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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天亮的早,才五点,太阳还没露头阳光便被大气折射出地平线。两人迎着朝阳跑得气喘吁吁,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已经被体温烘干,接下来该去找工作了。昨天白天奔波一天,晚上又冷又饿折腾一夜,此时他们抱定同样的信念,不管工作多苦多累都干,只要不睡马路就行。
就在赵旭听萨克斯的洋楼斜对面,一家饭店门口摆着招人的牌子,招传菜员。
“老张,进”。赵旭手一挥。
“进就进,走”。飞星看了一眼门上的招牌——浓侬香辣馆,径直往店里走。
两位少年肩并肩,昂首挺胸迈进店门。门口的迎宾小姐以为他俩是来消费的,恭恭敬敬地给他俩鞠了一躬:“欢迎光临”。
“不错不错,迎宾挺有职业素养,没有以貌取人,看样子这家店还可以”。赵旭边走边跟飞星说,还特意叮嘱飞星不能把打架的事说出来,怕人家不敢要。
面试的人不少,办公室外已经有五六个人在排队了,赵旭排在飞星前面进去。服务行业人员流动性大,办公室一个职员问人事:“秦姐,又招新人啊”?
人事用夹杂着上海话的普通话回答:“是呀,吾烦死塌了(我烦死掉了),招来没几天就走,这个月已经好几批了,吾感觉阿拉(阿拉就是我们的意)饭店像火车站一样”。
赵旭坐到她对面接受面试,她问赵旭是哪里人,赵旭说陕西人。她打量了下赵旭,似笑非笑地问:“是吗?不像西北大汉啊”?
赵旭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意思是怕他瘦小干不了这活儿。他担心人家不要,于是耍起了嘴皮子:“我以前也这样问自己,后来弄明白了,中国历史悠久,天灾,战争,迫使人口迁徙了五千年,南方人迁到北方,北方人又迁到南方,东部人搬到西部,西部人搬到东部,少数民族融入了汉族,汉族也有不少人加入了少数民族,早就分不清你我了,也许我的祖先是南方人呢。就拿你来说,你是上海人,在古代算楚国人,可是你姓秦,这个姓的来源之一是这样的,秦国灭亡后,那些王族子孙就以国为姓,称为秦氏,也就是说,你的祖先可能是秦国人,所以你长的比我高大,要是在古代你可能还是位秦国公主呢”。
人事听完呵呵呵直笑:“你的嘴可真能说。不过传菜靠的不是嘴,很累,你干得来吗”?
赵旭装作稳重的样子说:“干过好几次了,对我来说这就是重操旧业,再为冯妇”。人事觉得他挺有意思,也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了,反正常招人,不行再招呗,于是吩咐他到外面等通知,“叫下一个进来吧”。赵旭出来后信心满满,告诉飞星没问题。
人事也问了飞星同样的问题,飞星说没做过这行,但是朋友做过,就是刚才面试那个,有他教很快就能学会。两人顺利通过面试,当天上午便接受培训,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好多食客都在议论今天的新闻,就是昨天晚上落进黄浦江那颗奇怪的流星。下午休息时赵旭捡了一份客人丢掉的报纸,大标题是《女娲落石》。说外滩遭遇一颗大陨石,差点就砸到地面,但万幸的是它砸进了无人经过的黄浦江里,附近居民都听到巨大的爆炸声,然而并没有对地面造成破坏。还不忘幽一默:这是女娲娘娘不小心掉的补天石,吓出我们一身冷汗,她自己会不会也吃一惊呢?
这会儿还不忙,传菜间的传菜员们靠墙站成一排交头接耳也在说这事,“还好砸到江里了,砸到地上得死多少人呀”。
赵旭也跟着聊起来:“砸到江里威力也不小,昨晚差点把我跟老张砸死。”他弯腰探出队伍对飞星说:“是吧老张”。
大家问他们亲眼看见了吗?赵旭说当然看见了,那东西砸到黄浦江里溅我们一身水,不信你们问老张,赵旭指指飞星。飞星说:“他说的是真的,我们亲眼看见的,跑了一晚上才把衣服烘干。”大家听后将信将疑。
就在大家聊得起劲时,进来个经理模样的人,寸发,浓眉,气宇轩昂,还披着一件黑色风衣,但却是个女的,讲起话来铿锵有力。她是这家店的总经理,姓穆,不但穿着打扮像男人,做事讲话也男人味儿十足,背后大家都叫她男人婆。涉世未深的小伙子小姑娘没见她以前,通常认为这种人只会出现在影视剧里,见过之后才明白,原来银幕上的人物不都是瞎编的。穆经理大踏步走过来,安排传菜组长午饭照顾下新来的同事,晚上带他们去宿舍分床铺。
因为是第一天,新来的都早早下班了,由组长带着去宿舍认床。宿舍在一幢很漂亮的高层公寓楼里,电梯里还有液晶广告屏,正在播新闻,也是关于昨晚那颗流星的,内容耸人听闻,什么陆家嘴躲过灭顶之灾之类的......赵旭和飞星相视而笑:“看来记者还没我们知道的详细”。
两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住的地方还挺高级,但进屋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再简陋不过的两室一厅,没有铺地板,水泥地面,四面白墙算是最上档次的装修了。
“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赵旭脱口而出。
“在上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地方住就不错了,打工仔还想住皇宫啊”?组长听了赵旭的话打趣道,不过更像自嘲,因为他自己就是打工仔。
房间和客厅都摆满了上下铺,只留一肩宽的窄道供人通过,显得十分拥挤,大概能住二三十人,臭鞋臭袜子,臭气熏天,简直是个毒气室,两人猝不及防,进门那一刹那差点被熏晕过去。铺位不够,轮到赵旭和飞星时没了,组长让他俩先跟别人共用一张床,说几乎天天有离职的,很快就有空铺。
赵旭爬上了一个瘦子的床,这样不会太挤。瘦子可能是工作累了,把被子卷在身上睡得死沉,床上上来个人都不知道。半夜里冷,赵旭冻得睡不着,他很挣扎,要不要把瘦子的被子剥下来?可他是个读书人呀,怎能如此粗鲁?他想到了爱因斯坦一句名言:“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都依靠着别人(包括生者和死者)的劳动。我必须尽力以同样的份量来报偿我所领受了的和至今还在领受着的东西。我强烈地向往着俭朴的生活,并且时常为发觉自己占用了同胞过多的劳动而难以忍受”。这句话在他心中默念了十几遍,但最终没忍住,因为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句读书人说的话,对着天花板叹道:“唉,仓廪实而知礼节啊”!然后无耻地扯过半边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昨晚二人跟组长请假第二天早上去买被子,下午再去店里上班,所以早早起来去卫生间洗脸。不曾想这卫生间更寒酸,连门都没有,不但地面没铺地板,连墙壁都懒得涮,完全毛坯,灯泡还是老式的钨丝灯,本身光线就不强,再被水泥墙面一吸收,根点根蜡烛差不多。水龙头直接安在墙壁的水管上,下面没有洗手盆,水直接流到地上,下水道还不太顺畅,积水没过脚面,为了下脚,地上垫了些砖头,从门口摆过来,一路摆到水龙头,一路摆到马桶前。拉屎的一伸手就能够到洗脸的腚。这是城里的厕所吗?还不如农村的观天厕呢(农村的厕所一般只有四面墙,里面挖个坑,抬头就能看见天,所以被赵旭戏称为观天厕。虽说简陋,但空气流通,视野开阔,只要不下雨下雪,蹲一天都不会闷)。
买被子?开什么玩笑,他们几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两人摸遍全身才凑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勉强够一条被子,最后二十块买两双黑布胶底鞋,这下彻底身无分文,所以下午饭只能回店里吃,不只今天,接下来的一个月,顿顿都得在店里吃。
快到饭点时员工们一窝蜂地涌进洗碗间抢碗筷,飞星对这种行为十分鄙视,这么大饭店碗都没有吗,还要抢?赵旭说错,老张,一看你就没在饭店里干过,饭店里管这玩意儿叫马斗,不叫碗。飞星仔细观察了下手中的小铁盆,问这跟马有什么关系?赵旭说不知道,反正饭店里都这么叫。飞星说管它叫什么,能装饭就行。
服务员一般不直接进厨房端菜,而是先由传菜员端到客人桌前,再由服务员接过摆上饭桌。厨师在厨房间做菜,传菜员也有独立的传菜间,厨房和传菜间之间开有一扇窗户大小的传菜口,厨师做好菜通过传菜口递到传菜间,划单员看菜划单后传菜员才能把菜端出传菜间。员工餐也是通过传菜口递出来的,两菜一汤,都是用脸盆大的铁盆装的。传菜员把这三大盆端到餐厅桌子上。米饭和馒头则都放传菜口靠厨房那侧,各人吃多少打多少。打完饭到餐厅凑够一桌人就可以开吃了,每桌大概七八个人。
打饭的情景比抢马斗更激烈,厨师还没把饭从蒸锅里掏出来,人已经把传菜口堵严实了,手里的马斗叮叮咣咣乱响,乱是乱,但目的明确,催厨师们快点把饭端出来。见此情形赵旭直摇头:“没素质,比工厂里还糟糕”。
飞星也奇怪,这店里的人怎么什么都抢?赵旭突然想到个笑点,他凑到飞星耳边低声问你家养过猪没?飞星说当然养过,农村人谁家没养过猪,多的时候养四五头呢。
赵旭又问:“那你喂过猪吗”?
飞星说喂过。
赵旭说:“我也喂过。只要听见食桶响,猪圈里的猪就开始对天长嚎了,人提着桶刚走到圈跟前猪们就把食槽给围住了,仰头盯着主人手里的桶哼哼着往上窜,把食槽挡得严严实实的,倒食的时候只能在食槽一头儿先倒点,引它们过来,另外一头儿就空出来了,再趁机把猪食倒在空出来那头儿,动作要快不然等它们再挤过来就只能倒它们头上了。猪不嫌脏,但是脑袋被浇上猪食也会觉得不舒服,它们会甩耳朵,啪啪啪,猪食满天飞,溅的人满脸都是。老张,你看这些人的行为像不像猪抢食”?
飞星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太形象了”。
就在他们嘲笑别人抢饭的时候,那些端着快滑坡的饭山的老员工从他们身旁经过却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这两朵新来的极其有素质的奇葩,而他俩却对这种异样的目光毫不在意,但是他俩很快就体会到其中含意了。
等人群散去的时候两人傻眼了,米饭光了,馒头也一个没剩,厨师正在收拾笼屉,赵旭赶紧问:“师傅,还有饭吗”?
厨师看都没看他们:“没有了,没有了,来晚就没有了。”这时他们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抢,因为不抢就只能挨饿了。两人的钱都用来买被子鞋子了,上午饭没吃,下午饭没吃,等会还要工作到晚上十点,飞星此时六神无主,愣了半天没讲一句话。赵旭想了一会安慰飞星:“老张,别担心,我有办法”。
飞星说:“我宁可饿着也不偷”。
赵旭不是偷鸡摸狗的人,跟飞星解释:“我是干那种事的人吗?别说我不干那种事,你要是干那种事我都不跟你做朋友。放心,绝对正经办法”。
“好,我信得过你”。飞星笑笑,用力拍了拍赵旭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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