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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到哪儿了”?赵旭做好菜等了好久都不见雁秋敲门,只好打电话催她。
“我在蛋糕店定了个大蛋糕,过来接我”。电话那头的雁秋温言细语却不容推辞。
“好,我这就去”。赵旭挂掉电话下了楼。
蛋糕店不远,出小区不到两百米就是。这十年来赵旭和雁秋的生日蛋糕都是在这家店里定的,所以不用多讲,一提蛋糕店肯定是这家。
赵旭急匆匆直奔蛋糕店,可是到了之后老板却说雁秋已经提着蛋糕走了。
“大姐,你到底在哪儿啊”?赵旭又拨通了雁秋的电话。
“我在广场”。雁秋语言简练,好像正忙其它事,顾不上跟赵旭多讲。
“行,你站那儿别动,别换地方了,我马上就到。”赵旭挂掉电话赶往下一目的地。离广场二十来米的时候看见人堆外有一个大个子女人的背影,身穿米白色长裙,手里提着蛋糕,他一眼就认出那是雁秋。
赵旭过去捏着雁秋的琵琶辫摇晃两下,等她一回头便开始口诛笔伐:“你不是说在蛋糕店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看广场舞啊,你看这些老人跳得多快乐”。雁秋没心没肺地回答,好像已经把给赵旭过生日的事给忘了。
“大姐,我正好从这儿路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在电话里告诉我”?
“打电话那会儿我还在店里,听见这儿有音乐才过来的,不好意思小寿星,看在给你买蛋糕的份上原谅我吧”。雁秋笑着把蛋糕捧到赵旭面前。
赵旭看了下蛋糕,撇着半边嘴道:“这就是你买的大蛋糕,还没馕大呢”!
“但是它比馕厚啊,够我们两个吃了,再大吃不完浪费”。雁秋一直举着蛋糕道。
又不是第一次了,赵旭知道啥意思,故意不接:“举着干嘛,提着走啊,再不回去菜就凉了”。
“接着,老规矩忘了吗”?雁秋硬把蛋糕塞赵旭手里。
“又不重,干嘛非让我提”?赵旭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
“上一天班累了,提不动,不然为什么叫你来接,我又不是找不着你家门”,雁秋把蛋糕塞给赵旭还不够,还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后背上说:“背我”。实际两条腿还在地上。
赵旭身材瘦小,奋力后仰着才支撑住雁秋一米七的大高个,脚下走得很坚难,边走边叨咕:“你咋这么爱虐我呢”?
“不知道”。雁秋突然忧郁起来,趴在赵旭肩膀上轻声说:“老人为什么都爱跳广场舞呢”?
赵旭说:“你仔细看,这些人还不算太老,刚把上有老下有小的苦日子熬到头,积攒了半辈子的压力和委屈现在终于可以释放了,不得好好放纵放纵。但是又受到体力和年龄的限制,能参加的活动已经不多了,广场舞是最适合的,既能锻炼身体又能交朋友。不过也跳不了几年了,再老些就跳不动了,得上一场大病人生就算到头了”。
听赵旭的话让雁秋觉着有些凄凉,她只比赵旭小一岁,明年就30了,这个岁数对女孩子来说已经不年轻了,确切地说她已经不是女孩子了,女人这个身份更适合现在的她。想到这儿,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感到一阵阵悲凉,叹息道:“青春真短,要是能长点就好了”。
赵旭低哼一声:“还是短点好,生活太难了,尤其像我这样的穷人”!
“赵旭,等老了我们一起跳广场舞吧”?雁秋的话里带着忧伤,赵旭能感觉到,他责备自己不该把谈话基调定得如此悲观,可未来是确定的,人终究会老,跟他定什么样的基调无关。他犹豫了下,调侃说:“行啊,但是我不一定每天都有空,你最好再找几个替补”。
雁秋没接话,二人一路沉默走到赵旭家楼下。赵旭踏上台阶便与雁秋一样高了,可以直着腰走。“你觉不觉得我伟岸了许多”?他打破了沉默。
“伟岸是不可能的,不过这身高做我的拐杖正好,人老了就需要根拐杖,走”,雁秋把两手搭在赵旭肩上,“让老身拭拭上楼好不好用”。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赵旭干笑两声走上楼梯。
上海的房租奇高,像赵旭这种没有稳定工作的只能在外环边上租个合租公寓的单间,厨房和卫生间公用。室友是个才步入社会不久的小女孩,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刚下班,正在厨房做饭,见赵旭回来便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赵旭爱开玩笑,跟人介绍雁秋时都说是他姐,因为雁秋个子比他高,所以一般人都信了,室友也不例外,一直拿雁秋当他姐姐看待,每次见雁秋来都礼貌地说声来看你弟弟呀。雁秋也从不点破,总是笑着回答是的。
从贝勿迫的公寓里搬出来之后赵旭换过好多住处,刚开始住的一室户,那时房源好找,后来政府说这种房子违规,大量拆除。这几年已经找不到便宜的一室户了,有也贵得离谱,基本只剩厨房和卫生间公用的合租房,赵旭租的就是这种。
以前他也有份朝九晚五的稳定工作,每天早上起来得跟室友抢卫生间,下了班还得抢厨房,平时还要抢冰箱。没办法,水电费是平摊的,你不用就等于替别人交。大家谁都不愿意吃亏,水电可劲造,饮料不喝也要放冰箱里占块地方,以免用的时候没空间可放。结果搞得彼此见面跟仇人似的,谁都不愿搭理谁。
时间越久这些矛盾就积得越多,慢慢地室友之间你看我烦,我看你烦,大家憋了一肚子火,只不过为了表示大度平时都隐忍不发罢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没事了,人心里有了郁结看谁都觉着烦,这股邪火越积越多,在工作中,在生活中,可能因为一件小事就被点燃,造成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这也是社会戾气的一个来源,值得有关方面反思。为什么非要用高压手段制造社会矛盾?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
后来赵旭放弃稳定工作不做,转而选择了收入低待遇差的兼职,上下班时间和休息日刚好跟室友错开,不用抢卫生间也不用抢厨房,结果发现遇到的室友都比以前友好了,相互之间都特别谦让,和气,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绝不是装的。他和现在的室友能相处这么好多半也是这个原因,所以他在室友回来之前就把菜炒好了,灶台也擦得干干净净,让室友做饭时有个舒畅的好心情。
为了不吵到室友,赵旭和雁秋没在客厅里用餐,而是选择在房间里。房间不大,是个朝南的次卧。家具也很简单,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还有一张单人床。赵旭把床推到一边,把饭菜和蛋糕摆在地板上,二人席地而坐,以地当桌,以地当椅,共进这顿生日晚餐。
雁秋脱了鞋走到菜前一看顿时垂涎欲滴:“哇,我最爱吃的蒜泥白肉”。说着便盘腿坐下,夹了一片送进嘴里,赞道:“就是这个味”!
每回给赵旭过生日雁秋都要先吃几口才谈过生日的事,仿佛她不是来给赵旭过生日的,而是来蹭饭的。赵旭已经习惯了,也不去提醒,趁她大快朵颐之际打开了墙角里的电视。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看电视了,房东也没给配,这台电视是赵旭自己在网上淘的二手货,连有线都没装,仅能搜到《东方卫视》和《上海卫视》两个台,而且画质还不清楚,声音也时大时小。
不知怎的,越长大越怀旧,可能是因为混得不好,也可能是在外漂泊久了的原因,赵旭总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围着桌子边吃饭边看电视的情景,所以就买了这台二手电视机。平时都用电脑和手机上网,不经常看,电视机在上海这种潮湿的环境中关久了开机有点慢,通电好一会儿屏幕才亮起来。
赵旭开电视的功夫雁秋已经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她也和赵旭有相同的感触:“这感觉真好,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上网虽然选择多,想看什么就搜什么,但是电视也有电视的好处,所有节目电视台都已经精心安排好了,不用观众动手动脑,可以边吃边看”。
“给”,赵旭起开一瓶啤酒递给雁秋,“怪不得你爱跟我厮混,要是跟别人在一起肯定被人家嘲笑跟不上时代”。
雁秋接过酒咕咚一口:“还是你懂我,知道我不喜欢用杯子”。
赵旭给自己也开了一瓶道:“我不但知道你不喜欢用杯子,还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用杯子”。
“说来听听”。雁秋放下筷子,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赵旭一口气吹下去半瓶,打了个酒嗝道:“你呀,就是懒,把酒倒杯子里都嫌麻烦”。
“没错,知我者莫如你,来,走一个”。雁秋把酒瓶举到赵旭面前,笑盈盈地望着他。
咣,赵旭举起酒瓶跟雁秋碰了下问:“你觉得我懒吗,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有”?
“懒”,雁秋毫不客气地说,赵旭以为她要批评他,谁知她却说:“你懒得理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你懒得听老板那些洗脑的话,你不但懒,还特别有勇气,敢于飞出笼子寻找自由”。
赵旭有些沮丧:“别把我说那么好,过了这个生日就是实打实的而立之年,开始奔四了,但是还一事无成,没房没车,将来可能连老婆都养不起,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别那么悲观吗,我觉得你就是个生僻字,之所以不出现在文章里不是因为没用,而是因为适合它的文章还没出现。虽然连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篇文章,但说不定将来就被写进某篇传世佳作里也不是不可能”。雁秋的脸已经喝红,又狠狠灌了一口,“还有,别把我们女人都想那么俗,不是每个女人都想着靠男人养”。
“你呢,为什么这个年纪还不结婚,在等什么”?赵旭问。
“当然是等我的爱情,我可不需要男人养,我的另一半只要能养活他自己就够了,我愿意嫁给他一定是因为爱情,不会因为别的”,雁秋说得很自豪,但眼中始终伴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我知道很多人会说我幼稚,在他们眼里婚姻是柴米油盐,生活是生意,夫妻是这庄生意的合伙人,爱情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可在我看来人生更像一场戏,大多数人都奔着主角去,但我不这么想,只要能演绎出真性情,别说配角,当个群众演员我也开心”。
“有深度,有个性,跟我一样奇葩”,赵旭举起酒瓶道:“来,为我们这两朵奇葩再干一杯”。
咣,两人碰了下酒瓶把剩下的酒干完了。赵旭放下空酒瓶叹道:“唉,要是林静当初也像你这么想的话老张可能就不会干傻事了”。
提起往事与故人雁秋也忍不住生叹:“唉,我跟林静从小到大的闺蜜,可是自从她结婚之后我俩的共同话题就越来越少了,现在基本没联系了”。
“她可以了,如愿以偿嫁给了本地有钱人,儿女双全不愁吃穿,还落了上海户口。可怜的是老张,第一次谈恋爱没谈成还被对方羞辱,第二次是追林静,结果……”赵旭顿了下,又叹道:“唉,也不知道他跟贝叔现在怎么样了,到没到叠云星”。
二人越说越伤心,把生日气氛搞得异常沉闷,眼看便没心情过了,最后还是雁秋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我们点生日蜡烛吧”。雁秋打开蛋糕盒,取了三根蜡烛插在蛋糕上。
“怎么只点三支”?赵旭问。
雁秋说:“一支代表十岁,三支刚好三十岁”。
“够三十支了”,赵旭数了数蜡烛包里的数量说:“为什么不点三十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扣”?
“一根一根点多麻烦,咱俩不都是懒人嘛,怎么简单怎么来呗,点那么多也不容易吹灭,吹得蛋糕上全是你的口水,谁吃”?
“一个盘子里搅过菜的人了还嫌我脏”!
“别废话了,快许愿”。
“生日歌还没唱呢”。赵旭满脸期待地看着雁秋。
“你要英文版的还是中文版的”?雁秋嬉皮笑脸地问。
“中文的吧,英文的听不懂”。赵旭嬉皮笑脸地答。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雁秋在摇曳的烛光中为赵旭欢唱,二人的脸上终于泛起幸福之光。
歌毕,雁秋又催赵旭许愿。
赵旭想了想,认真地说:“过完这个生日我就正式步入而立之年了,这几天感慨颇多,作了首诗,送给我自己,也送给你,谢谢你这么多年的陪伴”。
“别煽情了,快念给我听”。雁秋又催。
“等等”,赵旭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记事本,猛然起势:“啊”!吓雁秋一跳,当即给他脑袋来了一巴掌,嗔怒道:“别搞怪了”。
“嘿嘿嘿,博君一笑”。赵旭顶着被打歪的帽子,翻开记事本娓娓念道:
没有身份没有地位
没有相貌没有财富
一无所有
只好把爱情放在一边
如此寒酸
如此卑微
卑微得像只毛毛虫
曾经以为自己是只雄鹰
拥有自由拥有天空
却发现只是一只毛毛虫
飞不起来也爬不快
它陷入了无边的痛苦
颤栗在飘摇的枝头
远处飞来一只蝴蝶
长着云彩般的翅膀
它说成长吧
你也是只蝴蝶
拥有自由拥有天空
除了相信只有相信
裹在茧里也相信
相信能改变现在的一切
拥有从未拥有的东西
日落月升又是一天
花谢花开又是一季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破茧成蝶
拥有自由拥有天空
飞不过万水千山
也要飞个满山遍野
挥舞着云彩般的翅膀
寻找那只美丽的蝴蝶
雁秋仿佛从这首诗中找到了赵旭对她不冷不热的原因,微笑着泛起泪花,轻催一声:“吹蜡烛”。
她买的蛋糕确实不大,总共才切出四块巴掌大的小块,不过主菜已经吃饱了,两人各自吃了一块便没了食欲。
“赵旭”。她突然叫道。
“嗯”?赵旭应了声忽然眼前一黑,整个脸被奶油糊住,顿时懊恼起来,捶胸顿足道:“又没防住”!
年年过生日雁秋都要糊他一脸蛋糕,而他年年防,年年防不住。因为雁秋手法变化莫测,啥时候动手根本没规律,有时刚切好还没吃呢就糊上来了;有时趁他咬第一口时顺势一推,稳准狠;有时趁他吹蜡烛的时候直接把他按到蛋糕上。这次他已经提前防着了,但是因为聊起了伤感的事,一晃神的功夫又着了雁秋的道。
赵旭抹了抹眼睛上的奶油,抓起最后一块蛋糕要报复。雁秋早有准备,拔腿就跑。可是房间就那么大她能跑哪儿去,没几步就被堵在墙角了。
“小哥哥,饶了我吧”。雁秋靠着墙,两只手掌挡在前面求饶。她身高胳膊长,赵旭暂时还够不着她的脸。
“大姐姐把手拿开”。赵旭顶着一张被糊得只剩五个窟窿的脸,气急败坏地往上扑,雁秋透过指缝看到这五个滑稽的窟窿一张一合笑得接不上气。
上盘不行攻下盘,赵旭一边拨雁秋的手一边用脚勾她的脚踝。
进房间时两人就把鞋脱了,袜子在木质地板上溜滑,雁秋的脚踝被轻轻一勾便站立不住,顺着墙秃噜下来。这下赵旭居高临下,可算找到空档,扬起手里的蛋糕就要往雁秋脸上糊。可是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动作,回头一看那台二手电视发神经似的音量突然增大,配上《新闻联播》开头那铿锵有力的开场乐,震得窗户上的玻璃都在嗡嗡颤抖。声音虽大且突然,却非恐怖之事,赵旭只稍微停了下便又要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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