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吗”？赵旭敲了敲敞开的宿舍门问，这是个四人间，现在只有雁秋一人入住，显得有些冷清。

“不困，你呢”？雁秋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回答。

赵旭往嘴里塞了块饼干，坐在雁秋对面的床铺上说：“困是不困，就是有点郁闷”。

“有什么好郁闷的”？雁秋和赵旭对面而坐。

赵旭叹气：“唉，自从进了派出所，所有事都是姓焦的说了算，搞得本尊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你不一直叫他焦哥吗，怎么改称呼了”？

赵旭咧咧嘴：“那是婉熙死之前，往后不可能了”。

“你觉得是他害死了婉熙”？

“至少他有责任”。

雁秋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道：“不是我替他开脱，表面上看他是有责任，但我认为罪魁祸首不是他”。

“你说的是作画人”？赵旭随口而出。

“什么作画人”？雁秋问。

赵旭说：“哦，就是制造这场灾难的幕后凶手”。

“看来你还没昏头，不过你为什么把凶手叫作画人呢”？

“我也不知道，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名字不重要，你就不要纠结这个了”。

“那你觉得凶手是谁，反正我觉得南老分析得很在理”。

“其实在派出所的时候咱俩已经分析过了，很可能是比变基人还先进的外星人干的，他们先打败月球上的变基人，再瘫痪地球上的通信，接着放刀蚊出来杀人”。

“然后呢”？

“古往今来，所有侵略者都有一个共同目的——掠夺土地。外星人也不例外，无论玩什么花样，最后都是为了占领地球。各个国家都已经自证清白，现在又出现了刀蚊，我估计中央也判断是外星人在作怪，只不过长波通迅速度太慢，一时半会儿还通知不到各地的联络局”。

雁秋连连点头：“也许就是你说的这样，但我还是不明白，刚才南老只说长波通讯效率低，却没解释为什么低”？

“这个我知道，无线电通讯分为调幅和调频两种，我先给你演示下调幅”。只见赵旭从饼干袋里掏出一把饼干，把其中一些掰成两半，然后用20块半个的小饼干等距摆成一排，接着又用10块小饼干在下面又等距摆成一排，下面这排饼干的间距是上面那排的两倍。

“无线电波的速度是不变的，频率越高波长越短，单位时间内振动次数越多，你看”，赵旭指着地上那两排说，“我用一块饼干代表一次振动，间距代表波长。两排饼干摆得一样长，代表单位时间内电波的传播距离。上面这排好比高频，一秒振动20次，波长较短，下面这排好比低频，一秒振动10次，波长较长。我们现在讲的是调幅，调幅就是通过调整波的振幅实现信息加载，强振幅代表二进制里的1，弱振幅代表0。0和1的不同组合就构成了各种二进制代码，也就是信息”。

接下来赵旭又拿了些整块的饼干说：“现在我用大饼干表示强振幅1，小饼干表示弱振幅0，你看，现在这两排都是小饼干，也就是说振幅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长串0，这样的电波是没有任何信息的，现在我给它们调幅”。

赵旭随机地把上排的11块小饼干换成大饼干道：“上面这排我可以加入11个1，最多可以加20个，而下面这排就算全换了，最多也只能加10个，也就是说，同样用了一秒时间，上面这排代表高频电波的饼干可加载的信息量比下面这排代表低频的要多，也就是频率越高传得越快”。

雁秋点头：“哦，明白了，那调频呢”？

“其实调频和调幅道理差不多”，赵旭把大饼干全部重新换成小饼干，然后又随机地把三块相邻的饼干收拢，使它们的间距变短，“现在三块收拢在一起的饼干间距变短了，也就意味着波长变短，频率变高了，这样就实现了调频，我们把这个调过的频率叫a频，那些没调过的是基础频率，叫b频，你再看，上面的高频可以插入6个a频，而下面的低频只能插入3个……”

“明白了，明白了，插入的a频越多信息量就越大，传输速率就越高”。没等赵旭讲完雁秋便全弄懂了，高兴地说：“这么讲形象多了”。

“听明白就好，不然这些饼干就白糟蹋了”，赵旭双手合十对天一拜，“阿弥陀佛，老天爷原谅，我也是为了授业解惑，这些粮食也算是发挥价值了，请二老不要怪罪”。

“行啊你，懂的还不少”！雁秋夸赞道。

赵旭毫不谦虚：“那是，虽说咱进的象牙塔不入流，但那也是付了费的，不灌几口墨水再出来怎么对得起俺爹妈那几张人民币，再加上咱从没停止学习，又勤于思考，稍微融会贯通一下就有了”。雁秋被他逗乐，稍微笑了一下却又陷入沉默，忽然，她轻轻叫了一声赵旭。

“嗯”。赵旭讶异。

雁秋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赵旭道：“我忽然觉得，世界末日没那么可怕”。

赵旭愣了片刻，突然笑了，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雁秋侧靠着床头问。

“可能是因为没遗憾了吧”。赵旭一屁股坐在地上。以前他和飞星两人在上海露宿街头的时候就是直接坐在地上，后来从事的工作也基本都是体力活——尽管他的体力不怎么样——累了也是直接坐地上休息，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席地而坐的习惯。雁秋提醒过他好多次，但他就是改不了，索性以后就不提了，大不了等他起来帮他拍拍屁股上的灰。

“嗯，好像是这个原因”，雁秋先是肯定，接着又提出疑问，“可是我们还年轻，还有好多事都没来得及去做，好多想要的东西都没得到，为什么会如此满足呢，是不是我们太没追求了”？

赵旭说：“这跟数量无关，人有各种各样的愿望，活着的时候往往意识不到，得到这个还想要那个，等快离开这个世界了才会思考哪个才是最想实现的愿望。如果那个最想实现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哪怕死也不觉得遗憾，如果没实现，即使其它愿望都实现了也会觉得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现在之所以觉得没有遗憾，就是因为在死之前想明白了，我们已经实现了那个最想实现的愿望”。

雁秋问：“那你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赵旭想了想说：“上学的时候我最大的愿望是坐飞船去见识见识外星人的世界，后来认识了贝叔，这个愿望基本上算是实现了。再后来我想成为富翁，让父母和我喜欢的人都过上好日子，但是一直没实现，现在只要能对我喜欢的人说出那句我最想说的话就没任何遗憾了”？

雁秋问：“说了吗”？

赵旭笑着摇摇头：“还没有”。

雁秋说：“那不是还有遗憾吗”？

“她离我不远，假如真的逃不过这一劫，只要我一张嘴，她就能听见，所以不会有遗憾的”。赵旭怕雁秋接着往下问为什么不现在说，于是反客为主，抢先问她：“你最想实现什么愿望”？

雁秋不假思索道：“和你现在的愿望差不多，不过我是想听我喜欢的人对我说出我最想听的那句话”。

赵旭没问那句话是什么，应付道：“哦，我觉得你肯定能实现，不然不会这么从容”。

“也许吧，我一直有个预感，他一定会对我说那句话”。雁秋倚着床架喃喃道，话虽说得坚定，可神情却是那么忧伤。

“嗯，一定会”。赵旭僵了一会儿才挤出这句话。

“唉，这个话题好沉重啊，咱们换个吧”。赵旭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换什么”？倚着床架问。

赵旭说：“出去转转，熟悉熟悉这儿的环境”。

“好”。雁秋离站直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