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坐镜前，回望镜中见自己脸色青白难看，不由一愣。www.lzwl2015.com

这些日子，经过沈眉庄与槿汐的劝慰，甄嬛的理智终于慢慢回笼。即使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能倒下。

皇帝已经沐浴过了，见她一人独坐，挥手让众人退下，亲自为她摘下鬓间的海棠流苏钗。

“四郎...”隔着梳妆镜同皇帝对视，甄嬛喃喃低语：“嫔妾尚未梳洗，形容憔悴，乱糟糟的不宜面君。”

“是不宜面君，还是不愿面君？”皇帝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深深地看着她，拿出来一沓书信递予甄嬛。

甄嬛打开一看，却是一段陈年旧事。说的是摆夷归降的部落首领之女同当时负责教化登记摆夷降民的长官有了私情，女子身为罪臣之后，本人被永世没入奴籍，不得翻身，自然是不能嫁与官宦之家为妻作妾了，于是便于那长官便将女子养在了外头。

她看的一阵心惊，越发一目十行。待看到女子原名碧珠儿，后又改名何绵绵诞下一女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大清朝朝严旨不得纳大逆罪臣家眷为妻妾，她立刻跪地叩首：“求皇上开恩！”

皇帝将她扶起，叹息道：“你我之间情意绵长，朕若是有心处置，自然不会避着人给你瞧这东西。”叹了口气，皇帝问道：“嬛嬛可是因为那夜...怨上了朕？”

既是有心遮掩，又何必巴巴拿过来摆在自己的眼前？甄嬛心里一动，淡淡道：“妇德为女子最要紧的德行。嫔妾不愿欺君...但实在大度不起来。”她回头凝视皇帝，双目含泪：“四郎是大清的君主富有四海，全天下的好女子皆是唾手可得。嫔妾不该嫉妒，不敢嫉妒，也不能嫉妒。嫔妾知晓有孕在身应当主动给夫君安排服侍之人才是女子正道，也动过要给流朱的念头，只是，只是嫔妾不舍得将自己夫君拱手让人...”

皇帝急切道：“朕那日情非得已！”又讲了当时的情形，只是省略了圆明园那段：“...朕知道那丫头是你身边第一得意人，如果不是被药物控制，焉能失控至此？当日因为不能确定是谁下的药，出于公允，除了华妃宫里的人，朕也查了你身边的丫鬟。”

甄嬛默默不语。皇上试探着将甄嬛搂在怀里，见她不反抗，打横将她抱上贵妃榻，又俯下身将脸贴在她的小腹，流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气。这样家常而温暖的情景，他只像是一个爱护妻儿的夫君。静静听了一会，皇帝才轻声道：“嬛嬛，你有了咱们的孩子，朕又爱你至深，不会如此糊涂。”他的神情郑重，声音低沉：“你信不信朕？”

他注视着甄嬛，目光深深。

自然是信的，槿汐早就从苏培盛那儿打听到消息，不然自己也不能这样平静。她缓缓点头，一滴清泪从眼中滑出：“嬛嬛自然相信四郎，就如四郎信任嬛嬛那般。”

温宜木薯粉中毒一事，让她真切的感受到了有宠与无宠之间的天差地别。木薯粉罕见，鲜少有人领用，若不是皇帝有心偏颇，不管生日宴她有没有进烟雨斋，就凭除御膳房外仅有碎玉轩木薯粉一物，她就要百口莫辩。

更何况，父亲犯了那样的错。

内心的柔软波折复被惊动，这么多的事一路经历颠沛而来，甄嬛只觉自己情怀已非从前。可是皇上那几分流露的真心，竟使她惶然而欲落泪。即使明白皇帝的示好中带着不容拒绝的算计，回转身来，终究心里还是有牵挂和不舍的。她与他，再不堪、再隔阂。回首间，往事如烟，到底还是有让彼此都割舍不下的东西吧。

皇帝如蒙大赦，神情立刻生动起来。他轻快道：“你那两个丫头倒不如给她们一笔银子，开恩放出宫吧。”

甄嬛一怔，淡淡道：“宫里规定，宫女年满二十五岁方可出宫。”她扭头看着皇帝道：“嫔妾不愿让皇上为嫔妾违背祖制。浣碧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求皇上在她出宫的时候能她指个好人家；流朱...流朱伺候过皇上，倒不如皇上赏她个位分，也算是全了我们姐妹、主仆之间的情义。”

“朕不愿嬛嬛为了不相干的人蹙眉。”皇帝将她拥入怀中：“既然如此，那便等到到龄之后一同指婚，朕再从私库里多铺贴点银子也就罢了。”

甄嬛竟发现自己沁出丝丝的甜蜜与喜悦来——只是太过对不起流朱。皇帝察言观色，温言道：“朕见嬛嬛似乎仍有怏怏不乐之态，总要一次性开诚布公的说开了，以后才不会再生隔阂。”

甄嬛强笑道：“嫔妾在想爹爹的事情。其实爹爹与娘，不过是寻常的官宦夫妻，说不上有多恩爱。然而生儿育女相伴在身边多年，到底是有那么些感情的，至少在我们儿女眼中看来，总是相敬如宾的。爹爹仅有一名妾侍收在房中，不过是个摆设，一年里并不见爹爹与她有几次亲近，还是十来年前娘做主为爹爹从江南买回来的。娘偶然说起一句来，总说是自己福气好，嫁与爹爹这样不好女色、不娶三妻四妾的官宦人家，倒是一生清静安耽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黯然神伤：“没想到，娘一生的清静安耽之后，竟是这样一段深情掩藏在他丈夫和别的女人之间。”

皇帝难得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才道：“若是朕不做这个皇帝，只愿得一贤妻，再有嬛嬛这样的美妾，便足矣。”

甄嬛心中一痛，讷讷不言。夜越发深了，她再三劝了皇帝去沈眉庄那里歇息，便一个人静坐着，怔忪的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每每想到那晚皇上骑坐在流朱身上吁吁大动时的种种丑态，还是忍不住作呕。流朱的抗拒与绝望她看在眼里，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甄嬛脑海中竟偶尔闪过诸如“若是流朱自尽时浣碧不去救她，就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念头，回过神来又是黯然苦笑，懊悔着自己的冷漠与恶毒——流朱一向忠心，从小就陪在她的身边，明知流朱无辜，可她却依旧醋意萌发恨不得她去死。

这样的拷问与煎熬中，即使从苏培盛那儿得知皇上只是中了助兴的药物情非得已，心中还是酸酸胀胀的，带着丝丝的嫉妒与酸涩。酸楚、嫉恨、愧疚...种种情绪交织着，小书桌是早已命人劈成了柴火烧了，只是甄嬛仍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流朱，甚至下意识的连浣碧也不愿多见了。

没多会儿，槿汐轻手轻脚的来了。

“皇上去了眉姐姐那里？”

“是，只是说了会儿话就安置了，娘娘莫要吃心。”

甄嬛自嘲道：“吃心又如何？我又能拿皇上怎么样呢？像市井泼妇一般去哭去闹吗？”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轻问道：“我...又是哪来的资格与身份呢？”她不过也是个妾罢了。

“我是不是太过狠心，皇上不肯收了流朱而是答应将她好好发嫁，我第一时间竟是心生欢喜。”

“娘娘准备如何安排浣碧姑娘？”

“方才皇上提起了舒贵太妃。她的母亲与清河王爷的母亲是故交，又同为族人，身上流的都是摆夷人的血统，定不会瞧不起浣碧。只是不管流朱或是浣碧，都要按照宫规到了岁数再说。”甄嬛轻轻抚了抚肚子：“上一次大赦天下、放大批宫人出宫，还是在圣祖的万寿节，所以，就算诞下皇子，也不能用这个为理由将她们发嫁出去。我不能让我和孩子做那出头的椽子。”

窗边的影子一闪而过，没过多久，甄嬛便感到了深深地倦意，她吩咐道：“放下帐子歇息吧。”

这一夜，碎玉轩的人睡得格外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章唷~~~

甄嬛:钱难赚屎难吃，为了渣爹都不敢得罪狗男人。她俩大钉子都锤入我心窝了，还想早点出去嫁人？t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