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衣物带给她一丝难能可贵的安全感。http://m.chunfengwenxue.com/1382662/林阮合上衣柜门，将那些琳琅满目的、看上去昂贵且得体的华服抛诸脑后。陌生的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寂静地站在被灯光遗忘的边缘。

窗外风雨交加的嘈杂被无限放大，她用衣袖沾去眼角渗出的湿润，缓缓地长舒一口气。

根据阿斯蒙蒂斯的说法，他们的同伙应当一共有七位。

林阮稳了稳心神，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她今天在这里见到的三位分别是欲望的阿斯蒂蒙斯、懒惰的贝利尔和愤怒的萨麦尔。至于宓儿，从这几人的言行中来看，可能并不属于七原罪恶灵的行列，但也不容小觑。还有阿斯蒙蒂斯承诺会让她见到的那位贪婪的玛门，以及路西法——那个会在周末晚宴时“审判”她的人。还剩下两位他们并没有提及，暂且不纳入计划的范围。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贝利尔的公馆，因此未来几天她打交道最多的应该还是贝利尔和宓儿。按照他们的说辞，公馆位于无人区，没有人能找到。但在亲眼确认周围的环境之前，林阮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一点熹微的希望。

如果可以，她想尽可能地多查探公馆的线索，才能在明天见到玛门之前做更多准备。如果可以找到手机或者其他能和外界通讯的设备，那就更好了。

她打定主意，拍拍因为水洗了太多次，压皱后很难自己恢复平整的衣摆。仔细回想宓儿走之前的话，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屈起指节在木板上轻叩了三声。

木门很厚重，沉闷的叩击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它吸了进去。林阮收回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关节处微微泛红的皮肤。几乎与此同时，宓儿的声音穿透门板传进来。

“您已经准备好用餐了吗？”

林阮没有想到她来的这么快，连忙清清嗓子道：

“是的。”

话音刚落，左右两扇木门同时被拉开，宓儿站在林阮视野的正中央，一如既往地将双手背于身后。闪电的白光时不时穿过巨大的彩色琉璃穹顶，将宓儿的脸上映得黑白分明，像是恐怖片中的画面。圆形回廊中每隔几步就镶嵌了银质的壁灯，算不上明亮，也不至于昏暗，却仍然让林阮觉得有些阴森。

“请随我来。”

她迟疑了一秒，紧张地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怎样安放，但还是迈出了脚步。地毯很软，仿佛踩在一片云上，随时要跌落下去。走过门前时，她鬼使神差地瞟了一眼左侧佣人搭在门把上的、戴着洁白手套的手。

也是六根手指。

是巧合吗？

鸡皮疙瘩爬满手臂，林阮强忍住打寒战的冲动。如果不是巧合，那贝利尔是有什么奇特的癖好吗？

——更恶心了。

不要细想，不要细想。她在心里默念，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位男仆的手上移开，重新观察起周遭的环境。宓儿的身后是巨大的天井，环形走廊构成了一个漫长的，向下的台阶步道，一直延伸向看不清楚的底层。由此看来，她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这个塔楼一样的建筑的最顶端。

其余能看到的房间一律大门紧闭，分散在步道沿边靠墙的一侧，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居住，也看不出作为什么用途。

“您这边请。”宓儿并没有给她太长的时间端详四周，率先迈开步伐，走在前面为她带路，“按照主人的指示，林小姐暂时只能在北塔楼中活动。但请不要担心，这里的所有设施都非常完备，能够满足您的全部生活所需。”

“那么在这座塔楼里，我可以自由地活动吗？”

林阮跟上她，两位男佣动作轻缓地关上大门，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后约莫一步半的位置。

“主人的意思是‘随您喜欢’。”宓儿干脆地回应道，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但宓儿还是不建议林小姐在公馆里独自游荡，这样很容易遇到危险。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用刚刚的方式呼唤我，宓儿会第一时间为您处理妥当的。”

还有什么能比你的主人和他的同伙还危险？

林阮忍不住想怼她一句，但还是咬咬牙关，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

在漫长的螺旋步道上不知道转了第几个圈，宓儿终于停在一扇门前。那两位男仆连忙小步跑上前，将门向两侧拉开。林阮这才注意到这两个人容貌相仿，说是双胞胎也都不为过，就连举手投足之间的动作也一致地像是复制粘贴般。

眼前的餐厅虽说只是在小小塔楼中，但也比林阮认知中的要宽敞华丽许多，只是冷冰冰的，加上惊魂未定又不满的心情，虽然肚子已经咕噜咕噜翻滚个不停，却让她很难产生食欲。

“来了？”长桌最尽头坐着一个她此刻并不想看见的身影，“来这边坐吧。”

“您回来了，主人。”宓儿微微俯身，将右手按在心脏处向贝利尔行礼，“需要现在为您安排晚餐吗？”

“按老样子来就行。”

“是的，我的主人。”宓儿应道，转身向身后点点头，紧接着走到贝利尔所在的主座侧旁，拉开左侧的椅子，“林小姐，请坐。”

林阮心里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她象征性地往前挪了几步，找了一个前不前、后不后的座位，刚要拉开椅背，就被宓儿出声制止：

“林小姐——”

贝利尔抬起手，宓儿见状识相地不再作声。林阮瞥了两人一眼，心中絮叨着这人真是阴晴不定。正准备继续手上的动作，贝利尔却突然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林阮一时之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稍微回过神来时，才猛然发觉刚刚自己的手掌搭着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几乎就在眼皮一闭一合的功夫，长桌两侧除了贝利尔屁股下面和宓儿正拉开的那把，其它椅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林阮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双手紧紧捂住嘴巴。震撼和恐惧的情绪海啸一般将她吞没，让她的周身冰冷得近乎麻木。

阿斯蒙蒂斯没有骗她，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处境。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贝利尔就像没看到她的反应一般，只是语气平静地再次重复道：

“过来坐。”

他又挥挥手，宓儿向他稍一颔首，便利落地转过身退下了。空旷的餐厅中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和壁炉中木柴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林阮还沉浸在世界观破碎重组的过程中，只有对未知力量的本能畏惧驱使着双腿，僵硬地走到贝利尔身旁那唯一一把椅子旁边，木然地落座。

“害怕了？”

林阮不知道是该回答有，还是没有，只好抿着唇不做声。贝利尔倒也没再逼问，自顾自地晃动起手中的高脚杯，顺滑如绸缎般的暗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翻滚，漾出一层又一层漂亮的波纹。

“识时务是好事，承认也并不丢人。”他的薄唇贴在杯沿，轻抿一口酒液，似乎很餍足似的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再次开口，“你心里应该已经有选择了，但我不妨再告诉你些其他的事。”

不容林阮给出什么反应，他便接着说道：

“阿斯完全有能力抹去你在人类社会生活的所有证据，让所有见过你的人忘记关于你的一切，包括忘记你曾经存在过——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选择了对我们来说最麻烦的办法。”贝利尔的眼神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却如坐针毡，只能紧绷着身体等待对方的下文，“我们无意伤害你，也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太难做。”

否则凭他们的能力，让她这个人就此消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独自 摸爬滚打养活自己六七年，尝尽人情冷暖，林阮不会连这样明显的潜台词都听不出来。她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失血的苍白染上唇瓣，才从疼痛中找回一丝冷静。

“我会的。”

她违心地承诺。

“该吃饭了。”

贝利尔忽视了她的回应，心情愉快地将话题结束。林阮搞不懂是她吃瘪的样子让他觉得痛快，还是自己压根就不配影响他的好心情。无论如何，他停止了令人恐惧的威胁行为，这对她来说不失为一种以退为进的阶段性精神胜利。

宓儿就像是听见了贝利尔的话一般，迅速地从不知什么地方，领着一个推着金色餐车的佣人出现在门口。尽管被一个个银质的罩子挡的严严实实，林阮仍然闻见了饭菜的香味在向她进行百米冲刺，让她的神经松软了些许，喉咙中梗着的那口气也流通起来。

佣人先将上层的几个餐盘依次摆放在贝利尔面前，揭开盖子时林阮悄悄瞥了一眼，除了一份厚实的烤牛排、还有两盘色泽鲜艳她认不出的菜品。给贝利尔布置完善后，他又开始为林阮上菜，宓儿在一旁解释道：

“考虑到林小姐的饮食习惯，准备了龙虾芙蓉蒸蛋，乌鸡松露汤和烩饭，餐后甜点是米布丁，希望您会喜欢，”她微微停顿，见林阮没有动筷的意思，又补充道，“我们提供的食物是绝对安全的，如果您有任何不满意，都可以向我们提出意见。”

也对，如果他们想要她死，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见她并不应声，宓儿便走到贝利尔身边，为他铺好餐巾，接着拿起刀叉，动作麻利地切割起牛排来。趁着宓儿忙碌的间隙，贝利尔靠在高头椅背上，又问道。

“衣柜里的衣服没有喜欢的？”

“只是更习惯自己的衣服。”

贝利尔不置可否地挑起左侧眉毛，用叉子将一块大小适宜的牛排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地吞下后，才继续进行他们之间的对话：

“我的建议是，在你去见玛门的时候，最好换一件得体一些的衣服，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了。”

贝利尔的公馆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崭新的女性服饰？难道这里除了她，还有、或者是有过其它的女孩？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