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跟她就正常关系而已吧。」

「『正常关系』就是让她带午饭给你吃？」

「可别，她就是东西买多了，所以才分我一点的。」

「那为啥给你不给我呢？明明她是我们班的啊。」

林启认真地想了想「那没办法，无处安放的魅力就是这样的——」

「滚吧你。」

「不过说真的，我原本虽然对杜婉莹也不陌生，但我真没跟她讲过几句话。之后可能还是因为柳绫音的关系，才勉强算是跟她有点混熟了。」

「因为柳绫音的关系？」□□龙愣了愣。

他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提到柳绫音。

难道他们更早之前就认识了，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林启看看他「干嘛？」

「原来你跟她认识啊？」

「认识啊。」

「不是——我是说校外。」

「没，就学校里认识的而已。」

□□龙张开嘴皱着眉头呆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问「为什么那么低调的人你反而更熟？」

「嘛，倒也不是更熟吧。」林启不可置否地望着天花板「只是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

「所以你想问啥？」为了不被追问含糊其辞的部分，林启用反问打断了□□龙。

「——啊，就是杜婉莹请假好几天了。」

「哦？怪不得最近没有看到她。」林启想了想「流感吗？那她是不是有点严重。」

「那你跟她有联系吗？」

「没啊，我和她哪来联系。」

「什么？我还以为你们很熟。」

「总之我是不知道杜婉莹的情况啦。」林启说着转头看向□□龙「——所以说你是不是喜欢她，怎么最近那么关心杜婉莹。」

「其实那么可爱的妹子我是……不是，主要是我觉得她不来学校可能不是因为生病。」

「嗯？那还能因为什么？现在这个季节得流感不也挺正常的。」林启觉得有点好笑「难道你想说她是像不想上学的小孩子一样赖在家里了？」

「也不是啦——不过确实有点像小孩子就是了。」

「嗯？」

「感觉上像是因为跟柳绫音闹别扭了。」

学生会室里沉默了一秒钟。

「哈？」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是——」□□龙连忙说。

林启直接摇了摇头「你这想法挺有意思。」

显然没有信。

「哎呀，你听我说完嘛。」

「你说，你说。」

「就是今天杜婉莹的妈妈来学校了嘛，柳绫音就去给了她一些东西——可能是学习资料啥的——然后我从旁边路过，刚好听到柳绫音对杜婉莹的妈妈说，『柳绫音不在教室里』。」

「……柳绫音说『柳绫音不在教室里』？」

「对，就是柳绫音在以第三人称说，自己不在教室——虽然她确实不在教室，但是为什么她要这么说呢？而且她自己明明就在杜婉莹妈妈面前啊？」

林启眨了眨眼睛，没有接话。

□□龙看着他，觉得他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干嘛那样看我？」

「我怎么觉得你可能只是认错人了？都做了一年同学了还认错？」

「怎么可能？！我还去跟她搭话了，她就是柳绫音啊！」

林启又眨了眨眼睛，仍然没有想通。

以第三人称来描述自己？而且是本人就在对方面前，还在用第三人称描述自己。并且这句话有着很明确的导向性——「柳绫音不在教室」不就等于是在说「现在你找不到柳绫音」吗？

她会这样讲的理由只有一个：如果□□龙没有听错，那就是柳绫音不希望杜婉莹的母亲认出自己。

为什么？没有任何道理，除非柳绫音跟杜婉莹的关系已经完全破裂。可是那样也没有道理啊，明明不久之前她们的关系还很好，怎么转眼就决裂了呢？

而且□□龙还说柳绫音帮杜婉莹准备了学习资料，这又是为什么呢？一般来讲关系完全破裂之后，会像这种帮别人收集学习资料吗？

「真的啊！」□□龙再次重申。

「好奇怪哦。」

「可不是！」

林启转了转眼珠子「那我有空去问问柳绫音好了。」

……

「婉莹？」张爱莉推门走进店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戴着口罩坐在收银台旁发呆的女儿。

「啊？啊。」杜婉莹连忙站起身来看向门口。

「你拿着这些东西先回家吧。」张爱莉说着把一只布袋放在了柜台上。

「嗯……」杜婉莹睁大眼睛接过布袋，有些期待地往里面看了看。

张爱莉看着女儿的动作，有些欲言又止。

「那我就先回去了。」杜婉莹长出了一口气，小声补了一句「妈妈，对不起……」

张爱莉笑着抬手摸摸女儿的脑袋「这有什么啊？」

「那个——」杜婉莹想了想，抬起头来看向妈妈，一副想要问却问不出的表情。

「有一个同学，帮你记了笔记。」于是张爱莉开口这样说道「——是个很好的同学。」

记了笔记？杜婉莹眨了眨眼睛，连忙翻开布袋找出了一本笔记本，但紧接着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布袋最里面的是一本蓝色笔记本——她从来不记得柳绫音买过这种笔记本。然后再看看封面的名字，是学习委员的名字，而且也不是柳绫音的笔迹。再翻开两页来看，笔记的内容也同样不是她的字迹。

不是她写的。

杜婉莹抿了抿嘴唇，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一样。

对了，妈妈见过柳绫音啊，如果是她送来的笔记本，妈妈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果然是，一点也不在意我吗？

算了。

杜婉莹吸了吸鼻子，把笔记本放回布袋。

张爱莉看在眼中，作为的母亲她当然也可以猜到女儿现在的心情「我说，之前那个和你关系很好的同学，怎么了吗？」

关于柳绫音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也跟柳绫音见过几面。

杜婉莹低头盯着地面，轻声答道「她啊？没什么啊。」

母女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张爱莉最后说「这样啊，我知道了。」

……

虽然说是那样说了，但贸然去找柳绫音的话还是会觉得尴尬。反复想过之后，林启这天先去准备了一下带给柳绫音的饮料当做理由，然后中午趁人走完的时候去了柳绫音班里。

但是柳绫音不在，倒是有几个女生凑在教室里一起吃午饭。

注意到林启在门口，她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看向他「林启同学？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看□□龙在不在。」林启随便找了个借口。

「这样啊，他去吃饭了吧？」

「哦好，之后我会去找他。」他没有提到柳绫音，因为感觉那些女生大概不会注意她的动向，然后也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找她的。

不过扑了个空啊……

林启这样想着走回教室。

结果白吃了一顿面包，本来可以去吃饭的。

不过柳绫音原来是会去食堂吃饭吗？失算了。

可能杜婉莹不在的话，她就会去食堂吧。

那只能试试看晚上等她放学去找她了。柳绫音是走读生，所以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肯定会往校门那边走，只要注意路线，就肯定可以遇到她。

那就这样吧。

一个人吃饭这种事情，柳绫音并没有觉得不习惯。只不过杜婉莹离开的这几天，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种状态。毕竟在今天以后，直到高中生涯结束的这段时间里，也许一直都会这样。

她家开是开糕点店的吧，偶尔大概也会带糕点来分给同学吧。她会有更多的朋友，也会更加融洽地融入所有人。她会再跟我说话吗？不会的话也没有所谓了。

只不过杜婉莹把蛋糕分给身边的每一个同学时，却偏偏避开柳绫音，她又会是什么心情。回应着同学的道谢，回过头来用余光瞥向柳绫音的她，脑海里又漂浮着怎样的想法？

「呵，就算离开你我也活得很好。」

「呵，并不是你不需要我，而是我不需要你。」

——这样的吗？

怎样都好，总之你会很好，而我也不觉得不好。

柳绫音面无表情地坐在天台上，沉默地望着远方，身边的保鲜盒里还剩下一些三明治的残渣。

等杜婉莹回来之后的那些中午，我会怎样度过呢？多半是不会想留在教室的吧。所以冬天的时候天台会冷吗？夏天的时候天台会热吗？下雨的时候又怎么办呢？

柳绫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就这样吧。

从这里向远方眺望，满街都是缤纷的梧桐，明年的春天这里会开满蔷薇吗？

……

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后。

「你又吃面包啊？」顾柏篱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启「这样没关系吗？」

后者笑着双手合十「没关系的啦，总之麻烦你啦。」

「我倒是无所谓。」顾柏篱转过头看向别处。

「那就谢谢啦。」

「我说——」

「嗯？」

「你有喜欢的人了吧。」

林启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好友的侧脸。

喜欢的人？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没有啊——他想笑着说出这样的答案，但却把话咽在了喉头。

顾柏篱沉默了两秒，最后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算了，当我没有问。」

虽然林启没有回答，但他知道自己多半是猜对了。

林启却连忙笑着叫住了他「没啊……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感觉而已，可能是错觉吧。」顾柏篱摆了摆手，转身向门外走去「而且就算确有其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林启不明所以地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呆呆地坐在原地。

为什么被问到这种问题的时候，我会突然想起柳绫音呢？

啊——放学了，得赶紧去校门附近等着才行。

突然反应过来的林启连忙起身向教室外跑去。

穿过走廊，然后从最靠近校门的楼梯口下楼，他很快到达了目的地——校门口旁边的科技楼，如果要出校门的话就一定会经过附近。

三三两两的学生先后离开了校门，林启与几个熟悉面孔打过招呼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左右，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很少有走读生留在学校里了。

她是不是已经走了啊——毕竟刚才有一点耽搁了。

正当林启担心着自己是不是已经错过了的时候，柳绫音慢悠悠地从教学楼楼里走了出来，径自向校门口走去。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形单影只，背着一只款式朴素的单肩背包，面无表情地低头走在路上。

林启四下看了看，发现因为柳绫音出来得有些晚了，所以也没有路人，于是毫无顾忌地走上前去向柳绫音打了招呼「要回家吗？」

「林启同学？」抬头看到林启朝自己走来，柳绫音又露出了往日里的微笑「你在这做什么？」

「因为听说了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所以想来问问你。」

「这样啊——是关于杜婉莹的事情吗？」

林启沉吟了一下「算是吧。」

问一下柳绫音和她的关系，应该也算是在「关心」杜婉莹吧。

「那个的话，我也不知道诶，因为最近没有什么联系。」

「这样啊——你们平时都不联系吗？」

「这个嘛……」她含糊其辞地耸了耸肩。

她们之间果然是发生什么了？

「那如果之后有联系的话，请代我问个好，毕竟也受了你们不少照顾。」林启一边说一边想怎么说下去，如果按这个节奏的话，他实在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关于柳绫音跟杜婉莹之间的问题。

「也没有啦。」柳绫音摆了摆手，抬起头看向林启的眼睛，笑容却突然淡了两分。

怎么了……

林启被她看得不太自在。

然后柳绫音淡淡地说「开门见山地问就好了，没关系。为了说这种话，没有必要特意等在这里吧。」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冷淡。

「……是嘛，也对。」林启点点头「那你跟杜婉莹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

他也没有再多兜圈子，对方毕竟都已经是这种态度了。

「林启同学想做『调解者』吗？」柳绫音歪了歪头，笑容变得冷硬起来「我话说在前头，有些事情，以你的立场是说不清的。」

斜阳的光亮透过楼宇之间照在校庭里，梧桐无声地立在校园里，衬托着缤纷天空下的沉默。

不同的人并非相隔天堑，有契机的话也可以成为朋友。

以前我们就不同，现在也仍然不同。

——林启想起了几周前柳绫音对自己说过的话。

当时这样说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如今这一步了吗？现在这个情形，也早就在她预料之中了吗？

然后这些事情以我的立场，真的说不清吗？

林启低下头，没有接话。柳绫音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他也确实没了纠结下去的必要，毕竟这种事本来也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柳绫音见林启没有反应，也只是低下头，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那个，『不同的人并非相隔天堑』——你说过这种话吧。」这时林启突然问道。

柳绫音回过头看向他，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原来你还记得啊。」

林启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可能是因为觉得你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就忍不住记了下来了。」

她垂下眼帘，轻声说「那你应该还记得之后的另外一句话吧。」

林启没有答话。

柳绫音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我从前就跟她不是同类人，现在也仍然不是。」

两人之间沉默了两秒。

「我可以理解成傲慢吗？」林启问。

「……」柳绫音点了点头「如果你想这样理解的话，那就算是吧。」

说完这句话，柳绫音就继续向着校门走去。

好敷衍……

林启垂下双手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去看她。

这样就可以明确她们两人的关系确实是决裂了，但是除此之外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明确。

我不该了解的吗？

毕竟她们之间的关系，本来也与我无关。

他长出了一口气，迈开脚步走向前方。

感觉有点泄气。

林启当然懂得柳绫音在说什么——她说自己和杜婉莹不是同类人，所以和林启也不是同类人。

秋风卷起零星的落叶在校庭里回旋，好像纷乱的思绪。

是我感觉错了吗——我所羡慕的「自由」，原来并不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