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回房时，顾幼已经睡下。http://www.erpingge.com/articles/75696/

他打开房门见床的正中央隆起小小的一团。

季沉以前没注意到，今年的冬天竟然这样冷。

刚打开门，室内温热的暖气就迎面而来，热得他胸闷气短，有些头晕。

夜已经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幼放在床边的手机亮了起来，提示着手机电量已满。

季沉帮他把手机拔掉，看见顾幼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连一根头发都没有露出来。

他坐在床侧伸手将裹住顾幼的被子拉下来一些，怕被子里太闷，不好呼吸。

被子里的人好不容易快从浅眠进入深睡，忽的被人这么一动，意识还没清醒，就开始烦起来。

季沉轻声哄他，“幼幼，别躲在被子里。”

“唔……”他浅浅地发出一声不耐的低吟，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摇了摇头不愿意出来。

被子外头的温度没有被窝里暖，一探出头，凉气就直接袭上温热的脸颊。

顾幼的脸躲在被窝里被烘得暖而微红，本来白如玉的脸上这会儿都变得通透软绵。

他闭上眼睛，没有完全褪却的婴儿肥让他此时的脸看起来更软更乖。

季沉轻轻揽着人刚要将人放好，那人却又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地瘪了瘪嘴，唔了一声。

季沉的手还垫在顾幼的脑袋下没有抽出来，看见怀里的小朋友还直往自己怀里钻，季沉方才挤在心腔里的惶恐不安忽然镇定了下来，被什么东西填满。

顾幼头上柔软的发丝触碰到掌心，季沉感觉自己放在他身上的情绪发生了一点奇怪且微妙的变化。

季沉收回目光，拥着怀里的人顺势躺下。

为了不吵醒顾幼，他的动作轻而缓，一个姿势用了五分钟才将将换好。

房里寂静得能听到怀里人的呼吸声。

再靠近一点，季沉几乎能听到一阵强有力的心跳声，没有规律的，杂乱无章的。

他用力抱紧顾幼，感受到小而瘦的男人软软地靠在自己怀里，他早就分不清那错乱的心跳是谁的了。

即使没有看见顾幼的脸，此刻季沉的心都对顾幼软得一塌糊涂。

在这个并不算温暖的夜里，季沉忽地冒出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

他再也不想过那种顾幼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了。

那种寂寞到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又或许不是突然的。

也许是在他和顾幼认识了这么多年里，怀里的小朋友早就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现在它自己，生根发芽了。

“幼幼。”

他的吻落在他的额前，所有的情绪都被诉说在这个并不透明的吻里。

他的语气略带懊悔，是埋藏在这个夜晚里的最后一点明显的回响，“生日快乐，新婚快乐。”

他刚说完这句话，怀里的人忽然哭醒了。

啜泣声断了两秒，紧接着又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音。

季沉慌忙松开了他，看见他整个人还懵懵懂懂的，睡眼朦胧的双眸沾着泪。

目光呆呆的，也没有在看自己。

“幼幼乖，不哭了。”

他弯腰俯身替他把眼泪擦掉，那人却似乎一直深陷在噩梦当中没有回过神来。

季沉没有办法，只是试着起身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一手托着他的背在房间里来回走趟，“好了，不哭了。”

“别怕。”

“灯开着呢。”

“季沉哥哥在。”

“怎么了？”

“好了，幼幼乖。”

他向来不怎么会哄人，只好绞尽脑汁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安慰人的话。

季沉不知道抱着他走了多久，怀里人的啜泣声才慢慢变小，安静下来趴在自己肩头睡着了。

他只要一想把人放下，顾幼的身体就会晃动。

他眼睛没睁开，嘴巴却先瘪上，一副自己如果把他放下，他就又要有要哭的趋势。

季沉怕他着凉，只好抱着人坐在床上，拉过被子把他裹紧。

顾幼睡觉似乎总是特别不安分。

也很容易做噩梦。

季沉想起上次顾幼睡在自己房间里时，好像也睡得不太安稳。

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这样，在自己看不见的许多个夜晚，顾幼是否一次次溺亡在自己的意识海里直到天亮。

季沉的心猛得被怀里这个还泛着泪光的小孩一扯，他才感觉到，自己欠他的，好像太多了。

明明他就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他所有的细枝末节，自己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温柔和煦的阳光轮替着月光的深沉的寒冷，由着山顶绚烂的风一直照进山谷间清澈见底的溪流。

顾幼睁开眼睛，看见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阳光暖暖，从帘子中间的缝隙中倾涌而入。

房门在被打开之前，他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响动，直到季沉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顾幼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闭上眼睛却没来得及，被男人抓了个正着。

“睡醒了。”季沉手里拿着给顾幼准备的衣服，放在了床头。

“把衣服换好起来吃早餐。”

窗帘没有拉开，房间里的光线并不明亮，季沉多看了他几眼，“昨晚的事还记得吗？”

顾幼没有回答，听见他这么问，呆呆地转头看他，看样子好像不太明白季沉在说什么。

季沉阖眸，侧身挡住了顾幼的视线，把床头光线较为柔和的壁灯打开，不再执着于这件事。

“早上有没有课？”

经季沉一提醒，顾幼才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课表，“九点五十有两节。”

他刚睡醒，声音还软绵绵的，有问必答。

季沉眼眸里的光晃了一下，喉结滚动，“现在八点了，收拾一下送你去学校。”

“哦。”

“把你的课表发一份到……薛耘的手机上。”

“哦。”

做完这些零碎的小事，顾幼换好了季沉拿过来的衣服。

换的时候他就觉得很不对劲，背带裤小衬衫，顾幼的脸本来就偏向娃娃脸，被这么幼稚的套装一套，整就是一小朋友。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衣服不是季沉挑的。

顾幼觉得浑身哪哪儿都不对劲，他幼爹的气势瞬间被这服装拉跨了。

顾幼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季沉已经把房间的窗帘打开了。

户外的阳光并没有顾幼想象中的那么强烈，男人站在窗户底下，高挺的鼻梁上那副细边眼镜闪着一点点光，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加有神且温暖。

像那年初见他一样……

顾幼没敢多看他，立刻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季沉见顾幼穿成这样，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他拿过顾幼昨天穿的外套走到他面前，“伸手。”

顾幼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乖乖伸出了手。

季沉把衣服给他套得好好的，又帮他把拉链拉好，才牵起他的手往外走，嘱咐了一句，“外面冷。”

整个过程无论是季沉给自己穿衣服也好，还是牵自己的手也好，过渡得都极其自然，让顾幼差点以为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

顾幼的心胡乱跳着，脑子的想法层出不穷，却没有一样能说服自己。

最后顾幼得出了一个结论：季沉中邪了。

季沉的个子很高，手也很大，顾幼的手完完全全被他牵住，一点也不冷。

顾幼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小幅度地扯了下他的手，“季沉。”

季沉放慢脚步回眸看他。

“要不我今天不去上课了，我们请个法师给你做场法事驱驱邪吧。”

顾幼一本正经道，“那邪祟一点也不挑的，缠上你了。”

季沉听着他明里暗里的讽刺，突然笑了，“那你把人叫来。”

他不仅没有拉着张脸给自己看，还笑了。

顾幼越发觉得新奇。

季沉温热的体温从手心传过来，顾幼的心跳就跟着他的步子，有节奏有规律地跳动着。

不就是一个晚上吗？

他怎么了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顾幼都觉得自己对他发不出火了。

两人手牵着手，一副亲密的姿态出现在季昌黎面前时，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才像新婚夫妻。”

“对了，”季昌黎说，“衣服正合身吧？”

直听到这句话，顾幼才明白，这衣服原来是季昌黎挑的，顾幼说不出话来。

在季昌黎一再的眼神催促下，顾幼才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他夸张地甩手，正好借机把手从季沉手里拿出来，“合身！特别合身！”

顾幼把手揣进了口袋里，上前了几步，远离了季沉，“谢谢爸爸，我很喜欢。”

季昌黎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你……”

季昌黎说了一半，又止住了话语，他道，“你快去吃饭吧，早餐要凉了。”

站在一旁的季沉望着自己空了的手，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顾幼的拒绝太明显，让季沉神情一晃。

以前顾幼从来不会拒绝自己，为什么现在……

季沉的心情一下回到昨晚接完那通电话后，他甚至在想，顾幼后来是不是又重新接到了那个姓白的人的电话，所以才会突然远离自己。

季沉把顾幼对自己的疏远，全都安到了自己最害怕也最不确定的那件事上，他给自己制造了一种恐慌。

觉得顾幼不再爱自己了。

顾幼看着餐桌对面的季沉，他张大嘴巴往嘴里塞着最后一个面包的手有片刻卡顿。

“你还没吃吗？”

“你接电话了？”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又一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