷我矜持￡"县老爷回了一个不屑的眼神￡捧着茶盏的胳膊底下￡压着的是正月里头￡天虞镇的税收账单ワ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ワ

说来也奇怪￡自老张回来之后￡县老爷心头的事就像是放下了￡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副该吃喝就吃喝￡该玩乐就玩乐的模样￡整个县衙里头￡除了师爷和封城￡似乎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县老爷曾经有过不正常ワ

他们能意识的就是￡如今的县老爷￡居然开始自己处理公文了ワ

封城反到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是习惯了县老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模样￡他如今这番勤奋￡倒让封城隐隐有些担忧ワ

眼瞧着封城不说话了￡县老爷忽然把斜歪在椅边的身子正过来￡放下杯盏￡道了一声奇怪ワ

"怎么了?"他郑重的模样让封城愣了一下ワ

县老爷抬起头ワ仔细的盯着封城端详了一番￡直盯的封城心里都开始有些起毛￡就听他嘟嘟囔囔念叨了一句￡"奇怪￡我怎么好像印象里记得你喜欢过谢姑娘￡可是听说你和赤黎之后?我就好像是忘了这回事呢?"

合上手里的书页￡封城笑了笑￡这应该是最近几天以来￡县老爷第七次嘟囔着类似的话语ワ

先前春秋常在眼前转悠的时候￡他尚且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如今封城回来了￡就仿佛尘封的记忆都依次打开ワ他印象里的封城￡好像是不爱说话￡很少喝酒￡不会轻易和别人交流￡每天的衙门里都是最早到位最后离开ワ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嬉皮笑脸又懒散毒舌的春秋代表了最初的印象￡可县老爷似乎并没有发觉ワ

最初封城听他这样嘟囔的时候心头还是忽然的跳一下￡可如今已经不会了￡他想￡要是有一天￡他的离开终究会被人发现￡那个人ワ应该就是县老爷吧ワ

眼瞧着日沉西山￡又是无事发生的一天￡封城站起身来￡把手里的书卷整整齐齐的列回书架去￡顺带着问县老爷一句今天还要不要一起去老张家里ワ

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在老张家折腾到大半夜了ワ

毕竟老张一句"成亲"不过两个字的事￡但这前前后后要打理的东西￡两三个时辰都未必说得清ワ

珍珠是暂时住到了未央楼里￡这姑娘原就天性活泼￡没两三天的工夫就和谢衣北冥打成了一片￡她对人间的事还不大熟悉￡这几天￡谢衣和北冥就轮着带她去买布料买衣服买胭脂￡连着北冥那样的性子都跟着裁了一身衣裳￡可见姑娘们碰在一起的购买力￡是多么强大ワ

相比之下苦逼的自然是封城他们￡老张家里￡先前春秋去的时候已经观摩过了￡当真是空荡到"家徒四壁"四个字就足以形容ワ

其实以县老爷的经济水准￡给他添置一套家具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老张执拗的很￡以前什么都不在乎的一个人￡这会子什么都要亲自动手￡忙的是一脸乐呵ワ

有什么法子呢￡被恋爱冲昏头脑的人￡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了ワ

封城到底还是宠这个徒弟的￡每天离了衙门也去帮忙--当然还要顺便坑上县老爷一起ワ

今天也不例外￡两人一同往老张家这头来￡短短几天的时间￡小小的单间就仿佛是换了个模样ワ

门口原本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矮矮的围栏圈出了小小一方天地￡花籽是刚刚种下的￡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赶上今年的花季ワ

里头被简单的隔出了里外两间￡横竖老张这儿也没什么人来￡两间也就够用了￡县老爷有些不大好意思￡说这么多年说了好几回要给老张腾地儿￡腾到最后也没能批下公文来￡如今整个朝廷都在忙打战的事￡要个公章是越来越难￡等战事结束了￡费再大功夫也要给换了ワ

老张就嘿嘿的笑￡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和珍珠都不是计较的人￡何况我这些年攒的薪水也不少了￡再过个几年￡指不定就能自己买了￡何必还劳烦衙门ワ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手里都没停￡外头的桌椅前几天都已经折腾完了￡就剩下里屋还缺两柜子￡顺带着新婚之喜的红绸缎都还需要装饰起来ワ

直到月色渐渐开始变得迷蒙￡这个天气已经渐渐过了需要炭火盆的时候￡只是夜里的凉气沁上来￡多少还是会让人觉得难受￡整理好厨房里那些细碎的东西￡封城觉着有些饿了￡便自告奋勇￡提出去买宵夜ワ

县老爷自然没有意见￡老张手里的活还没完￡封城就自己去了￡也不算太远￡走出一条街去就有包子铺ワ

拎着包子往回走￡老张家的门原本就是虚掩着￡只是两手都拎着东西不大方便￡侧着身子将门抵开￡一抬头却看到了坐在窗台上头的身影ワ

小小的身影穿着一袭青灰色的道袍￡暖黄色的灯火里￡他正低头瞧着老张手里的活计￡顺着木门发出的咯吱声抬起头来￡封城看清了他的神情￡眉眼间的阴影深邃的似是有些消瘦￡晃荡的小腿却显示着抑制不住的得意ワ

只一瞬间￡封城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他怔怔的站在那里￡耳旁是春秋的声音￡他说￡"封城ワ"

是春秋￡他回来了ワ

就仿佛是屋里的凉意在刹那间吞噬了腑脏￡封城觉得自己快要忘了呼吸￡讷讷的嘴唇蠕动了两下￡终于吐出了一句￡"我回来了ワ"

老张抬起头来￡不知怎么￡他觉得封城的脸色有些惨白ワ放下手里的工具￡他起身走过来关切的问了一句￡"师父￡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封城望着春秋的目光就死死的停在了那里￡他听春秋叹了口气￡少年清朗的声音似是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说￡"我知道￡我也回来了ワ"

封城的指尖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老张顺着他诡异的目光望窗口望去￡只是他并不能看见隐匿了身形的春秋ワ他伸手扶住了封城的肩膀￡又唤了两声￡"师父?师父?"

封城这才终于缓过神来￡他转过头去愣愣的看着老张￡又透过他的肩头看着就快要被埋没在红色绸缎里的县老爷￡在这一瞬间￡他几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ワ

他扯出一抹姑且算作平静的微笑￡"没事￡吃点东西吧ワ"

边说边往桌边走去￡短短的几步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脚下有些发软￡直到靠着桌边坐下￡细细的舒出一口气￡封城才觉得心头稍稍的缓和了些ワ

一时之间￡他不大分得清自己的情绪￡让春秋活过来￡这是他跳下无尽之海时最大的心愿￡春秋的归来让他无比的欣喜￡可这同时也意味￡他短暂的人间生活￡要到此结束了ワ

心情就变得很复杂￡他甚至忍不住在心头问自己￡说封城你怎么了ワ你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只是暂时的替身而已么?

晦暗不明的神情都流露在封城的脸上￡这也许是他掩饰自己最为失败的一次￡春秋毫不费力就看出了他的失落￡他跳下窗台￡坐到了封城的对面ワ

县老爷和老张也围了过来￡他们一左一右的坐到封城身旁￡老张一眼瞧见了包子里头还夹杂着两三个花卷￡抬手先拿起一个端详了两眼￡"嗯?今天不是在街头拐角那家买的么?"

"是啊￡"封城自己也从里头随手拿了一个￡"老板说他家新出的花样￡怂恿我试试￡我瞧反正也不贵￡就带了两个ワ"

"是吗?我试试￡"县老爷爷跟着凑过来￡他先来粗枝大叶的￡那白面做出的东西￡瞧在他眼里就好似都是一个样￡瞧了好半天￡封城都看着两个了￡他却愣是没捡出来￡封城这就没忍住￡拿起就塞他嘴里了ワ

县老爷正张着嘴探着头扒拉呢ワ冷不防迎面被塞了一口白面￡皱着眉呜呜咽咽不清不楚的说了两句￡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瞧着老张都禁不住笑了起来ワ

封城垂着头细细的咽了一口￡三人眸中的笑意皆是一样的落在春秋眼里ワ

春秋知道封城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他一直都是那样看着冷冷清清却从来狠不下心的性子￡他这样的人￡最多也只是想好好的感受完最后的几分钟￡毕竟以后￡这样的白面￡他应该就真的没有机会再尝到了ワ

"哎￡好像真的还可以哎￡"县老爷终于把那满满的一口都咽了下去ワ讶异的瞳眸像是发现了巨大的宝藏ワ

封城笑着回他￡"那回头就再去卖点吧￡反正回衙门￡也是顺路的ワ"

县老爷就觉得封城这两日的笑容似乎比他印象里的模样要轻松上许多￡要知道￡封城刚来天虞镇的时候￡县老爷觉得他简直就是个年轻版的师爷ワ

但封城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看着县老爷￡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春秋￡就好像是在和春秋交代一般ワ

春秋的心里其实也有些复杂￡这种复杂￡在很多场景似乎也出现过￡在县老爷小心翼翼试探他情绪的时候ワ在老张关切认真的叫他师父的时候￡在腊八团圆之夜所有人围在他身边的时候￡但它们也只是一闪而过ワ

最初顶上封城的位置￡纯粹是为了方便捉妖￡后来是为了方便在天虞镇行走￡也有那么一点点的觉着￡这样的置换似乎很有趣￡但时间长了他也会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因为他身边的这些人事￡原本￡应该是属于封城的ワ

也许可以算是无心之失￡春秋心里想着￡或许在某一个轮回里￡他终究也会把这些东西还给封城ワ

叹了口气￡春秋抬头看着封城的眼睛￡这是他平生第一回这么诚恳的与人道歉￡他说对不起￡我不该擅自决定你的故事￡抱歉ワ

封城没有答话￡却看老张拿着包子站起来￡说那你们就赶紧先回去吧￡别回头人家店里关门了￡那就顺路也买不着了￡这两天一直麻烦你们帮忙￡尤其是县老爷￡日理万机还管我这小喽啰的杂事￡实在是谢谢了ワ

听着日理万机四个字县老爷忍不住喉咙里就咳嗽了一声￡平日里他这样的夸赞也算是没少听￡知道别人是奉承就行了￡但如今他与老张的关系越发好了￡这四个字听来倒像是戏弄一般￡登时就回不话了ワ

封城抬起头￡"没事￡是我应该谢谢你￡不然我就算留在这天虞镇￡其实也没什么意义ワ"

笃定的目光落在春秋身上￡他觉得自己也许稍微可以理解春秋的感受￡但如果没有春秋￡如果没有这大半年的冷眼旁观￡他也许根本不会意识到￡天虞镇里的一切￡其实早已深深烙在了他的骨髓里ワ

都是平时轻易说不出口的话￡却因为有了老张和县老爷在场￡仿佛别有所指的对白￡对于两个男孩来说就顺畅到甚至有些矫情ワ

矫情到县老爷都愣住了￡他无辜的捧着咬了大半的包子￡嘴里一度忘了咀嚼ワ封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他突然"嗷"了一嗓子￡"封城?是我让你留下来的?我?"委屈巴巴的眼神瞪着春秋￡"你居然是跟老张说这样的话?太让我伤心了?"

眼瞧着他哭丧的眉梢都快耷拉成一条可怜的流浪狗￡封城转过头来￡用他一贯的姿态翻了个白眼￡"怎么?吃还堵不住你了?快吃?一会回去呢?"

嗷了一声以示不满￡县老爷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ワ

原是做好了今晚就和春秋换回身份的准备￡没成想最后却是春秋拒绝了￡春秋的理由是反正大兔子的幻形还可以再维持几日￡而且老张成亲的当天￡他可不想坐在上头承那一拜￡毕竟他是个假师父￡万一折寿了呢?

其实春秋如今都是花叶做出的身形￡大半个灵妖之体￡有什么折寿不折寿的说法￡封城心里清楚￡知道他是为着自己￡也不去揭穿￡转了个话题问他￡说赤黎呢?已经回未央楼了么?

然而这句话倒是让春秋的脸色沉下去了￡他低下头￡没答话ワ

魂魄醒来之后￡春秋一直被养在丹瓶里头￡他并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到底如何￡直到从自己新塑的身形里睁开眼￡他才看到￡赤黎的半张脸颊￡都已经覆上了黑金色的符文ワ

留给赤黎的时间不多了￡她很快就会被符咒吞噬￡幻化成一把没有任何意识的杀戮武器￡这个很快￡也许是下一个十年￡或者下一次的符咒发作ワ

一时间春秋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赤黎￡他从祭坛下救出她的那一刻￡从来不是为了这一天ワ

他与赤黎的情感仍然是相通ワ也许是感觉到了他心里的落寞￡赤黎笑了起来￡细密的符文像是少女精心绘制的面具￡在温暖的阳光下￡她的笑容还是一样的清澈￡她说真好￡我可是等了几千年了啊ワ

老山神说他能暂且帮赤黎压制一下符咒的力量￡只是需要她再留下一段时日￡春秋原本是无论如何都要陪着她的￡但老山神也表现出了难得的坚决￡他说大兔子的幻形时间有限￡怕封城一个人应付不过￡何况要是春秋在那儿￡他也无法专心的为赤黎施法ワ

春秋还想继续追问为什么￡但老山神已经闭上了双眼￡春秋知道他这是封闭了五识￡也就意味着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既是如此￡只能拜别ワ

下山的那天￡赤黎依然没能离开丹房￡老山神忽然问春秋￡说你还记得上次离开￡老道我为你算的卦么?

春秋心里就突然惊了一下￡未等他回答￡却听老山神已经念了起来￡"天风姤￡五阳一阴￡必不得长久ワ"

这是他曾经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姻缘卦￡他在心头默默跟着念了一遍￡就听老山神叹了口气￡"春秋￡虽说确实是赤黎姑娘救了你￡但老道还是想劝你一句￡天下情爱最是虚幻之物￡不要让你师父失望ワ"

老山神那一天￡应该是都听到了ワ

所以老山神是故意在那个时候进来的吗?春秋不知道￡他重新回想那一天￡自己那句没说完的话里头￡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他??喜欢赤黎??吗?

他喜欢看他温温软软笑起来的样子￡喜欢听她和自己说话￡他想让她和天下其他姑娘一样正常的生活￡他不喜欢她受伤￡他害怕他离开￡这是喜欢吗?

如果是￡他该怎么办ワ

从没有人教过他关于这一切的东西￡师姐没有￡师父更没有￡他想起小时候把春秋两字解释为春秋大梦￡差点就被师父吊起来打了一顿￡如今他要是问师父喜欢是什么￡怕是师父能把他团成球￡从大陆这头踢到大陆那头ワ

春秋抬起头￡残月的光辉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他忽然转过头答了毫不相干的一句￡"封城￡喜欢?到底是什么?"

"喜欢?"简单的词汇从封城的唇齿间一样的流淌出来￡似乎是诧异于春秋的问题￡他微扬的眼角透满了惊讶￡但渐渐的￡悠长的目光透出了同样的沉重￡"喜欢?就是老张和珍珠吧ワ"

闭上眼￡脑海里突然想起头一回见着谢衣时￡她紧紧贴在地面上那赤裸的双足￡封城的心头也沉了下去ワ

喜欢￡也许就是老张和珍珠ワ

珍珠算是从未央楼嫁出去的￡为此￡谢衣甚至是停了一天的业ワ

慌乱的一天从晨起的梳妆开始￡讲道理￡未央楼里的姑娘是多￡可谁也没有出嫁的经验￡只能是跟着喜娘的指示忙前忙后￡带着欢喜的新鲜劲￡一个个进门出门都是伸长了脑袋ワ

这就难免手里脚下都会出错￡一上午也不知是撞翻了多少人￡绊住了多少桌椅ワ

按理￡新嫁娘出门是要找一个福寿双全的老妇人来篦头的￡为此谢衣还特地跑了不少人家去找￡但珍珠却嚷着让谢衣来￡说她反正是个妖怪￡人间的精怪不会为难她￡小小的破例也没什么ワ

把沉沉一把木梳塞到谢衣手里￡珍珠笑着说她到底也不认识那些人￡难道姐姐不希望自己以后成亲的时候￡是最好的朋友帮自己梳头么?

谢衣说不过她￡只得点头说好好好￡你成亲都听你的好不好￡低下头去看着那一把雕龙刻凤的木梳￡心里却想￡珍珠￡也许你是最幸运的ワ

沉甸甸的的凤冠挽进长发￡鲜红的嫁衣如同天边璀璨的晚霞￡朱砂落在眉心￡唇色染上嫣红ワ

珍珠调皮的吐着舌头￡一双透亮的眼珠仿佛能沁出水来￡她抱怨着￡"谢姐姐￡这衣服和头饰都好沉啊?"

谢衣就笑话她￡说新嫁娘就是如此啊￡你没见过别人结亲么?

"见过啊￡"坐在梳妆台边的珍珠兴冲冲的想回过头￡却被头顶沉重的分量一下差点没扭着脖子￡瞬间语气都降了一截￡"可是妖成亲都很简单啊￡只要对着山海起誓就成了￡见不到山海￡天地也成￡可没有这个?这个?这么多东西ワ"

看着她甩着手连连的比划￡谢衣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耳边的乐声渐渐靠近￡一把绣着群鸳缀着珠玉的双面扇送到珍珠那纤长如玉的指尖￡谢衣扶着她起身￡"走吧ワ"

♂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