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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香味』已经焚烧完了,这件事要暂时划上句点啰。」
麻衣知道戌亥这番话是谎言。
她已经无法从戌亥身上感受到一丝想杀害清风的意思。
「真的是个愚蠢的弟弟啊……」
戌亥俯视一直沉睡的辰巳,静静地说道。
「仓见小姐,你再继续与这件事所有牵扯,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喔。你不需要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他到临终。劝你最好忘了香魅堂的事情,回到愉快的大学生活吧。」
戌亥对麻衣吐出这番亲切的话后,打算离开现场。
不过,麻衣不可能忘记。对麻衣而言,和辰巳度过的日子,并没有微小到能够那么简单地放弃。
「戌亥先生……可以请你救救辰巳先生吗?如果是戌亥先生,一定能救他对吧?」
麻衣对著戌亥的背影发问,于是戌亥停下脚步,只对麻衣露出侧面。
「你要拜托把辰巳逼入濒死绝境的我吗?」
他的眼眸中掺杂著傻眼的神色。
「我可是咒香师。自从离开香魅堂后,这双手试图抓住的东西只有复仇,与白亚遗留下来的思念而已。」
戌亥过去曾是辰巳的敌人,但是──
「人不可能不会改变的。」
「真伤脑筋,你也跟辰巳说一样的话呢。人是不会变的,除非用上什么激烈的手段,就像清风原本打算做的那种事情。」
「没那回事,因为戌亥先生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麻衣这句话让戌亥露出讶异的表情。
「我……改变了?」
麻衣点点头。
「如果是春天时遇见的戌亥先生,这次一定不会回到京都,现在也不会因为担心辰巳先生而待在这里。」
这是麻衣的真心话。
戌亥现在不打算杀害清风也是如此。
戌亥在内心深处,已经承认清风的变化。
麻衣心想,戌亥与辰巳果然是兄弟。尽管比任何人都理性,但在最深处的地方,还是会以感情为优先。
戌亥在那次春天的尾声,已经找回了心灵。
在正确理解白亚最后的思念时,身为咒香师的戌亥已经死亡了。
「……原来如此,你能说出那样的话呢。」
戌亥拿下眼镜,用右手稍微用力地揉眼睛。虽然这动作像是在消除疲劳,但看起来也像是为了掩饰松懈的表情。
「你真的会在不经意的地方让人想起白亚啊。以本质来说明明截然不同,但犀利地戳中核心这点,倒是非常相似。」
戌亥再度戴上眼镜。他的脸已经恢复成像是刻意摆出的冷酷表情。
「……不过,他吸入了那么大量的『死亡香味』,嗅觉现在已麻痹到无法使用吧?更何况还是这种戴著呼吸器的状态。因此身为咒香师的我,没有任何能够替辰巳做的事情。」
「戌亥先生!」
戌亥转身离开,麻衣对著他的背影大叫。
倘若戌亥现在离开,就连一丝希望也将破灭了。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能拯救辰巳吗?
应该有的,一定有。
倘若不是那样──
在麻衣的内心被绝望击溃时──
「既然他闭上了双眼,鼻子也不能用的话,就只能向耳朵诉说了。」
戌亥依然背对著麻衣,就彷佛自言自语似地低喃道:
「但是,在大脑无法充分运转的状态下,就算用言语向他诉说,效果也相当薄弱,必须是更诉诸于本能的做法才行啊。」
那是非常明确的提示。就好像从清风那儿听来的往事中,戌亥向辰巳建议该如何制作「龙安寺的雪化妆」那时一样。
「──志夜小姐的钢琴!」
戌亥并未面向这边,麻衣无法窥见他的表情。
但听到麻衣这番话,戌亥似乎稍微笑了。
「……我就是这样,才会被白亚说太天真。」
戌亥在最后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病房。
「我要弹琴,然后让辰巳学长醒过来。」
志夜从椅子上站起身,麻衣也点头赞同。
「立刻把钢琴键盘搬到这里来吧。」
「不,既然要做,就把辰巳移动到这间医院里能好好演奏的地方吧。」
这么提议的是清风。
「但是,要移动现在的辰巳先生,需要医院的协助吧──」
「没问题,我也认识在这种地方吃得开的人喔。」
清风言出必行。他获得医院方面的同意,当晚便进行了演奏的准备。「死亡的香味」一直慢慢地侵蚀著辰巳,既然找到了解决办法,能越快实行越好。
仅仅几小时的期间,辰巳的病床就被移动到位于小儿科病房的音乐室。
会选中音乐室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那里原本便设置著要请志夜弹奏的平台钢琴。
「要弹奏什么才好呢?」
坐在平台钢琴前的志夜这么询问麻衣。
「如果要向辰巳学长诉说什么,应该弹奏文化祭的曲子?像是〈圆山公园的枝垂樱〉。」
「我也挺想另外找个机会听听看那首曲子,不过……」
麻衣早已经决定要请志夜弹奏什么。
麻衣一直认为,要让辰巳清醒过来,就只能请志夜弹奏这个。
「志夜小姐,你可以把任何东西变成曲子对吧。」
「对,只要是我见过的东西、感觉到的东西,无论什么都行。」
「那样的话,请把我变成曲子。」
「把麻衣小姐?」
麻衣对著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的志夜,蕴含著真心编织出话语。
「请把我现在这番话、声音、表情,还有能从内心感受到的东西,都传递给辰巳先生。」
「这主意不错。倒不如说……只有这个方法呢。」
清风表示赞同,于是志夜在一番深思之后,以紧张的声音说道:
「麻衣小姐,我只能把感觉到的东西直接变换成演奏,能不能唤回辰巳学长,就要看你的思念有多强烈──请你抱持著这样的想法。」
「我明白了。请让我把我的思念,都托付在志夜小姐的琴声上。」
「……我会全力以赴,弹奏到最后。」
志夜掀开琴盖,轻轻吐了口气。
演奏暂时还没开始,但从旁也能看出志夜瞬间便进入极限的专注状态。
志夜眼眸的焦点不晓得落在哪里,她已经埋首于空间和钢琴中。
就如同宣言一般,志夜把自己转变成媒介。
她感受到麻衣的思念,成为将思念传递给辰巳的桥梁。
志夜的手指抬起。
然后──手指落下。
曲子从甚至不晓得能否听见的极弱高音开场。
那音色就彷佛大约金平糖尺寸的星星,「啪哩」一声地爆开。
咚──志夜的手指接著敲向中音域。她以相同的节奏,无数次、无数次地敲下琴键。那就类似心脏跳动的声响。
开始掺杂著低音域时,曲子已经伴随著稳固的旋律。
那是非常单纯、不断重复的旋律。
「辰巳先生……」
麻衣握住辰巳冰冷到不像有血流过的手。
这么说来,两人的立场跟七月只园祭那时相反。身为薰香师的山鉾师佐世子,利用船鉾香让麻衣陷入深睡时,是辰巳把麻衣从类似深海的黑暗中拉上来的。
那时多亏辰巳焚烧麻衣来到香魅堂后闻过的各种香,尽管身陷梦中,麻衣仍然能够找回自己的意识。
所以,麻衣也效法那次经验,依序回想起与辰巳相遇后的事情,还有当时的心情。那些思绪慢慢地反映在一旁志夜的演奏当中。
祈祷辰巳康复──与这份迫切的心情相反,志夜弹奏出的音乐彷佛要温柔地包住沉睡的辰巳。
但麻衣确实觉得「这是我的曲子」。
然后,正因麻衣能这么想,她被迫重新察觉到自己对辰巳的心意。
麻衣擦拭溢出的泪水,将那样的发现转变成确实的东西。
「辰巳先生,请你清醒过来……」
麻衣闭上双眼,在内心不断呼唤著。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麻衣专心地呼唤著辰巳,甚至忘却在房间里响起的琴声。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漆黑的眼皮上,可以看见柔和的白色影子。
是个轮廓模糊、宛如薄雾般的身影。
「辰巳先生……?」
但麻衣感觉那个朦胧的影子是辰巳。
就在这时,麻衣察觉到她应该一直用力握著辰巳的手失去了触感。
「这里是……?」
麻衣睁开眼睛一看,那里并不是被墙壁包围的医院音乐室。
理应在身旁的清风和志夜也不见踪影。
只有钢琴声微弱地传入耳中。不过,简直就像在距离这里相当遥远的地方弹奏一般。
窸窸窣窣地吹起一阵红风,那里是周围一带皆红叶的世界。无止尽延伸下去的平坦地面上,长著无数的枫树。
虽然美丽,却让人感到悲伤的橙色天空,有种彷佛在小时候看过的似曾相识感。
这是在梦境当中吗?
麻衣曾经有类似的经验。那就是刚才想起的七月的事情。
「──这里是志夜弹奏的旋律,与我发出的灵香掺杂在一起诞生出来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心象风景(注:心象风景 将真实的风景与内心的想像融合在一起所创造出来的景物,一般指一种艺术性的表现手法。)吧。」
麻衣惊讶地转头一看,穿著乌黑短外套的男人就在那里。
「辰巳先生!」
理应睡在病床上的辰巳,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站在那里。
「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啊,竟然还踏进这种地方。」
辰巳说著耸了耸肩。看到他一如往常的动作,麻衣擦了擦眼泪。
因为麻衣一直觉得,搞不好再也无法看见辰巳那样的身影。
即使这是作梦,麻衣也感到十分开心。
「辰巳先生也曾像这样解救过我不是吗?所以这次轮到我了。」
不,不能让这些只是一场梦。麻衣请志夜弹琴,并不是为了在最后见辰巳一面。
而是为了不让这情况变成辰巳的最后。
「的确是有过那件事。我也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处理得很漂亮。不,结果最后还是因为你本身的意志,才能战胜灵香的诅咒吧……」
「辰巳……先生?」
辰巳这番话让麻衣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这样一点也不像平常傲慢不羁的辰巳,而且刚才的发言,简直就像在说这次没办法一样不是吗?
「……暂时的栖身之处,是为谁而劳,因何而喜?」
「咦?」
「这是《方丈记》(注:方丈记 鸭长明所著,日本镰仓时代的文学作品,是日本中世文学代表性的随笔集。)里的一段话。意思是这段生命总有一天会消失,固执只是徒增空虚。你不觉得这很像清风说的话吗?」
「说得也是呢。但是,先别提那些了,现在来想想怎么把『死亡的香味』除香吧?至于辰巳先生的学识,等你康复之后,不管要讲多久我都奉陪到底。」
「说得也是。如果能变成那样,不知该有多好。」
辰巳说道,然后像是察觉到某人的气息,转头看向后方。
原本只有麻衣和辰巳所在的红叶当中,又出现另一个人──
一个穿著白色服装的美人站在那里。
「不愧是戌亥制作的香,没想到竟然是她来迎接我啊。」
麻衣也曾在照片上见过她。
是白亚。过去戌亥与辰巳这对兄弟深爱著,在七年前丧命的女性。
在被红色点缀的世界中,白亚的白色格外显眼。
就彷佛会平等地造访每个人的死亡一般,确实地出现在那里。
辰巳仰望著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的红叶,开口说道:
「戌亥制作的『死亡香味』,出乎意料地棘手啊……我尝试了很多方法,但看来似乎无法逃离诅咒的束缚。」
「怎么会……」
都来到这里了,却无法传达吗?
不会让辰巳离开的。麻衣为了挽留辰巳,试图抱住他的身体。
但就在麻衣以为碰触到的瞬间,却扑了个空。
「已经没时间了。真令人焦急啊,偏偏在这种时候,想不到要说的话。」
麻衣寻找著辰巳,发现他就在眼前。明明应该靠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跟刚才一样。
「辰巳先生,请你不要走……!」
麻衣这么恳求。即使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麻衣也无法不说出口。
「你要获得幸福,麻衣。」
从辰巳嘴里冒出的,是这种陈腐老套的话语,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或许你现在会执著于香魅堂,认为只有那里才是你的栖身之处──」
没错。
麻衣来到香魅堂后,首次获得了栖身之处。因为在那之前,无论是朋友、老师甚至家人,都无法接纳麻衣的异端能力。
「但根本没那回事,一定有很多人愿意认同你,你今后会慢慢地遇到那些人吧。你跟我不同,受到大家喜爱。香魅堂终究只是个过程,是你偶尔会想起而感到怀念的地方罢了。」
辰巳究竟在说什么呢?如果是那么单纯的事该有多好呢?
「我怎么可能获得幸福……」
「不,你能的。白亚死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只是为了赎罪而存在。实际上,这七年来也是像那样度过。尽管如此──自从麻衣在春天来到香魅堂后,情况就改变了,彷佛束之高阁的薰香点燃了一样。」
辰巳看似依依不舍地转过身。
「我差不多该走了。永别了,麻衣。」
「啊……」
辰巳真的要走掉了。
前往麻衣再也无法碰触的地方。
该怎么做才好?
麻衣不明白。虽然不明白,但一直保持沉默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所以,麻衣不顾形象地大叫。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将一切吐露出来。
「我会一直执著于辰巳先生!无论多么软弱、多么愚昧、多么丑陋都一样。我会一直对著辰巳先生大叫,让你就算到黄泉也不得安宁!」
「麻衣……」
正打算走向白亚那边的辰巳,听到麻衣这番话,一脸为难似地停下脚步。
「再说这什么意思啊!我无法接受。闻到『死亡的香味』的人,是因为深信自己会死,才会死掉对吧?既然这样,请你抱持著想活下去的念头!别在那装酷,请你更拚命地寻求生机嘛!」
麻衣像是要发泄无处宣泄的愤怒一般诉说著。
「我不会说什么辰巳先生应该为了自己而活这种话。辰巳先生──请你为了我而活。我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希望辰巳先生活下去的!」
或许就像辰巳所说的,今后会出现许多愿意理解麻衣的人。
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在香魅堂度过的日子,或许会变成单纯的回忆。
但是,那并非麻衣所期望的。
麻衣不可能想到那么遥远的未来。
麻衣想要守护现在重要的事物。坚持下去、拚命挣扎、执著不放。
这不就是所谓的活著吗?
辰巳很傻眼似地叹了口气。
「你这种支离破碎的挽留方法,是怎么回事啊?」
麻衣也知道自己的理论简直乱七八糟。
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不把内心话吶喊出来。
「会变得支离破碎也是无可奈何的啊!」
麻衣根本没有余力去掩饰。
为了找回辰巳,麻衣再次拚命地伸出手。
「……因为我深爱著辰巳先生啊。」
看到麻衣哭得稀里哗啦的脸,辰巳笑了。
「你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家伙啊。」
在辰巳这么说的瞬间,吹起了跟之前无法相提并论的强风──染成红色的枫叶飞舞著。
单色占据麻衣的视野,短暂的风景崩坏了。
跨过正月后,季节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在没有主人的香魅堂中,麻衣坐在记帐桌前,身体冷到快冻结住了。
打开碳素电暖器明明已经好一阵子了,但屋里丝毫没有变暖。应该是麻衣回老家的时候,整整三天都关著店的缘故,让建筑物变得更加寒冷吧。
除了麻衣之外,店里只有以顾客身分前来光顾的明梨。她最近已经成了香魅堂的老主顾。经常要坐在电脑前的明梨,说进行作业时比起播放音乐,焚香更能让她集中精神。
「这么说来,你跟五十岚先生最近怎么样呢?」
麻衣喝著自己泡的茶,同时不经意地询问。他们交往应该也差不多要两个月了。
「啊啊,我们分手了。」
明梨挑著薰香,同时非常轻易地说出震撼的事实,麻衣不禁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慢点,你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咦?可是,你们前阵子才刚开始交往的吧?」
麻衣想起五十岚以前曾说过他跟女性都无法长久。
「就算是明梨小姐,果然也不晓得五十岚先生在想什么吗?」
「不是喔。」
明梨以讶异的表情摇了摇头。
「他的想法实在是太好懂了。毕竟他很理性,而且所作所为都有理由。」
「既然如此,那是为什么?」
「感觉我们就算没有对方,好像也不会伤脑筋吧。」
原本应该是明梨对五十岚一见钟情的。明明如此,她为什么能这么淡泊呢?
在麻衣的眼中,可以看见明梨的光背。
光背的形状比十一月看见时更加清晰明显。明梨成功克服了「死亡恐惧」,简单来说,就是她体现了清风曾试图进行的改革。
明梨比首次相遇时,变得更加坚强且勇猛。
但是,麻衣却无法觉得她那样的生活方式看来很幸福,这是为什么呢?
「嗨~麻衣,我买了猪肉包来喔~热呼呼的猪肉包。」(注:关西地区可能因为有许多牛肉产地(例如松阪或神户),一般说的「肉」是指「牛肉」;所以在关西地区习惯把猪肉馅的包子称为「猪肉包」,如果说是「肉包」会让人以为是牛肉馅。)
掀起香魅堂门帘的是清风。
他的手上拿著应该是在三条路购入的小袋子。
「话说这间店里是怎么啦!好冷!」
「那么,我今天就买这些。」
像是以清风进入店里为契机,明梨拿了几款薰香放到记帐桌上。
「咦,明梨小姐不吃一下再走吗?」
清风挽留打算回去的明梨。
「猪肉包有三个耶。」
清风说著摸著包装纸。
「──这可以解释成你要让出自己那一份吧?」
从清风背后一脸不满地这么询问的人──是辰巳。
「辰巳,你刚才不是说你没那么喜欢猪肉包吗?毕竟你大病初愈,勉强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喔。」
「要这么说的话,正好相反吧。正因为我大病初愈,就算不喜欢吃,也得摄取营养才行。」
「你就老实说你爱吃嘛。」
「我并不讨厌。」
因为无聊的事情而斗嘴的两人,连明梨都感到傻眼。
「就算迈入新年,这些人也还是老样子呢。」
「就是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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