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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点八中南海

作者:过期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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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季洲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http://m.ruxueshu.com/1563053/

睁开眼就看见了长满霉斑的天花板,他窝在他那张小到不能再小的行军床上。

盖在身上的凉被早被季洲踢到床下去了,吹了一晚上的立扇运作过度,扇页切割着屋内闷热的空气,起不到一点儿清凉的作用。

季洲坐起身垂着眼,手掌覆着后脑勺,黑发从指缝中露出来。

偏过头朝外看,窥见了没有一丝云的天空,窗外的树也绿的晃眼。

没有奇迹发生,也不是他在做梦。他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迎来了第二天。

季洲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凉被,用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

已经不发烧了,但头痛的症状还是没有减缓,全身上下跟骨头散架了一样使不上力气。

站起身,光着脚踩在瓷砖上,天热的连带着瓷砖都带着热度。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走出房门就看见餐桌上放着一沓钱,上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两行清秀的小字,是夏芝缘的字迹。

—妈去广州销货了,看你睡得熟就没有叫你。

—醒了记得去外面买点东西吃。

季洲把那张纸条揉成团,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其实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个人生活也习惯了。

收好钱,朝窗外看了看。这片基本上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职工宿舍改建的民房。电线电缆被拉的到处都是,各家窗台外晒着内衣内裤像是万国旗一样随风飘动着。临外的几间屋子还有几家洗头按摩店,玻璃门上贴着那种半透明磨砂的书皮纸。

季洲需要这种具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听听周边锅碗瓢盆碰撞在一块儿的热闹,闻闻从排烟管里窜出来的油烟味。

这样能稍微打消一些他内心的不安和失落。

十月的秋老虎总是来势汹汹,天热薄薄的纯棉T恤早被汗液浸湿了,黏黏糊糊地贴着后背。

得先去冲个凉,再换身干净衣服。

季洲家里的热水器还是那种老古董——直排式的,褪了色燃气皮管连接着厨房的煤气桶。

拧开煤气,点上火。

毫不意外的一阵劈头盖脸的冷水,直直地从季洲的头顶浇到了脚。

也得亏是夏天受得住,要是在冬天季洲准骂娘。

他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到处都是新旧程度不一的伤疤,特别是背上那一条伤疤,纵横交错微微凸起。

看得他心里挺不是滋味,估计原主之前的生活也过的乱七八糟。

卫生间的镜子不知道有多久没擦过了,双眼皮贴,口红粉底印全糊在上面。

季洲举起花洒对着镜子冲,水痕斑驳镜子里出现了他的脸。从镜子里看,那张脸显得有一点陌生,似乎根本不像是季洲原先的脸。

也许是卫生间里昏暗的灯光,又也许是那面老旧浑浊的镜子的缘故。

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特别突兀地点在脸上。

季洲对着镜子凑得更近了些,用力地搓了搓眼角下那粒痣,没起任何效果。

而且微红的皮肤把那颗痣衬更加明显了,看上去多了几分散不干净的病态和愁。

空气中氤氲的雾气爬上镜面,模糊了季洲的眼。

他往镜子上画了一个笑脸,笑意很浅慢慢伸展,在他的脸上留下两个浅浅的梨涡。

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 放在架子上的座机一直响个不停。

季洲甩了一地的水珠,插上电扇的开关对着吹。

电话是夏芝缘打来的,估计是上火车了,打个电话看看季洲起了没。

“喂,楠楠你刚起来是吧。”夏芝缘那边的背景音听起来乱糟糟的。

季洲把毛巾盖在脑袋上,声音经过风扇一加工变得瓮声瓮气的:“妈,你上火车了吗?”

“还没呢,等会就检票了。”火车站人多又吵,夏芝缘几乎是扯嗓子跟季洲交流,“妈走的急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和你小娟阿姨去广州了。就妈妈上次压的那批面膜,找到老板销货了。要是处理的好,大概一个多月就能回来。”

“那挺好的。”季洲用肩膀夹着听筒,用手拨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

“你明年要上大学的呀,妈妈得努力赚点学费回来。”听夏芝缘的声音看起来她的心情也还不错,“你照顾好自己啊,要是还难受等下就去卫生院开点药吃。放在桌上的钱不要省着花,不够了就给我打电话。一定要好好吃饭,不然胃病又犯了。如果季家炜来了你也不要怕……”

夏芝缘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娟阿姨一直在喊她的名字,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更嘈杂了。

“知道了!知道了!”夏芝缘还是放心不下季洲,不断的重复着,“记得好好吃饭,还要高兴点哦。”

季洲擦头的手停住了,鼻子酸酸的,还有点想哭。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季洲说。

“哎呀,我都四十几岁的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再等会儿,我再跟楠楠说两句。”夏芝缘草草地回了小娟阿姨两句,“听话啊,我现在打的是公共电话,等妈到了广州马上给你回个电话,以后你打那个电话就行。”

季洲应了一声好。

“那就先这样说,自己照顾好自己,妈妈……”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夏芝缘环顾四周,用手护着听筒压低了声音,“妈妈爱你。”

电话那头只剩下忙音,季洲握着听筒愣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角下的那颗痣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的泪窝子都浅了许多。

昨天一天都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在家里找了一圈只有冻在冰箱里的剩菜。

冰的,季洲也懒得热。

干脆出趟门买点东西垫垫胃,再买包烟顺便剪个头。

昨晚除了晕就是睡,根本没好好观察过这里的情况。

挺大一个的居民区,附近卖菜的,超市,饭馆都有,就是没什么娱乐场所,小黑网吧倒是扎堆。

季洲家的房子在靠街往里的那条巷子里,老式的筒子楼,唯一的优势就是采光不错。

每走两步就能看见一家网吧挤在两家店铺之间,通常地方不大但挤满了人。

十几二十个人并排坐在一块儿,戴着耳机吞云吐雾着。

真的是时代变了,要是放在季洲那个买包红塔山都要找人凑钱赞助的抠搜年代。

谁家要是有这样一台东西,半开玩笑管人喊一声公子哥也不过。

之前季洲打工的酒吧就有一台,没轮到他上台的时候,就会窝在休息室开着电脑打会儿“红警”。

网吧边上就有家小超市,店里见不着人,只听见电视节目里传来的笑声。中央8台的电视剧,左边还有一行白色的小字——《炊事班的故事》。

“买点什么?”老板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不锈钢的碗。

季洲用手指点了点玻璃柜台下面摆着的烟:“来包点八中南海。”

老板把碗放到一旁,手上的油渍往后腰上一擦,拉开抽屉看了看烟盒上面的小字。

“点八没有了,点五行吗?”老板看着他问道。

“行,那再拿个打火机。”

季洲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还等着老板找他的钱,老板眼皮一抬:“还少一块。”

“涨价啦?”季洲又摸了一块钱出来,他常抽这牌子的烟六块钱一包,再加上打火机七块不能再多了。

“一直都这个价,打火机还要一块呢。”老板看出了季洲眼里的疑问,天热人的脾气也火爆,“为了这十块钱,我犯得着骗你嘛!”

“是我记错了。”季洲也没和老板争。

他想想也是,都过去这么些年了物价能不上涨吗。

手上握着那只白底蓝字的烟盒,上面还写着那行万年不变的那句话。

“吸烟有害健康,戒烟可减少对健康的危害。”

季洲笑了笑,在这儿的安心感居然是一包烟给的。拆开烟盒上面的塑料纸,把第一排最中间的那根烟抽了出来。

他们管那根烟叫许愿烟,许一个愿留到最后抽。

虽然他一直鄙夷这种封建迷信的玩意,但穿越时空这种荒谬事都落在他身上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

他想了想,心说。

赶快醒来,回到他那个世界。

季洲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点五的劲没有点八那么强。

烟雾在口腔中打转,一半进了肺里一半随着季洲的嘴唇轻吐,飘到了空气中被风吹散。

他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大概是有人对他说,烟是好东西可以忘掉心中烦恼的时候开始的。

不过他认为酒的效率会更快些,但他心烦时从来不会喝酒只抽烟,一包一包的抽。

因为他爸在喝醉时会打人,所以他从来都不喝酒。

这种只会让面容变得丑陋,让负面情绪控制大脑的东西,相较于还是抽烟更酷一些。

烟灰落到指节上被烫了一下,李洲才回过神来,他踩灭了烟头两只手插进口袋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倒不如说是无处可去。

随便找了一家米线店要了一份凉面。硬塞了两口进嘴里,难吃到想要吐出来。

黄瓜估计是隔夜切的,面筋不Q弹,麻酱也不正宗除了咸味就没有别的味道了。

心头的那股无名之火又窜了出来,没过半秒又被眼前的现实给一把浇灭。

他长这么大,只学会了一样东西。

妥协。

“我发现你一天天真是没事干,能不能别老往我这儿跑啊?”谷蓉蓉一边理着架子上的染膏,一边对着杜念絮絮叨叨的。

“嫂子,我在思考人生,忙着呢。”杜念坐在塑料板凳上,两腿岔开仰着头对着空调出风口处吹。

“你也别管我喊嫂子!我要是跟杜川分手了就是你害的。”谷蓉蓉又拿起了扫把,扫地上的头发,“我看你就是想在我这儿蹭空调。”

“我哥太小气,家里连空调都不肯给我装,有空你说说他去。”杜念十分有眼力见地抬起脚,让谷蓉蓉扫他脚底下踩着的碎头发。

“就你哥每个月赚得那两块钱,还给你装空调呢。”谷蓉蓉乐了。

“那你跟我哥结婚后,会搬到我家来住吗?”杜念的话刚问完,抬眼就看见季洲拉开了理发店的玻璃门探了个脑袋进来。

“小帅哥剪头发啊?”谷蓉蓉转过身,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季洲点点头,绕过谷蓉蓉就看见了坐在后面的杜念伸出了五指跟他打招呼。

“朋友,我的拖鞋呢?”杜念弯着眼睛看着季洲笑。

要是杜念不提,季洲压根不会想起还有这一茬。

他低头看着脚上穿着的鞋,幸好这次出门穿得是自己的鞋。

“明天还你。”季洲拉开门走了进来,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好受了许多,说话也没那么硬邦邦了,“昨天的事谢谢了。”

“讲这个做什么。”杜念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两侧的小虎牙,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剪头发是吧?我来。”

杜念站起身,先从塑料箱里抽出了一条毛巾垫在季洲背上。

又按着他的肩膀让季洲坐到椅子上,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电推子。

“准备好了吗?”杜念看着镜子里的季洲问道。

“和你剃一样发型的?”季洲皱起了眉。

“对啊,不好看吗?”杜念那颗似猕猴桃般的小平头在此刻焕发着骄傲的光芒。

“难看。”季洲答。

小平头上闪着的光稍微黯淡了那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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