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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机缘(5)

作者:阿丘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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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雪儿点点头:“刚才我在客栈tōu kuī,那时正见到他扮成一个女子,虽隔着窗子看不清,但易容之术极为高妙,相公你想想‘脂砚斋’三个字的含义,大概也即能明了了。”她自己心中却在想:怪不得‘脂砚斋’三字能名动江湖,如果化装做女子暗杀,那是确实让一干男子们难遮难防的。但这事关她家公爹名声,所以她也不便多说。

剧古却双目一沉,凝声道:“那么,小朋友,今晚你给我留下吧!”

他一语方落地,魏青芜已知他要出手,一抬眼,只见他身形已原地拨起,如鹰如鹤——矫捷似鹰、飘纵如鹤,这个名动江左的高手已经出手!他的身形瞬息百变,魏青芜一眼望去,心中已是大惊:只见他在这一腾起之间已连变数种身法,而出手去向,自己却摸他不清。

也是‘脂砚斋’三字在江湖上名声太盛。路雪儿对之也忌惮极深,他夫妇二人成名之后,已极少同时出手,这时虽见对方少年年纪颇轻,但她也怕自己相公失手,当下清叱一声,双手在腰间拨出了一对峨嵋短刺,人已猱身而上。她身形飘忽,确是如花飞蝶舞一般,果然不愧是天台派第一女子好手。

魏青芜一见之下,已知自己今晚麻烦大了。如果只是路雪儿一人,她自信也许还应付得过去——看她出手、工夫已和自己在伯仲之间,但加上她那丈夫,自己只怕万万不敌。一忖念这间,她与路雪儿已交上了手。她长剑出鞘,一出手就是魏门独传的“虎符”剑法。“虎符”剑法传自战国信陵君门下清客,得历千五百载,果然非凡。路雪儿一接之下,已觉厉害,飘身而退,剧古却在魏青芜头上已发出一击,直向魏青芜当头罩下。魏青芜一抬头,却看不清他招式取向,只有一招‘举火烧天’,不避不闪,硬遮硬挡,向他胸腹之间刺去。剧古冷哼一声,不肯跟他搏命,伸指在魏青芜剑锋上一弹,人已借势退去。

可他这里才退,他妻子路雪儿已又猱身攻上,魏青芜全不得闲,三人转眼之间交手已过十有余招,魏青芜额上冷汗涔涔,这可是她出道以来面对的最险恶的一战,对手是一对成名多年的夫妇。如果不是剧古料定对手背后还有主使人在,一意看她剑招,并未下杀手,她此时多半已经落败。

路雪儿却不耐久战,眼见这么取魏青芜不下,已叫道:“古哥,‘飘风坠梦’。”

她叫的是剑招。剧古在上空应了一声好,双掌一手成喙、一手成爪,飘风荡荡,直向身下罩来。这是他夫妇早练就的合击之术,路雪儿的峨嵋双刺使出的却是“坠梦式”,缀在魏青芜身后,如附骨之蛆,甩也甩不脱。

魏青芜心下一叹“不好!”她险险一避,头巾已被剧古一掌抓下,一头长发散了下来。如果不是她在一瞬之间触动心窍,看着剧古被月光映在地上的影子知道他招意取向,这一招她是万万避不过去的。

剧古夫妇似也没想到在自己夫妇这一招拿手合击之下她还能逃出生天去,愕了一愕,就在他们一愕之间,魏青芜被路雪儿迫得倒在地上的身形却并没停,一直翻滚,直向林外滚去。——说也也奇,倒地后她那翻滚之势却并不比奔跑来得要慢。

这危急之中,她逃生已用上了母亲山西赵家的拿手好戏“坑杀九滚”。剧古二人如何肯放她就此逃出,两人俱是轻功好手,一高翔、一低掠,奋起疾追。

魏青芜堪堪滚出林外,才站起身,就待向杨州城疾掠而去,就在这时,肩上忽惨烈一痛,却是路雪儿已飞掷出一刺,那支峨嵋刺已深深镶入她的左肩。魏青芜亡命而逃,她虽自持轻身工夫不错,但也自知此时要在“花飞蝶舞、鹰鹤双杀”手下逃出命去只怕也是千难万难。就在这时,她忽觉自己的身形被一股大力一送,那力道雄雄博博,直把她一甩就甩到了三丈开外,分明有人暗地里助她一臂之力。她情急之下,未暇多想,却注意林外这时空地上不知怎么多了二十几堆散乱的土堆。只觉身后剧、路二夫妇已追出林外,剧古忽叫道:“雪娘小心,有阵势”,就在他们身形暂缓之际,魏青芜已加力跑去,这时才想到那助自己一掌之力的分明就是大伯的看家功夫“崔巍掌”,——那么,大伯也来了?他看来不方便出面,这么想着,她只觉左肩上越来越痛,那支峨嵋刺劲道非凡,分明已刺中她肩上重穴。魏青芜不敢回客栈,尽力向人多的地方逃去。到了城墙边,她勉力跃上了杨州城墙,心里已经一阵迷糊,可能因为失血过多。她自己也不知自己该逃向什么地方,只觉脑子中越来越不清醒,那峨嵋刺上看来分明沾的有麻药,直到看到了楼上的一盏昏灯时,魏青芜才脑中一昏,倒地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了有一会儿,魏青芜只觉头上有凉水浇拂,一睁眼,只觉头好沉好沉,才发觉有一人在用湿毛巾在擦自己的额头。她发觉自己的肩头之伤已被裹住——这里是哪儿?她迷朦了下,糊里糊涂地想。然后才发觉自己是勾兑楼的后台。——怎么自己会在昏迷之中逃向了这里?她觉出一丝奇怪,然后她就见到一个影影绰绰的瘦削的身影。那麻药劲力好大,她还未来得及再想些什么,就头中一昏,又昏了过去。

昏睡中,她似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那是一场连绵不断的梦。梦到自己站在大伯父的帐房里——山东魏门是世家旧族,但家中的好多房子都好阴森好幽暗的,大伯父的帐房就是那样。大伯父有着一张五官平常的却异常阴郁的脸,他正在翻着他面前那永远也翻不完的帐本,从她小时他就那样,而她则勉力扮着一个男子、勉力维持着一份骄傲和镇定面对着大伯父,在这个外人看来还喧赫,其实到她这一代已面临着衰落的旧族中尽一个女子难尽的本份撑持着;……又一时,她似看到自己还只十一岁,家里祭祖,所有的人都去了,只有自己和母亲没有去,她问母亲为什么,她母亲说“谁叫你是个苦命的女孩儿,你父亲又只是庶出呢”;……一剑斩落,她看见自己抹过微山湖水霸朱袅飞喉间的剑意与那蓬鲜血,自己终于证明了什么,但那证明在自己一夕抚镜自视的夜里忽然就毫无意义了,她是谁呢?她到底是男儿还是女孩儿?她自己也说不清了;……然后她似又梦见了二十五郎在台上的缓步轻歌,那歌声那么宛转悠长,而那歌喉上的眼又是那么清锐镇定,他是男人吗?这世上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畸零地活在这个错乱的生中的人吗?……

魏青芜脑中纷繁错乱……久久久久,魏青芜醒来时,看见一个青年男子坐在自己对面,他的手中,托着一粒她在昏迷中连连咳嗽吐掉的喉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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