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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http://www.sanguwu.com/981833/
    有一个女孩,叫张艺涓,算是我的读者,她读我的书《虫子》,被吓着了,见了陌生人就惊恐地大叫:“虫子! 虫子!”
    她母亲就把我告上了法庭。
    我的心里也很难过,那毕竟是一个花季雨季少女。
    作为被告,我在出庭之前,去看望过那个女孩。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住宅楼,巧合的是,我家住在801,她家也住在801。
    是张艺涓的母亲开的门。她的脸色很憔悴。
    她看了看我手里提的水果,问:“你找谁?”
    “这是张艺涓家吗?”
    “你是谁?”
    我惭愧地说:“我是《虫子》的作者。”
    那个母亲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十分难看,她冷冷地说:“你有事吗?”
    “我来看看她……”
    “你能治好我女儿的病?”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仇恨的光:“我告诉你,这个状我是告定了,你怎么样都没用!”
    说完,她就要关门。
    我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她聊一聊,也许对她的病情有帮助,系铃还许解铃人,你说是吗?”
    那个母亲想了想,闪开了身。
    我走进去,看见那个女孩脸暗淡地坐在床上,怀里紧紧抱一个玩具熊,双眼无神地看着我。
    奇怪的是,她见了谁都大喊大叫,只是见了我不叫。
    尽管我不是精神病医生,但是,我还是觉得我能够开导她。
    我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说:“米娟,我就是那本恐怖小说《虫子》的作者,我想和你聊聊。”
    那个母亲一直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
    我和很多读者在一起聊过天,可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种气氛。我感觉很怪。
    “那本书里所有的故事,都是我编造出来的。我靠想像力吃饭。”
    那女孩还是那样无神地看着我。
    “原来我的胆子也特别小,我开始写恐怖小说的时候,非常害怕,可是写着写着我的脊梁骨就挺直了。我相信,读恐怖小说也一样,看多了就不怕了,熟视无恐。”
    我尽量让我的口气显得轻松。
    “只要心是干爽的,什么阴影都不会有。你看,外面的阳光多好,我领你出去晒一晒……”
    她突然直直地指着我的脸,目光好像穿透了我的眼睛,直接看到我的大脑:“虫子!”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你看错了,没有什么虫子……”
    “有虫子! 虫子从你的脑袋里爬出来了!”
    说完,她一下跳到地上,惊恐地扑到了母亲的怀里……
    最后,我难过地离开了她的家。
    刚刚下楼,我就遇见了一个老太太,一看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热心老太太,她挤眉弄眼地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小伙子,我就住在张家对门,刚才你敲她家门,我都听见了,我告诉你,张家的那个女孩原来就有精神病史,不过,她不经常犯病……”
    开庭那天,我去了。
    数百个座位都坐满了人,还有很多媒体的记者。
    那个母亲请了一个代理人,她本人一直坐在原告席上哭。
    原告要求我赔偿张艺涓精神损失费10万元。
    我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的时候,听众席上响起一片不满的喧哗声。我知道,那是针对我的,每个人都同情受害者。
    我没有说张艺涓有精神病史,我没有证据。
    法庭休庭。
    我一直坐在被告席上,没有动。
    经过合议厅紧急磋商,终于宣判了:原告索赔被告10万元精神损失费,法庭不予支持……
    我胜诉了,但是我的心情并不好。那几天,我一直没有写东西。
    张艺涓是我的读者,她掏她的钱在图书浩如烟海的书店,单单买了我的书。这就是一种缘分。
    可是,现在出事了,我和我的读者立即成了敌人,开始互相指责,撕打……
    终于,我又一次来到张艺涓家,把《虫子》一书的稿费存折放在了张艺涓的床头,然后黯然离开。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件事。
    半年之后,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频道,调频87.6兆赫,午夜零点开始连播我的恐怖小说。
    接着,郊区电视台受到启发,开创了中国第一档午夜电视节目,每周五晚上播讲我的恐怖小说。
    播讲者叫艺文,他同时也是编导。
    他在策划这个节目的时候,曾经跟我进行过一次长谈,想让我给他出一些主意。
    我们在电视台附近的一个酒吧见了面。那个酒吧叫粗口酒吧,人很少。
    总共三个人,艺文,我,还有电视台的一个摄像。
    那天,我很兴奋,喝了很多酒,讲了一大堆设想。
    这有几个原因,一是喝酒他们付帐,二是那个摄像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三是我的恐怖小说又可以扩大一部分受众了。
    归纳起来,我总共说了几点意见:
    对于恐怖故事,播讲的方式要创新,要完全打破传统。不能像讲评书一样,也不能像朗诵美文那样。那声调我们早听腻了。
    我想像中的恐怖故事讲述者,应该是一种黑暗的口气……
    艺文插话:什么是黑暗的口气?
    我说:这是一种感觉。语速要慢,慢得几乎脱节,给人一种诡秘感。关键字眼突然出击,直插观众灵魂深处,造成剧烈震撼。每一句的尾音都应该处理得使听众意外,每一句话都应该压迫听众的神经……
    播讲者本身也应该是恐怖的一部分,正像在我的很多书中,我就是恐怖的一部分,甚至是最后的谜底。
    我举了一个例子,可以采用一支低矮的烛光,光源从下面照在播讲者的脸上。每次,播讲一支蜡的时间。就是说,蜡灭了,故事就停止了,画面是黑屏幕,没有影像,只有播讲者一缕飘渺的声音:睡吧……晚安……
    而且,由于画面上始终只有一个播讲者,半个钟头免不了单调,要在布景上弥补。布景应该诡异。
    每天的布景都应该不同,都应该有新的创意。
    比如摆放很多白色雨伞,遮挡住大部分空间,让现场多一些幕后,多一些秘密,多一些悬念,多一些猜疑。
    或者,挂许多钟表,所有的钟表都指向不同的时间,在众多钟摆的参差不齐的走动声音中,故事缓缓继续……
    我还强调了这个节目的实验性。
    我说,还应该有一些情节之外的情节。
    那个艺文又糊涂了,不过他不隐瞒,问我:“什么是情节之外的情节?”
    我说,比如你在播讲恐怖故事的时候,你的身后的暗处出现了一个人,比如她是一个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护士,她像梦一样飘过,无声无息……你讲的很可能是一个古代故事,她跟你讲的恐怖故事完全不搭界。
    我喝了一口酒,接着说,而且,她消失在后台,观众一定有所期待,想知道这个白衣女子的下落,但是,她仅仅是出现了一次而已,没有任何交代。
    这个白衣女子,也许很模糊,似有似无,有的观众细心就看见了,有的观众不细心就忽略了。
    看见她的观众,心一直悬挂着,甚至怀疑在这深夜里,在这闪闪发光的屏幕前,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一个秘密……
    也许,他还会怀疑,电视台的导演并没有安排这个女子出现,而且千家万户都没有看见什么女子,她仅仅是出现在他的电视中……
    我又说,除了白衣女子,还可能是两个搬道具的工人,他们笨拙地抬上一个笨拙的东西,然后像影子一样消失在后台……
    一周后,我的恐怖小说在电视台播出,据说,收视率还挺高,在电视台排在第二,仅次于他们的综艺节目。
    艺文采纳了我的创意。
    只是,关于“情节之外的情节”没有照我说的做。节目始终只有艺文一个人。
    第一次节目播出的时候,后面的道具是白色的雨伞,大大小小有几十把。
    第二次节目播出的时候,道具是钟表,“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走乱套了,效果不错。(不过,我能看出,那些钟表都不是真的,都是用纸壳画的。可能为了节省费用。)
    而且,他们采用了烛光的效果,那烛光从下面照在艺文的脸上,下巴很明亮,下巴的阴影把脸挡得黑糊糊。两个鼻孔显得出奇大。
    蜡烛燃尽,屏幕漆黑,艺文说:太黑了,再见了,做梦吧……
    我能听出,艺文在播讲的时候,一直在试图打破传统,一直努力想让自己的口气黑暗起来……不过,听起来不伦不类,有点像念经。
    艺文给我打来电话,想听我的意见。
    我说出了我听他念经的体会。
    聊了一阵子,他说:“你的创意我们基本都用上了。你还有一个设想,就是在我身后,不经常地出现一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再莫名其妙地消失……这个被我们开会枪毙了。”
    又到周五了。
    午夜零点,外面一片漆黑,天好像一口巨大的锅。刮着风,吹得窗户“啪啪”地响。
    老婆睡了,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今天他们播讲的是我写的一篇有关虫子的故事,情节大致是这样的:
    有个人把一条满身都是毛的虫子扔进了马桶,它浮在水上,冷冰冰地盯着他。他用力按下开关,强大的水流就把它冲进了的下水道。
    没想到,这条虫子竟然没有死,它在黑暗、曲折、肮脏的下水道里活下来,而且进行繁殖。
    过了半年,无数的虫子纷纷爬出来……
    一天,邻居闻到这户人家传出了臭味,报了警。警察破门而入,发现床上爬满了虫子,勾勒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我早早就坐在了电视前,等。
    来了。
    屏幕漆黑,久久没有一点声音,静得可怕。
    渐渐地,漆黑的屏幕上有了一点点微弱的光亮,有一个东西一点点显现出来,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反正感觉好像是一团,有密麻麻的什么东西在蠕动……
    接着,死了机一样的电视突然传出一声惊叫,那惊叫几乎超过了我调好的音量很多倍,我促不提防,被吓得猛一哆嗦!
    那是个女人的叫声,她好像跟我一样,一直在紧紧盯着屏幕上那蠕动的东西,她比我先看清楚了——
    她声嘶力竭地叫道:“虫~~~~~~子~~~~~~”
    接着,艺文就出现在烛光里,他阴着脸,低低地说:“有个人……”
    这一次,他身后是两个窗子,两个漆黑的窗子。音效是风声,很大的风。那两个窗子被风吹得不停地摇晃。我怀疑,录制节目的时候,那窗子后一直有工作人员用鼓风机在吹。
    现在是零点,我在看电视。
    我不知道在这深深的黑夜里,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在看这个节目。也许,只有我一个……
    窗外刮着风,电视里也在刮着风,我都有点分不清了。
    我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窗外的风声就清晰起来。
    我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大,电视机里的风声就把窗外真实的风声压下去了。
    艺文讲着讲着,他身后的一个窗子被风刮开了。
    艺文停止了讲述,他对着电视机前的观众低低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站起来,转身去关窗子……
    这时候,一个瘦小的男人从舞台一侧的黑暗处慢慢显现出来,他像梦游一样轻轻走过来,把一杯白水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消失在舞台另一侧的黑暗中……
    我感觉那个瘦小的男人很面熟,就努力地想:他是谁呢?
    想着想着,我猛地打了个冷战。
    一个作家在创作一个人物的时候,脑子里一定对这个人有一个模糊的想像,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我感到,这个人特别像我写《虫子》的时候想像的那条拟人化的虫子!
    窗外的风更大了。
    电视中的艺文还在慢腾腾地讲着。
    我拿起电话,拨艺文家的电话。
    老实讲,我有点惊惶。我现在急需和一个人说说话。
    艺文接了电话。
    “艺文,你没睡吧?”
    “没有,我在看电视呢。你也在看吗?”
    “我在看。”
    “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你们最后还是把我那个创意采纳了。”
    “哪个创意?”
    “情节之外的情节。”
    “没有啊。”
    我愣了:“你起身关窗子的时候,我看见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啊。”
    “你一定是看错了。”
    风再一次鼓动我的窗子,“啪啪”山响,好像有多少灵异之物急切地要挤进窗子来,似乎那窗外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使它们惊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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