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师爷职业生涯中，众多倒霉的催日子之一。

他原指望陪县老爷来这一趟未央楼，无非就是商量商量下面的计划，顺带着再吃口饭，谁知道这县老爷一听说封捕头还没回来，死活就不肯进去了。

绕了二十圈啊，老师爷心说我宁愿跟他们捕快巡街去。

但其实他着急，那县老爷就更着急，他从差不多日落西山的时候就开始往这边磨蹭了，磨蹭到现在，可不是都已经朗月高悬，人家四周的商铺都要打烊了。

县老爷急啊，一挥手，"去，你再去看看，封城他到底回来了没有啊？"

"哎哟，老爷，都问过八百遍了，"拖着颤颤巍巍的老寒腿，老师爷丧着脸追上来，"封捕头下午就出城了，这城门口我安排人了，衙门里也安排人了，连宁和堂都安排上了，但凡他露个面肯定有消息，您别急啊。"

"我能不急么我！我?"脱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这三言两语的说不清，县老爷就把自己给噎住了，"我?我跟你说不通！"

"是是是，老爷您一向的英明圣裁，啊?是清如水明如镜，不亚于纱照完万盏的明灯，小人我与您，那就如同萤火逐朗月，是不自量力，"县老爷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这师爷眼看着气都喘不顺畅了，奉承话儿说来倒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英明的老爷啊，咱能不能歇歇啊？咱这晚饭还没吃呢，实在是??顶不住啊。"

老师爷说着说着就要开始抹眼泪，县老爷瞧着又是生气又是没辙，骂起来都不敢大声，"在衙门里不是吃了茶点吗！这不才走几步路，怎么就要吃饭啊！"

"老爷啊，您瞧您这身板。再瞧我这岁数，您这不是让我顶风划船--硬撑吗？"

"行吧行吧，"县老爷实在是看不下他那可怜相，"这附近还有哪家酒馆开着？你快去吃点，我就在这儿等着。"

"哎哟，"这话说的老师爷就差点当街跪下，"这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老爷您等我呢，再说了，您不就是来找封捕头的吗？去什么别家啊，咱进未央楼坐，点好菜我伺候您两成不？"

这师爷实在是不明白啊，县老爷今天着什么魔了，这未央楼是有什么东西，能让堂堂一个县老爷。愣是迈不开腿？

所以说呢，童年阴影这个事，不可说不可说。

深吸了两口气，县老爷定定神，他平日里没少耍小聪明，就依着他这个思维逻辑，其实一个多时辰前他就已经在琢磨，说这封城啊，明明约好了，到这个点却也没回来，是不是就憋着劲等自己出丑呢？

当时这个念头出来的，县老爷觉得顺理成章的很，如今随着时间推移，他觉得可能性是越来越大了，到现在眼看着路人的行人都渐渐没了。这就如同坐视了一般。

县老爷心里气啊，心说早上我就不该让他出县衙大门，直接拉过来聊不就完了，但一边气还得一边找出路，要是他真铁了心不出现，那这事，还是得解决啊。

两边平衡着利益，县老爷心里犹豫，师爷看他不说话了，觉得是机会来了，他深知县老爷这脾气，说理反正是没用，干脆撒开手去一把就抱住了县老爷的大腿，"哎呦，老爷哎，算我求您了啊，就算您不吃饭，您就当进去陪我吃成不？"

县老爷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蹦着就要往外躲，哪里是躲得开的，"你?我?你给我起来！起来?有人看着呢?哎哎，哎哟?我也求你了，你起来啊。"

老师爷决定这个泼撒到底了，"不行不行?除非老爷您跟我进去，不然我就?我不起来啊?"

眼看着师爷都快嚎起来了，县老爷就恨不得就给他嘴堵上，"好好好?我?我答应你?你起来。"

理了理衣服，县老爷轻咳了一声给自己壮壮胆，长吐出一口气来，就觉得身上燥的厉害，忍不住伸手给自己扇扇风，扇了两下又觉得这大冬天的跟傻子似的，恼怒的一裹衣襟，抬腿就往未央楼里走。

师爷累了这一晚上啊，终于是看到希望了。

然而上扬的嘴角甚至没能维持的了三秒，就看着县老爷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就着未央楼的门槛极其潇洒的转了个身，绕了回来。

老师爷这脸都僵了，捻着小碎步忙忙的迎上去，"哎呦老爷您又怎么了啊？"

县老爷心里堵的慌啊，横竖没穿官服出来，也用不着顾及什么身份，走到隔壁屋檐底下一屁股就坐下了，"你?你不急啊，你等我?等我缓会。"

老师爷经历了一次跌宕起伏，这会倒是平静下来了，挨着县老爷边儿蹲下身来，"老爷，您跟我说说吧，您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事，"脱口而出的回答，甚至都没过大脑，却又自己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师爷还想说什么，忽然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蔑的笑声，"没钱就说呗，还装什么呀？"

没事找事的这么一句话，两人就一起的顺着声音往后瞧。

他们坐下的这户人家呢，在屋檐底下有个大约够两人并行的小长廊，平常能躲躲雨啊，或者在门口聊闲天时遮个太阳，长廊两边自然就有两根梁柱，说话的那人呢，就躲在那廊柱底下。

这户人家歇息的早，就会就已经没有灯了，那人又躲在廊柱的阴影底下，一时之间，这县老爷和师爷还看不清是谁。

县老爷是坐的住，师爷可听不惯，说着谁啊就往这边走，刚走了几步那人把脑袋探出来了，就伸在那师爷的脚底下，把师爷唬得哎哟一下扭头就窜了回来。

怎么的呢，这人哪，是个流浪汉，也不知就是本镇的还是最近才来天虞的，总之应该已经"浪迹"了有那么一段时间，身上花花绿绿的，裹着好几层也不知哪儿捡来的衣服，鞋子大约没捡着好的，一左一右不一样，头发结成了一条条的，耷拉在那张枯瘦的，都能看出骨架的脸上。

这大晚上的，猛一冒头，可不得给师爷吓一跳。

师爷捂着心口在这顺气，这流浪汉就冲着县老爷开口了，语气里满是调笑，"哟，小公子啊，你这是在赌坊输了钱呢，还是在路上被人劫了啊？别是青楼里头都给哪个相好的了吧？怎么连自家下人一口饭都给不起了啊？"

"去去去，别乱说话，"县老爷没开口呢，师爷不乐意了，哪能让人这么说自家老爷，暴脾气也是一下就上来了，"哪来的脏东西啊，真晦气。"

"嗬，您还嫌我晦气呐？"流浪汉倒是没生气，反而是一脸的嬉皮笑脸，"我这可看你们半天了啊，一个小酒楼，还犹犹豫豫的半天不进去，不就是没钱了吗？你们这种大手大脚。出门走两步就能把身上钱掏空的公子哥，我见多啦，来都来了，聊聊呗，你们哪来的啊？"

"我们哪来的？我们哪来的你管得着吗！"师爷脸一横，"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啊，你肯定是??好吃烂赌！你??不学无术！你??"

"行了。"县老爷一把将激动的手舞足蹈的老师爷拉住，他这儿头疼着呢，再听他们吵架，这得多闹心啊，"别说了，我们走。"

说着站起来要往外走，那流浪汉就仿佛是逗他们玩逗出乐子来了，竟也轻易不肯放他们离开，这赶紧的塔拉着鞋站起来就追。"哎哎哎?走什么啊，这不大家聊个天嘛，哎??"

他这说着话就要伸手来扯县老爷的袖子，师爷哪能让他得逞，一把就给他那手打开了，他那手看着脏，都能流出油一般，师爷还不敢碰，就打在了有衣服包着的小臂上，"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

一句话没说完老师爷一口凉气吸上来，话都不敢说了，怎么的，就他伸手这么一下，人家倒下了，直愣愣，眼都没眨。

师爷懵了，说这算什么事啊，赶紧转头瞧县老爷，县老爷也是看愣了，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两三秒谁都没说话。

还是师爷先反应过来了，软着腿丧着脸，"老爷我这?我这没用力??"

县老爷心说废话，就算你用力了，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攮死谁怎么的，一挥手，"别别别，先别说了，快给人扶起来啊。"

"哎哎哎。"如梦初醒般赶紧上前要搀，刚走到跟前，这人有动静了，趴在地上在这儿喘，"哎呦喂?摔死我了?来人啊?有人当街行凶啊?哎哟?"

老相爷一把给他嘴捂上了，"嘘！别乱喊！嘘！咱讲道理?讲道理啊，我我?我没推你??我??哎呦！你怎么咬人呢！"

讲道理？才不跟你讲道理呢！甚至都不听你说了啥！反正是接着嚎，"哎哟?他还威胁我啊?光天化日啊?朗朗乾坤啊?没有王法啊??"

师爷这汗都要下来了，县老爷也是愣了，他是见过衙门里那些打官司的，但到他手上的都是大案子，这种泼皮无赖等级的，都是封城手上就解决完了，他哪儿应付过啊。

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干嚎的这位，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正头疼呢，忽然听到后头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说"好啊，赖皮三儿，又是你。"

只这这一声，地上这位停住了，却还是不愿意站起身来，就一动不动的在这儿趴着。

县老爷回过头，看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姑娘走了过来，绯色红裳，束着高发，一顶银色发冠系着红绸绳，肩上有一藏蓝色小包袱，几步路走的是又轻又快，自跟别家姑娘不同。

说这姑娘打前街过来，眼睛压根就没看那县老爷和师爷。径直走到这"赖皮三儿"面前，"啧，我这刚走没两天，你倒又活跃起来了啊，说说吧，这是，又坑了我们家几个客人啊？"

这赖皮三儿彻底不搭腔了，趴着耍赖皮呢。

姑娘倒也不怕他，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哟，这次是又伤着哪儿了啊？我帮你瞧瞧？"说着手上就要过来扶着赖皮三儿。

这回赖皮三儿不敢不动了，咕噜一声爬起来，"不不不，不用，哪儿能劳烦您动手啊。我没事，没事。"

"真没事？我怎么刚刚还听见有人大晚上的喊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光天化日呢？你这词准备的不行啊"，姑娘挑着眉问他，就看着他眼珠子乱窜的想坏心思，一回身指指县老爷，"这两人是??？"

"嗨，你听错了，肯定听错了，这不??熟人嘛，"赖皮三儿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就随便聊聊天，认识的，认识的。"

"哦?这样啊，"姑娘饶有兴趣的逗着他。倒也不揭穿，"哟，那这都这么晚了啊，你们还在街上聊天呢？多冷啊，不然，去我们楼里聊？"

"不了不了，"赖皮三儿连连摆手，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我觉得有点困，我去睡了?睡了啊。"

小心翼翼的往后走，边走还边回头看着，确认姑娘没追上来，这就安心的窜回了他的廊柱底下，不探头了。

姑娘很满意的站起身，师爷看傻了，来回的指了指赖皮三儿和这姑娘，"姑娘，我们?不是，你?他?你们??"

"啊，没事。"看出了师爷的紧张，姑娘大大方方拍了拍他肩膀，"这人啊，惯犯，搁我们未央楼外好几天了，竟唬我们的客人，一会说人家踩着他了，一会说人家踢了他的破碗，死活就赖在地上就人要钱，之前我收拾了一顿好多了，这两天我不在，看来皮是又痒了，你俩没事吧？"

"这样啊，"师爷放下心下来了，"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回头去看县老爷，就发现这县老爷的眼神，落姑娘身上不下来了。

县老爷这么个公子哥，倒是头回被姑娘家给救了，何况这姑娘瞧着，似乎有点意思，就刚刚那么一个转瞬之间，县老爷也不知怎么了，就忽然觉得，哎，这姑娘我喜欢啊。

这就愣住了，被师爷连扯了两下袖子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一时失礼，恭恭敬敬抱了个拳，"啊?多谢姑娘相救，哎，对了，姑娘说你是未央楼的，这未央楼我常来啊，怎么没见过你？"

这会说话，县老爷那小白鼠般的儒雅姿态就端起来了，师爷觉得别扭，姑娘倒是觉得寻常，"我前段时间才来的，平时也就帮着采买采买，不怎么在前厅露面。"

"这样啊，"县老爷露出面对自家老爷子时才有的腼腆微笑。"那不知道姑娘你叫什么？"

虽说人家姑娘是在外头干活的，但其实这个问题还是有点唐突了，好在姑娘倒是不介意，也微笑着一点头，"北冥。"

北冥？师爷琢磨着，哎，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听过啊，还没想出来哪儿听的呢，就听身边嗷唠一嗓子，"北冥？！！！"

县老爷这一声嚎，怕是整条街能吵醒一大半，师爷心说这又怎么了啊，转过头来，就看着自家老爷一张见了鬼的脸。

可不是，见了鬼么？

好歹这回是终于进了未央楼大门了，怎么的，县老爷彻底自闭了啊，就由师爷就拖着，跟在北冥后头。

就快到打烊的时候了，几个伙计正在店里收拾着，谢衣虽说是老板娘，左右手上没什么活干，也跟着过来帮忙。

这擦着桌子呢，门口就听北冥喊，"谢姐姐，我回来了。"

这把抹布撂下来，赶紧的来接她肩上那小包袱，这边问怎么才回来啊，我都以为你还要再住一晚呢，那边答说，快别提了，你不知道那儿人多，都是准备年货的，那队给我排的啊，累死了，平时怎么不觉得这附近都有那么多人呢。

谢衣笑，说知道你辛苦了，快坐下吧，正好我晚上不饿还没吃，我叫后厨给备点菜，咱一块吃。

北冥还没答应呢，后来师爷可怜巴巴的说话了，"老板娘啊，给我们也带一份吧。"

这就才瞧着门口委屈的两个人。

谢衣也是唬着了，说平日县老爷虽然也来。哪有这个点来的，而且她也知道前两日师爷来催的紧，看这样子，像是有什么事。

赶紧的迎上来，"县老爷，您安好。"

县老爷苦着脸点点头，心说你看我像安好的样子吗？他是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估摸着，自己这面相如今应该和师爷的苦瓜脸差不多了。

他们在这儿说话，也没人瞧着北冥的脸，就在听见"县老爷"三个字的时候，好像是有个什么变化。

县老爷先前是童年阴影造成的后怕，如今走了这么几步过来，就缓过劲了，好像看这北冥的样子应该是不记得自己，也是，这么多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哎哟，还是封城说的对，肯定不记得。

这么想着，心里稍微轻松了些，把脸上的表情收敛收敛，一步跨进这门槛来。

谢衣就赶紧给他把周围的椅子板凳挪开，"你们来找封捕头的吧？他还没回来呢。"

师爷搭腔，"啊，我们知道，他约了我们晚上过来谈事。"

"这样啊，那你们先坐，想吃什么，我叫后厨弄去。"

总算是等着这句话了，师爷兴奋的啊，一抬手就准备给他们来段报菜名，这头刚昂起来，就听县老爷特正经的说了一句，"不必了，我今儿也不是来找他的。"

师爷这一口气，就差点没在心里憋死。

县老爷舒了口气，"我是照着封捕头的意思，特地来找北冥姑娘的。"

哈？师爷心里想的就是，这什么东西，这剧情，怎么一下看不懂了呢。

周围的人也都愣住了，在一群安静的人里，倒是北冥笑了起来，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两步走到县老爷跟前来，把那落在肩上的一缕头发甩到身后去，"你是??天虞镇的县府？"

就看她笑，县老爷几乎一下失了神，心说不能啊，小时候不挺讨厌一丫头，又黑又壮的啊，怎么长大了?还?还变好看了？

两人离着近，县老爷脸上就稍微的有点泛红，"啊??是，我是。"

"嗯。"北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又凑了一步，两人几乎就贴着脸了，县老爷这猛然一惊差点下的直接往后仰过去，心跳的一个错拍里，就听北冥问，"怎么样，我那糕点，都好吃么？"

这下县老爷是真错拍了，险些蹦起来就要骂人，他刚刚是猪油蒙了心吗！她哪里变得好看了啊！她明明是更讨厌了啊！她！??我好像是来求她帮忙的。

县老爷这脸是彻底的红透了，心里堵了半天不会骂，就暗暗的怼，好你个封捕头啊！害我！

他就以为是这春秋透的话，但其实小时候那事吧，你说他倒霉，人家姑娘家也是倒霉啊，开始还好心给你分了一块呢，你死皮赖脸的给人家都骗过去了，这错在你的啊，最后姑娘家还落了顿打呢。

所以北冥心里其实一直计较着呢，虽然说后面几经辗转，也不在官场里混，但县老爷这背景家世在官场的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可一直盯着呢，我那仇人如今到哪儿了，天虞镇县老爷了，好，你就等着我有机会逮你吧。

这不，机会来了。

所以说，不要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得上。

县老爷心里骂着春秋，那春秋在哪儿呢？天虞山上，泠冽的寒风呼啸着卷过树梢，春秋安静的趴在地上，微弱的呼吸几乎已经不可听闻。

小小的火光首先是从他腰间那块玉牌上亮起的，那是下长留山时老山神给的护身符，春秋也听话，一直没离身的戴着，平日也没什么特别的，如今这玉牌陡然一亮，倒映着整个林间都如同灯火一般。

细碎的光点慢慢从四周笼过来，围在春秋的周身，柔和而又明亮，光点的中央，春秋静静的睡着，他做了一个梦，梦境里赤黎被困在大火的中央，她渴望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她一遍遍喊，"春秋救我，春秋，救我，春秋??"

如同魔咒般的呼喊萦绕在脑海里，春秋拼了命的想冲进火海，可不论他跑多远，似乎永远只能站在脚下那块土地上，他与他之间，隔着无尽的空间。

他看着她被火海淹没。

猝然惊醒，身上的疼痛褪去，只剩下一阵阵的酥麻，他从夜间的山林里醒来，他茫然无措的坐在哪里，手里握着的，是纳妖瓶。

不是在老张家用的那个，是装了他这么多年来，收服过所有危害一方妖孽的那个。

他想，他要救赤黎。

于是纤长的指尖，就落在了瓶口上。♂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