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的脚步和他的人一样有规律，顾幼几乎能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他的靠近。http://m.boyishuwu.com/book/604650/

那种夹杂冷风的步伐带起空气中并不活跃的因素，冷冷往自己的后颈贴近。

“父亲。”

听到季沉的声音，感觉他近在咫尺的距离，似乎一转头，就能看见他站在离自己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

顾幼感觉到明显压迫，拿在手里的筷子不自觉地换了一只手，接着塞了一个大肉丸子进嘴里。

薛耘明明说季沉今晚有个饭局走不开，怎么还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难道是事情谈得不顺利吗？

顾幼没有转头看他，却闻到他身上带着一点并不讨人喜欢的烟酒味儿。

烟味和酒味掺杂在一块儿，刺激着顾幼所有的感官，让他的心跳都跟着加速。

那种难耐的，令人感到不适的感觉。

顾幼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怕起季沉来，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脸，即使他没有对自己做任何事情。

又或许是那股酒味儿太浓，忽然冒出来，让顾幼有点烦闷。

他埋头吃饭，和季昌黎熟了一些，顾幼已经没有那么怕他了，在他面前做些不符合规矩的小动作也不会感到那么不自在。

季昌黎问季沉，“今天怎么回来了？”

他现在只要看见顾幼就够了，对季沉回不回来并没有什么意见。

季沉今早说过今天有事儿不回老宅，现在却出现了，季昌黎反而觉得有点惊讶。

季沉没说别的，就说了一句，“幼幼在这儿。”

他没说完全，但是不难猜测出他下半句话，因为幼幼在这儿，所以我回来了。

他的言语里掺杂这一点患得患失的态度，让顾幼霎时间一顿。

不仅是因为这句话，还因为他说话的语气，顾幼感觉他可怜巴巴的，像条被人抛弃的大狼狗。

他很想转过头去看看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季沉究竟是怎么了？

“还知道爱人在这儿。”季昌黎心情好，对他脸上落寞的情绪视而不见，但也足够关心地问了一句，“这么早回来用过晚餐了吗？要不要添双碗筷？”

这是平常父子俩从未有过的对话，现在以为顾幼的存在，而出现了。

顾幼坐在桌子上没动，听到自己来了也没有放下手里的筷子。

顾幼应该没吃饱，肯定还要再吃一会儿。

季沉想起上次季昌黎和自己放下碗筷，顾幼也跟着放下。

虽然这样，但那时他好像没吃饱，一脸傻傻不知所措的样子。

季沉发觉顾幼的胃口其实挺好的，以前他和自己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从来都跟小鸟胃似的只吃一点点。

所以季沉就一直以为，顾幼的胃口真的很小。

他把目光从顾幼乖巧的后脑勺收回来，应道，“好的父亲。”

季沉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顾幼又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他这才回眸看他，男人挺拔宽阔的脊背一直不曾变过。

可顾幼又说不上来，觉得他现在好像变了，变得薄弱萎靡了一些。

“你们俩闹矛盾了。”季昌黎在顾幼收回视线的时候这么笑着说了一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季沉这样子。”

“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开，都是一家人别闷在心里，”季昌黎对季沉从没有管教过太多，大多数时间季沉自己就能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这也是他第一次帮着儿子说好话，“爸爸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

“不是的爸爸。”

顾幼被季昌黎的调侃说得红了脸，抿了抿唇，塞在嘴里的肉丸子嚼吧嚼吧突然也没有什么味道了，他快速吞下一小半，才跟季昌黎解释道，“我们也没有矛盾，挺好的。”

顾幼还想说，其实季沉根本不喜欢自己，喜欢这种东西，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可他并没有在季沉身上感受到这种情感。

顾幼没说，也不想他和季沉的事情里掺杂着长辈那一层的关系。

这会让他本就不自在的心理变得更加奇怪。

季昌黎说季沉喜欢自己，顾幼却不认为他真的有多喜欢自己。

虽然最近季沉确实很奇怪，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

自己以前这么乖他不喜欢，自己现在打他骂他他就喜欢了？

变态吧。

季沉在路上的时候想了很多。

想着见到顾幼的时候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应对他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情绪。

又想着是不是应该问他点什么，或者直接问他，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还是那个姓白的毛头小子。

可是这样的表述似乎过于苍白且无力。

如果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自己只是在白巍然出现之后的替代品，那他和顾幼现在仅存的一点凌驾于婚姻之上的感情都没有了。

季沉以为自己爱上了顾幼，而顾幼一直爱的人也是自己。

他们之间续上了一段婚姻关系，是锦上添花。

可现在，季沉唯一存在的自信和资本，所剩无几。

他想问可是又不敢问，怕撕破现在他和顾幼之间唯一的一点和谐。

可笑的是，季沉活了两辈子，才发现自己只害怕顾幼一个人，爱上了才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打开水龙头，把水往脸上扑，试图让酒精逼上脑袋的温度降下去一些。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季沉把藏在西服里的领带摆正，看见自己鬓角边上的头发有些乱。

他愣在镜子面前看了很久，才转身走出浴室。

餐桌上季昌黎还一脸慈爱地看着顾幼，好像透过他在看某个人。

季沉知道季昌黎在想什么，他曾说过，顾幼长得很像他的母亲。

在见到季昌黎看向顾幼时眼里才出现的那种代表父爱的光芒，季沉在那一瞬间，忽然莫名地想到自己方才在照镜子时看见自己垂落在鬓角的碎发，一样杂乱且没有章法。

他拉开顾幼对面的椅子坐下，碗筷已经在他去洗手的时候添好了。

在季沉坐下之后，除了顾幼吃饭偶尔筷子不小心碰到碗的声音，其余时间又恢复了安静。

等顾幼吃饱了以后，季昌黎和季沉才放下筷子。

“我听说上次有人过来抽样，抽到一批次品，样品被打回来了。”

季昌黎擦着佣人递过来的手帕，忽然问季沉，“事情解决得怎么样？”

季沉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下，条理清晰地向他阐述着事情过程及解决办法。

顾幼坐在对面听得糊里糊涂，低着头擦着嘴巴和手指。

桌上剩下的饭菜一一被撤走，顾幼靠在椅子上偷偷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算太晚但也已经不早了。

“今晚你们在这儿休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说完了工作，顾幼听到季昌黎这么问，立刻抬起了小脑袋，“爸爸，我回去睡。”

季昌黎虽然失望，但也不强求他，点了点头也就答应了，“去吧，早点走早点休息，明天还上课呢。”

“谢谢爸爸，晚饭很好吃，那我就先走了。”

“父亲，我送幼幼回去。”

季沉见顾幼要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得到季昌黎的首肯，立马追了上去。

室外一阵凉风，冷暖交替之间，顾幼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来了几次顾幼已经认得了路，管家先生还是尽着自己的职责正要领着顾幼出去，看见紧随其后的季沉便退到了一旁。

顾幼不用回头，也能从脚步声中分辨出来，季沉已然跟在了自己身后。

顾幼不想看见他，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一些，没想到季沉马上追了上来抓住了自己的手。

“幼幼……”

“幼幼。”

“有事吗？”顾幼语气冷淡，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没事不要挡着我的路。”

“晚上跟我回家好吗？”季沉长出了口气，“和我回家。”

“回家？”顾幼看了看身后的季宅，又看见季沉脸上欲言欲止的表情，明白他口中的家说的是嘉荣的那栋他的私人别墅。

“你又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季沉说，“就一会儿。”

“你想和我谈什么，现在就可以谈。”顾幼看了看四周，这么大一个院子，并没有什么人经过，正好是说话的好地方，“没必要把我带到你家里去，还麻烦。”

顾幼的手指很凉，季沉却摸到他的手心在冒着冷汗。

季沉在心里组织了很久的措词，在摸到顾幼手的时候有些心软，他甚至想自己要不然就当做不知情，顾幼说和白巍然是朋友自己就选择相信，可一开口，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白巍然交往过。”

他甚至连着后面那句他这次回来你是不是要和他旧情复燃都想一并说出来，可是看见顾幼瞬间僵住的脸，季沉又把话活生生吞了回去。

季沉忽然感到头疼，方才和季昌黎说话时的清晰逻辑已然在顾幼面前变得不堪一击，“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你答应我和结婚高中时向我表白，是因为钱还是因为我这张脸？”

问题一旦有了开口，就难以结束。

顾幼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自己曾经和白巍然在一起过的，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质问，顾幼才知道他今晚这种表情是为什么。

季沉弄错了，他以为自己喜欢他是因为他和白巍然长得有些像。

这太离谱了。

“我是和他交往过，你还想问什么？”

顾幼说得无比坦然，对季沉一连串的提问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你也不是一样，不就是觉得我和顾随安长得有点像吗？我们彼此彼此，不知道你在闹什么。”

“季沉，你大可不必装作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模样，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交易，我已经不想缠着你了，什么顾随安不顾随安的，你照样可以保持着口中所谓的朋友关系和他一直相处下去，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我可以当做没看见，求你行行好，也放过我。”

顾幼说完这番话，突然心里空落落的，他听见院子里的水流声就能想象得到溪流里的游鱼。

顾幼听见季沉说，“我和他是朋友，我不会和你离婚。”

“你这句话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烦不烦。”

顾幼气笑了，甩手就走。

“我喜欢你，幼幼，。”

季沉说，“我真的，喜欢你。”

顾幼的耳朵嗡嗡响着，脚却像扎入潮湿的泥泞想走却走不了了，他本能地想去寻找人帮助自己，却站在原地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