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这件事情大概是不会太简单，他迅速回想着自己在那天参观中的所有见闻，但印象中却没有一点有意义的信息。

柳茂闻皱了皱眉头，倒退两步坐到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电视退在游戏的登录界面，BGM无为地奏响着。

走进厨房后柳绫音检查了一遍冰箱里的东西，给自己倒了杯水，接着她大声对对弟弟说「没什么东西可以吃，叫外卖吧？」

「随便啦。」柳茂闻蔫蔫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柳绫音听弟弟没有拒绝，也拿出手机打开了外卖软件。

他当时为什么那么张扬？就像是刻意地做给人看一样。但那又是给谁看的呢？

不过那也无关紧要了——

现在回想起先前跟杜婉莹的对话，就算是她自己都忍不住想，当时的情商怎么会低成那样。虽然说法很委婉，但伤害却并未因此有任何衰减，甚至还更加沉重——她现在应该觉得很难受吧。

柳绫音拿起杯子看着玻璃杯壁的另一边，远处的景物穿过杯子之后呈现着倒置的状态。

弟弟的事情基于很多因素，她知道就算去解释了也无济于事，之后只会牵扯出更加麻烦的事情，所以柳绫音也没有对此做出解释的打算。

然后呢？会被人排挤吗？那种事情其实无所谓——至少对她来讲确实无所谓。

但是对于杜婉莹而言，大概不可能无关紧要——就算她自己觉得无关紧要，或者说只是因为她太迟钝。

从最开始柳绫音就很清楚杜婉莹跟自己并非同类。

就算是站在同样的位置，柳绫音抬起头来看到的分明是湛蓝天空，但杜婉莹可以看到吗？在她眼中四面八方又是怎样的世界？是青瓦的□□高墙？抑或是散发着奇怪气味的木箱？甚至是沉重的棺盖？

并肩坐在狭□□仄的衣橱里是什么感觉，她会喜欢吗？

可是……突然说出那种话，要对她道歉吗？柳绫音又想起了杜婉莹那种愤怒里夹带着悲伤的表情。

她不行的。

她的话，不可以待在我的身边。这是柳绫音现在最强烈的想法。

最近总是不怎么回家，总是让弟弟自己叫外卖，今天翻了翻冰箱，居然连一桌便饭的食材都凑不出来。刚刚好，重新回到认识杜婉莹之前的时候吧——那样也好。

这样就好了。

柳绫音垂下眼帘，心底的某处好像塌下去了一块。

……

「这里是哪里？」柳绫音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坐在面前的杜婉莹。后者捧着一本书，安静地坐在狭小空间的角落里。

听到闺蜜的问题，她奇怪地抬起头来「诶？这里是『外面』啊。」

柳绫音不明所以地看向四周「外面？」

她察觉到自己似乎是坐在一间衣橱里，狭小的范围中弥散着封闭空间特有的气味。

「嗯，外面。」杜婉莹说着低头继续去看手中的书本。

柳绫音的腿因为空间太小而跟杜婉莹的腿缠在一起，她有些费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只要一转头就会碰到橱壁。

「疼！」杜婉莹低了呼一声——柳绫音因为想转身而压到了她的腿。

柳绫音连忙道歉「抱歉。」

「——诶，没关系啦。」杜婉莹随意地笑了笑。

柳绫音望着她的眼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所谓的「外面」，就是只能容下两人的狭小空间吗？

不对，我的「外面」，明明是比什么都更广阔的天空。

她的瞳孔缩了缩，不经意间已经站起身来。温和的暖风吹过一望无垠的草原，远处的地平线贴着被白雪覆盖的群山。抬头看向天空，湛蓝的万里晴空让人心旷神怡，缓缓飘过的白色云朵向地面投下巨大阴影。

柳绫音睁大眼睛，逼仄空间造成的约束感飞速褪去。

这才是「外面」，不是吗？

她这样想着回过头去，看到的却是草地上突兀出现的一个木箱。那个木箱很小，里面最多只有能容下一人的空间。

杜婉莹呢？

她刚想转身去找杜婉莹，面前的木箱却在她眼中变得通透起来。原色木板上的涂装飞速消退，很快就变成了只有线条的轮廓。

柳绫音睁大眼睛——她看到杜婉莹正坐在里面。

坐在那狭小空间里的女孩转过头来，对柳绫音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诶？怎么了啊。」

为什么，是你问我怎么了？

坐在那里的你，为什么要像那样问我怎么了？

心脏骤停的感触如同潮水般袭来，天旋地转的感觉伴随着从天空落下的漆黑帷幕降临。

从睡梦中惊醒的柳绫音睁大眼睛，沉重喘息是房间里仅有的声响。她沉默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呼吸平复才一言不发地坐起身来。

床边时钟的液晶屏幕上显示着四点三十分的字样，柳绫音伸手捂住脸，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街灯散发着暖色的光芒，漆黑的天空中星辰已灭。

不行了，果然不能这样下去。

……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张爱莉一边向老师道谢，一边抱着书本退出了办公室。

那是杜婉莹的妈妈？

刚刚走到教室后门口的□□龙远远看向张爱莉，这样猜想着。

其实他也没认出对方，只不过是放假的时候她来接杜婉莹，□□龙算是跟她有几面之缘而已。

至于杜婉莹，她已经缺勤了很多天，她妈妈大概是来帮她拿东西的。再之后的作业和学习资料的话，之后班主任可能会让学习委员整理好给她送去吧。

□□龙晃了晃脑袋，就打算走进教室里。这时，他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一个有些陌生的背影走向张爱莉。

柳绫音拿着几本笔记本走到张爱莉面前，面无表情地轻声问道「请问，是杜婉莹同学的妈妈吗？」

张爱莉连忙转头看向她「啊，同学你好。」

「这些是最近几天的笔记，我帮杜婉莹做了一份。」柳绫音这样说着，伸手把几本笔记递向她「请帮我转交给她。」

那个人是柳绫音？□□龙远远地看着，一时间没有认出对方。柳绫音今天的发型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从背后看的时候他甚至都认不出那是柳绫音。

「谢谢、谢谢——」张爱莉连忙接过笔记「那个，同学你叫什么啊？」

「我是……」柳绫音顿了顿，答非所问地说「——学习委员。」

学习委员？张爱莉愣了愣。

问名字却回答职务，是因为不想透露姓名吗？

虽然从□□龙的位置基本听不到柳绫音的声音，但从张爱莉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交谈似乎并不顺利。

「……这样啊，谢谢你了。」这孩子好冷淡……不过一些学习好的学生可能就是这样的吧，因为平时也心无旁骛。张爱莉这样想着。

柳绫音把笔记本交给她之后就打算转身离开，后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柳绫音「那个——同学？」

「有什么事吗。」柳绫音循声回过头去。

张爱莉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班应该有一个叫柳绫音的孩子吧？」

柳绫音睁大眼睛，似乎一时间没有想到该怎么回答。

要不，过去听听看？□□龙犹豫了一下，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地慢悠悠地贴着墙壁靠了过去。

「……她啊，您找她有事吗？」柳绫音很快接上了话。

张爱莉觉得有点尴尬，但还是解释了一下「就是，我女儿跟她是好朋友，可是最近她们两个好像都没有什么联系，我觉得会不会是闹了矛盾——什么的。」

柳绫音顿了顿，语气和缓地回答道「这个的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柳绫音现在不在教室，您要不要——」

柳绫音不在教室？

□□龙皱了皱眉头，现在他已经靠近到了可以听到对话的距离。

她为什么这么说？不想让杜婉莹的妈妈知道自己是谁？可是为什么？她跟杜婉莹吵架了？

「不在啊？那我也不打扰你们，就先回去了。」张爱莉见状也没了继续留在这的意思，连忙点点头又道了次谢「谢谢你啊，同学。」

「没事的。」柳绫音平静地说完客套话，然后目送着张爱莉转身快步离开。

蒙混过关了吗。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所有细节，应该都没有问题。

「刚才的阿姨是杜婉莹的妈妈？」□□龙这时候凑了过来，看着张爱莉远去的背影这样问道。

柳绫音面不改色地转过头来看向他，微笑着点点头说「嗯，是的。」

咦？突然有人来搭话的话，一般人会是这样简单的反应吗——尤其是刚刚才对别人撒了谎之后。

□□龙觉得有些尴尬。

她是觉得我没有听到吗？他想。

「……那个，该怎么说呢。」他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杜婉莹生的病——你知道些什么吗？」

「可能是感冒了吧，最近流感不是也挺严重的。」柳绫音垂下双手，转头望向远处。这时候张爱莉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嗯……」□□龙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他听得出来这是敷衍。

「怎么了吗？」

□□龙尝试着找了个话题「你今天没戴发夹啊。」

「偶尔不想戴而已。」柳绫音毫不在意地说。

她的头发现在被绑成了一个马尾辫，这让柳绫音的形象和平时有着明显差异。

然后她也没有戴眼镜。

「这样……啊。」□□龙感觉自己也实在是聊不下去了。

两人沉默了两秒，柳绫音突然问「从哪里开始听到的呢？」

□□龙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啊？」

原来她发现了？

柳绫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了一句「没什么。」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教室了。」她接着着对□□龙点点头，在得到一个支支吾吾地回答之后就转身走开，脸上仍然带着那样温和的笑容。

□□龙浑身不自在地望着柳绫音的背影，回想着柳绫音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对了，她刚才有回过头来，可是我应该没有跟她对上视线啊？难道她当时似乎就察觉到我了？

□□龙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般人如果注意到什么，通常都会投去视线，像这样靠余光注意到了别人，却连眼球都没有动一下，简直像爬行动物的条件反射一样。

总觉得有点可怕。

「你在干什么啊？」路过的李馨见□□龙一直低着头现在原地，忍不住靠近问道。

「啊？啊——」□□龙愣了愣。

「你一直站在原地发呆诶？」

「是……是吗。」

「在想什么啊？看到可爱的妹子了？哪个班的啊，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下？」

「怎么可能……」

「所以看到啥了啊？」李馨好奇地追问道。

「啊……」□□龙犹豫了一下，但最后仍然没有选择隐瞒「就是，刚才看到柳绫音，感觉她有点奇怪。」

在听到柳绫音名字的瞬间，李馨的脸突然拉了下来，原本的笑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女人都是这样的吗？□□龙看着她的表情变化，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啊。」李馨眯起眼睛对他小声说「确实是有点奇怪。」

□□龙没有接话，就算是钢筋直男如他，都很明显地察觉到了她的语气没什么善意。

「——还是不要接触她比较好。」然后她笑着这样接了一句，就自顾自地转身走开，也没多做解释。

□□龙觉得有些不明所以。

这算什么？柳绫音被排挤了？

不过女生确实很容易出现这种小团体。

从刚才柳绫音跟杜婉莹妈妈的对话来看，她们两个的关系好像出了什么问题，甚至严重到杜婉莹都不想来学校了。

然后柳绫音又好像在被班里的女生排挤，这两件事有关系吗？难不成杜婉莹也被排挤了，所以她才不来学校的？

可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柳绫音跟她的关系会变成那样？

想不通。

对了，去问问林启好了。

□□龙很快想起了最近跟这两人走得有点近的人。

——因为最近学生会在筹备换届，所以事情基本只有工作交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林启：他多半是待在学生会室，而且没什么工作要做。

用他的话来说，这算是图个安静吧，这确实好过午休的时候几十个人挤在一间教室里。

于是□□龙中午就找到了学生会室。他进去的时候，林启正像一只水獭一样陷在沙发里发呆，一个低年级的女生坐在旁边办公桌前整理文件。

「嗯？你来干嘛？」察觉到□□龙之后，林启转过头看向门口，半死不活地问道。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超励精图治的，结果懒懒散散地躺在这。」□□龙走进会室，向旁边的高一女生打了招呼之后就在林启身边坐下。虽然他不是学生会的，但因为社团的关系，还算跟学生会的人挺熟。

「不要给我强加这种设定。」

「什么啊，我听人说下一届学生会主席都内定是你了。」

林启听到这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啊，谁跟你说的？我才不要做主席。」

「啊？」

「啊什么啊？讲道理，体育部长我都不太想做了。」

「你这算是淡泊名利吗。」

「说得好像这种位置有利可图一样。」

「什么啊——算了，那种事情不重要。」□□龙摆了摆手，示意话题终止「对了，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来着。」

「嗯？」

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坐在旁边的高一女生，确认她没注意听之后，转头问林启「就是你之前跟杜婉莹关系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