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一走，伯顿夫人显然也不想再和巴特利夫妇打交道了。m.zhhrzx.com她制止了巴特利先生的欲言又止，勉强维持明面上礼仪道了一声再会。

伯顿夫人的脚步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她帽子上装饰的羽毛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颤动。

“我要搬家，”把巴特利夫妇的身影甩开后，伯顿夫人气冲冲地开口，“或许我们可以搬到德比，德文……任何地方，只要不是达利奇，美国我都愿意。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和姓巴特利的打交道了。”

“当然可以，妈妈，我们可以把达利奇的房子卖了，或者租出去，然后在德文的乡下租一栋。美国有点不好办。”埃斯特拉挽着伯顿夫人的胳膊轻声说，“国际飞路网有点麻烦。”

伯顿夫人想起有一次埃斯特拉从壁炉里钻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的事情，顿时气消了一半，她嗔怪地轻轻拍了一下埃斯特拉的胳膊。

“所以这次是因为什么？”埃斯特拉问。

“他让我们明天不要去教堂做礼拜。”伯顿夫人说着又生气起来，“我不明白，他说让我最好带着你就待在二等舱里，听听他在说什么，他是什么意思？因为教堂在头等舱，所以我就不能踏入头等舱吗？”

“那是有点让人生气，就算他握着我们一部分的生活来源，”埃斯特拉说，“他也无权要求我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最让我生气的一点，埃斯特拉，他自己摇尾乞怜得像一只讨饭食的老狗，但不应该要求你和他一样弯下头颅，变得卑躬屈膝。”伯顿夫人看着埃斯特拉说。

埃斯特拉看着伯顿夫人，她显然被气得不清，紧抿着的嘴角微微颤栗。埃斯特拉若有所思，她伸出手轻抚伯顿夫人绷得笔直的脊背，“我觉得搬家的想法很好，妈妈，我们从美国回去就着手办这件事，你还记得我和提过的，我的朋友卡珊德拉吗，她住在诺丁汉，我们可以搬到她的附近，你会喜欢她的。”

“真的吗？”伯顿夫人没想到一句气话引得埃斯特拉的赞同。

“我对达利奇没什么好留念的。”埃斯特拉说，“除非你有。”

伯顿夫人叹了一口气，“让我想一想。”

这么好的天气，当然不能因为巴特利夫妇就浪费掉，她们挽着手上了一层楼，在甲板上散起步。

“克劳利先生让我替他转达他的道歉。”埃斯特拉说，“他不知道哪里说错话了。”

“不不不，他没有说错话，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伯顿夫人的语气有些伤感，“一段……无望的……爱情。”

“你年轻的时候？”埃斯特拉扬起眉。

“不，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伯顿夫人声音低沉地说。

“啊，是这样。”埃斯特拉的心突然一颤，她没有再问下去。

***

今天晚上头等舱的宴会厅里依旧是杯觥交错，衣香蝶影。煌煌的水晶吊灯之下，整个大厅流光溢彩。

“哦噢，看看她，奔向那个年轻人，就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詹姆斯·克劳利意味不明地说道。

帕特里克知道父亲说的是谁，霍克利的未婚妻布克特小姐，他们昨天晚上邀请的那个叫杰克·道森的年轻人来头等舱一起进餐。此刻，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未婚夫，兴高采烈地挽着穿着合体，浑然变了一个模样的道森先生穿梭在人群里。帕特里克注意到霍克利脸上的笑容已经十分僵硬了。

“我恐怕霍克利先生无心和我们继续谈那桩投资了，帕特里克，”詹姆斯·克劳利说，“谢天谢地，泰坦尼克上有如此之多富有的美国人，我可以换一个对象。你说的德威纳一家怎么样？我听说你和他的儿子很熟悉。”

“是的，谈不上熟悉，不过你大可一试，或许他们家有好事临门，很乐意插上一脚。”帕特里克给了父亲一个鼓励的眼神。

就餐时间到了。

帕特里克的座位不在主餐桌上，不过杰克·道森被人安排在了那桌，谈话的气氛看来很热烈，帕特里克坐在一边，都能听见从主桌时不时传来的大笑声。当然，他也注意到一个人的目光时不时地穿过人群，落在自己的身上。

帕特里克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他也一直在等着。

晚餐结束了，女士们起身离场。帕特里克故意停在壁炉前，假装打量摆放在上面的青铜座钟。

“它很精美，不是吗？我听伊斯迈先生说，他们从法国定制了这了这架座钟，吸烟室那里也有一座。”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帕特里克耳边响起，这种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和帕特里克的堂叔唐顿庄园的主人格兰瑟姆爵士如出一辙。或许爵士们都爱用这样的发音方式说话——格兰瑟姆伯爵不止一次指出帕特里克在外交部锻炼出来的语速有时太快了，不够沉稳。

“晚上好，曼顿伯爵。”帕特里克朝来人微微点头。

“格兰瑟姆伯爵不止一次向我提起过你，克劳利先生，他十分满意你作为他的继承人。”曼顿伯爵看了一眼帕特里克，微笑着说。

“事实上，是我比较幸运能够有机会继承唐顿。”帕特里克说。

曼顿伯爵得到了他的回应，便继续话题，“我们上次见还是去年的社交季，据我所知，格兰瑟姆伯爵的长女玛丽小姐已经踏入社交季4年了，那一次我为犬子试探了一下格兰瑟姆伯爵，不过他说，玛丽小姐已经有所打算，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是哪户人家？”

帕特里克微微一笑，“我恐怕格兰瑟姆伯爵是觉得令郎对于玛丽小姐太年轻了。”

“年龄不一定重要。”曼顿伯爵说，“毕竟，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门当户对才是放在首位的。克劳利先生，我好奇你现在是否有婚约在身？不要误会，我不是为我的女儿试探你，但我发现你好像对舞会没什么兴趣，我猜想你在为某个女郎守身如玉。”

“确实有那么一个小姐，让我觉得和其他人跳舞没什么意思。”帕特里克看着曼顿伯爵承认道。

“哦，那她一定出生名门，和你十分相配。”曼顿伯爵状似惊讶地扬起一边的眉毛。

“不，我恐怕不是。”帕特里克慢慢地说，“我怀疑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受到一个权贵人士的控制之类的。”

曼顿伯爵脸上的笑容几乎有些维持不住，他微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说，“感谢你的信任，克劳利先生，向我吐露这件事。不过我想你一定不是认真的，你说呢？婚姻是个需要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

“所以，曼顿伯爵，你会一边维持着和伯爵夫人的婚姻，另一边追求新鲜的感情吗？”帕特里克盯着他。

笑容从曼顿伯爵的脸上消失了，“我会忘记你对我说的这些的冒犯之言的，克劳利先生。”

“所以你们在谈什么？”曼顿伯爵夫人走过来，加入他们的谈话。

“海钓，夫人。”帕特里克说，“我羡慕曼顿伯爵，他曾经钓到一条白鲸。”

“什么时候？”曼顿伯爵夫人惊讶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有海钓的习惯吗？”

“克劳利先生只是在开玩笑，亲爱的。”曼顿伯爵警告地看了帕特里克一眼。

“失陪。”帕特里克向夫妇俩道了一声再会。

帕特里克心中的那把无名火燃烧得越来越旺，他冲下楼，走进二等舱的活动室里。墙角两个姑娘正在用钢琴弹奏曲调欢快的苏格兰小调，帕特里克在舞池里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埃斯特拉的影子，他倒是瞅见巴特利夫妇目瞪口呆看着他的一脸傻样。

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冲出活动室，往甲板上去。这次他看见了埃斯特拉，和昨天晚上一样，她还在原来的地方看着星星。他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跟我来。”

“什么？”埃斯特拉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克劳利先生。”

“巴特利看见我了，我不想让他来找我，跟我来。”帕特里克说。

“去哪儿？”埃斯特拉被他拽着踉踉跄跄，“放手，克劳利先生，你弄痛我了。”

“抱歉。”帕特里克立即停下脚步，松开手，他殷切地对埃斯特拉说，“相信我好吗？我有事想和你说，但是不想被巴特利打扰，我敢肯定他会过来找我。”

“看在梅林的份上，什么事？”埃斯特拉揉着手腕问。

帕特里克笑了，“你的祷告对象还真有些特别，伯顿小姐。我们这里走。”他拉开通往船尾甲板的船舷的门，转身向埃斯特拉伸出手，“来。”

“那里是统舱甲板。”埃斯特拉提醒说。

“我知道，你介意吗？”帕特里克说，“我想巴特利不会想到我们会去那里。”

“既然你不介意。”埃斯特拉把手递给他，小心摸黑踩着梯子下了甲板。

“所以，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埃斯特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