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往事南老感慨万千，但那些毕竟是青春岁月，是诗一样的年华，一说起来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眷恋，笑容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脸庞，浑浊的目光也在思绪飞回少年时的那一刻变得格外明亮。

南老是从高中时代讲起的，那时候肖老头还叫肖家乐，这是他的本名，学生时代一直沿用。他是典型的偏科生，其它科成绩平平，甚至好多科都不及格，唯独物理一枝独秀，大家把这种偏科严重的学生叫瘸腿生。南老和他同班，各科都很优秀，是公认的学霸，但只有物理怎么学都超不过他。据南老说，肖家乐有一个笔记本，里面记得全是他在物理方面的奇思妙想。

高一的一节物理课上，老师有意无意地讲了几句爱因斯旦的相对论，肖家乐听完之后特别着迷，从此脑子里想的和嘴里念的全是时空穿梭之类的幻想。那时候他和南老都是寄宿生，住在同一间宿舍，两个人都是上铺，并且挨着。

一天晚上熄灯铃响之前，同学们围在一起打扑克，赌注是班上的女生，大家觉得这很有意思，玩得不亦乐乎，就连南老这种学霸都参加了，但只有他靠在自己铺上抱着笔记本写写画画心无旁骛。无论同学们怎么叫，他都不参与，有人就开玩笑说：“肖家乐，这么努力是要把你那几条瘸腿治好吗？再不来你媳妇就被人赢跑了”。他还是不理，继续写写画画。直到快熄灯时他突然大喊一声：“成了”。同学们被他吓一跳，好奇什么成了，扔下牌围过来看他在写什么。他也想借此机会向大家炫耀一下，便给同学们讲解起来。

据南老回忆，他画的是个三圆同心的同心圆，又以圆心为原点画了一个二维坐标系，以横轴指示东西，以纵轴代表南北，图下还配有公式和概念单位，其中时间是有速度的，单位是天/秒。他说这是时空转换图和转换公式，能根据方向求出物体以光速运动时时间的流速。同学们都惊呆了，有的夸奖他脑洞大，有的质疑：“准不准哟”？而他则对自己当时的研究成果坚信不疑，非常自豪，夸耀说：“当然准。爱因斯旦发明了相对论，而我就是将来那个实现时空穿梭的人。有了这么大的成就，苒苒能不喜欢我？你们打牌赢得的都是假的，将来我才是苒苒真正的老公”。不过后来随着知识的积累，回头再看那张时空转换图，他却认为那就是个玩笑，是科学素养不成熟的产物，是伪科学，散发一下思路可以，当不得真。

还有一次，物理老师在课堂上出了一道求电流大小的题，要求十分钟内做完。这是道开放题，遇到难处可以相互请教，目的不在于答案本身，而是考验学生解决问题的能力。同学们拿到题后便开始思考，运算，求解。由于可以翻书，相互请教，很快，同学们纷纷举手表示完成，老师看了下表，不到十分钟，非常高兴，但又感到奇怪，问：“肖家乐，你不是物理天才吗，这道题并不是很难，为什么最后一个做完”？他站起来嘿嘿笑了两声，报告说其实他早就算出答案了，见时间还早，顺便算了下电子在导体中的运动速度，以及每个电子携带的能量。这一回答不仅赢得了老师的赞许，也引来了班花苒苒那充满钦佩的回眸一笑。

“果然是个物理痴呀”，赵旭赞叹，“但是他后来肯定没考上大学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雁秋问。

“你看”，赵旭朝争鸣大学那帮人努努嘴，“争鸣大学除了他都是年青人，说明他年青时没上过大学，直到争鸣大学成立后才圆了他的大学梦，可是这时候他已经满头白发了”。

南老说：“没错，的确是这样。那年高考他报了两所学校，一个是北航，一个是南航，但是由于偏科严重没考上。我以为他会很难过，没想到他竟然毫不在乎，说没什么，大不了自学，还给自己改了名字，叫肖巨子。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墨家是中国第一个向自然科学靠拢的学派，创始人墨子在公元前四五百年前做了世界上第一个小孔成倒像的实验，并以此指出了光的直线传播性质。他非常尊崇墨家，而墨家历任领袖都称巨子，所以他就把名字改成肖巨子。‘肖’是‘像’的意思，‘肖巨子’就是‘像巨子’，一是向墨家致敬，二是对自己的勉励”。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赵旭和雁秋听明白了。

南老长叹：“唉，时光荏苒，转眼我们都老了！他性格古怪，不善交际，至今没有成家，高中毕业后就回家当农民了，前年在网上看到争鸣大学成立的消息，于是报考了物理。几十年了，他一直坚持自学，从来没荒废自己的爱好，最后顺利考上，主修电磁学，并且取得了非常优秀的成绩。其实事先我并不知道这些，我们已经几十年没联系了，有天我到争鸣大学授课，在走廊上撞翻了一个老头手里的课本，捡起来一看，封面上的签名是肖巨子，这才相认。后来知道他在电磁方面造诣很深，我就向中央举荐他到战备国搞研究，谁知通知还没下来外星人就来了”。

“您也在争鸣大学教课”？雁秋惊讶。

“对，不过去年退休了，不仅是我”，南老指指其他大学的专家学者说，“他们中很多人都在争鸣大学兼职任教”。

“老师好”！雁秋开心地向南老深鞠一躬，道：“我也在争鸣大学读书”。

“哦”，南老认真打量了下雁秋，问：“你是应届的还是转学的”？

雁秋说：“我是转学的，之前在其他大学，已经毕业好几年了，刚考入争鸣大学不久”。

“嗯，很好”，南老赞扬道，“争鸣大学是国家试验型大学，名字取百家争鸣之意，什么都教，但主要以基础科学为主，学费不贵，教学模式也很灵活，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灵活安排，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只要你愿意，可以活到老学到老”。

咳，咳，咳，经过一番抢救，肖老头吐了几口水总算活了过来。南老赶紧蹲下身关切地问：“家乐，你没事吧”？

肖老头缓缓睁开迷离的双眼，用干柴般的手指着南老说：“叫我肖巨子，咳咳咳”。刚说完就又猛咳上了。

“好好好，巨子，巨子”，南老对这个性格怪异的老同学既无奈又心痛，责怪道：“明知道自己不会游泳还往水里跳，不要命了”。

呸呸，肖老头吐了吐嘴里的泥沙，颇不以为然，“u盘里装着我毕生的心血，它就是我的命，u盘，u盘”，一提到u盘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肖巨子又开始发疯，一个翻身爬到水池边，嘴里叨念着“我的u盘，我的u盘”。南老怕他再遇不测，急忙拽住他的腿说：“别急家乐，水泵正在排水，等池子里的水排干了再找也不迟啊”。

经南老劝解，肖老头总算平复下来，不过当他翻身看见王九时立刻红了眼，噌地站起朝王九猛挥一拳，嘴里还飙着脏话：“王八蛋”。这一拳正中王九右眼，打得他啊呀一声捂着眼球后仰几步，肖老头仍不解气，再补一脚，老胳膊老腿拼尽全力也没发出多大劲儿，而且脚也抬不高，但这一脚正好蹬到王九命根子上，疼得他一手捂眼一手捂蛋，躺在地上直打滚。

“u盘是我的命根子，你毁我的命根子我就毁你的命根子，哼”。待到人们上前劝架时肖老头已经打骂完毕，气也消了，恨也解了，这才回头跟南老寒暄：“怎么只有你一个，苒苒呢”？原来他暗恋的高中女同学最后嫁给了南老，难怪几十年不联系，见面多尴尬呀！南老说在那边排队呢，并指给他看。

“我不看”。肖巨子气乎乎地背对着南老手指的方向。

南老蹒跚到他面前说：“我知道你喜欢她，她也知道，但高考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了，我和她后来也是碰巧在同一个城市工作才走到一起的。你知道后就跟我断了联系，搞得她也不敢见你，想叙叙同学情都不行，几十年了，还不肯原谅我们吗”？

肖巨子不耐烦道：“哎呀，都跟你解释几百遍了，我没怪你们”。

南老说：“可你为什么至今不肯见苒苒？过去借口忙，现在她就在这个候车厅，不到两百米，为什么连看都不看一眼”？肖巨子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说了实话：“我……我不想看见她衰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