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怡然地坐在原本属于福泽谕吉的座位上, 像是坐在自己原本在黑手党大楼的扶手椅上一般稳稳当当。侦探社的各位面面相觑，不认识他的人小声地问身边的人这人是谁啊，认识他的人都皱紧眉头盯着他说不出话。

森鸥外的眼睛跟随着房门外的爱丽丝。漂亮的金发幼女一初就用握紧的拳头在森鸥外身上捶打, 见他没有一点悔过之意就瞪了他一眼, 跑出去去找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太宰。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练手把敦和国木田玩得头晕眼花。

福泽谕吉关上门会议室的门, 森鸥外终于把注意力从爱丽丝身上移走。

“这是怎么回事？”福泽谕吉问，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森鸥外将手肘搭在桌子上, 十指交叉，眯起眼。这种表情让夏感到一股十分不妙的预感，像是被阴冷的蛇缠上。

森鸥外注意到夏的不快。

“这可真是意外, 我记得你是叫——嗯, 源夏对吧？”

夏皱起眉头，芥川上前一步，挡在夏身前。

“芥川君也在啊。”森鸥外，笑了一下，“连织田君和太宰都在, 我都要以为重回老时光，我还是黑手党的首领了。”

“黑，黑手党首领？！”谷崎小说尖叫, 森鸥外给他一个微笑，谷崎瑟瑟发抖。

“讨人嫌的话还是少说吧。”福泽谕吉说，“不要再转移话题了。”

“哦, 这是命令吗，福泽阁下？”

森鸥外看向福泽谕吉, 眼睛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作为老对手, 福泽谕吉本能感到森鸥外话中埋伏着陷阱, 虽然他并不知道他将坑挖在了何处, 但小心为上，福泽谕吉没说话，只是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森鸥外。见福泽谕吉没上当，森鸥外不气妥，一耸肩，整个人的气势放松下来。

“用不着对我这么防备。”他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人畜无害，“我已经不是黑手党的首领，如今不过是被福泽殿下召唤出来的英灵，听命于福泽殿下的仆人罢了。”

夏的表情变得微妙。英灵是留下传说，因为信仰变成英雄的存在，森鸥外居然也变成了英灵吗？那么之前的案件也是英灵所为吗？

森鸥外听了福泽谕吉关于之前那个案件的描述，福泽还没说完，森鸥外就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ncer。”他笃定地说，“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掉了，真是着急的servant。”

福泽又问他什么是servant。森鸥外将圣杯战争的消息告知他们。

说完他叹了口气，“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选为aster了呀，福泽殿下，这可真是不妙。”

福泽沉思片刻，抬眼问他“你的阶职是什么？”

“rider。”

“……”

见他奇怪的眼神，森鸥外微微一笑，解释道“驾驭，支配一类的引申意也可以满足rider的要求。”这倒是很符合森鸥外的特点。

“那么你的愿望呢？”福泽追问。

“什么愿望？”森鸥外装傻。

“既然回应了召唤，就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吧。”福泽谕吉对森鸥外投以锋利的目光，“森医生，你的愿望是什么？”

“哦啦，哦啦，只是我们的性向非常好，一感受到你的召唤我就回应了，这都不行吗？”森鸥外问。

福泽谕吉凝视着森鸥外。

森鸥外叹了口气，“好吧好吧——英灵座上很无聊好不好，好不容易能找到机会跑到人世间，当然不能放过了。”

他的话就连福泽谕吉也分不出真假，不过关于英灵和圣杯战争的方面还是可信的。福泽谕吉对于圣杯并不感兴趣，能实现人愿望的杯子一听就觉得有问题，但得知之前的案件都是英灵作祟，而现在的横滨还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英灵在捣乱，准备在横滨的土地上掀起一场战争，这是福泽谕吉无法忍受的。他决定要抓住那些servant和aster，而若想对付英灵，必然需要作为英灵的爱丽丝帮助。

“等等。”森鸥外打断福泽谕吉和爱丽丝的对话，“你的servant不是我吗？”

爱丽丝用鄙夷的目光看向森鸥外，“就林太郎这个战五渣还打战呢，每次打架都不还是我来，真是没用的废物大人。”

森鸥外被打击得泫然欲泣。

“好过分啊，爱丽丝。”

爱丽丝哼了一声，拉着福泽谕吉的一根手指头就走了。知道爱丽丝本质的福泽谕吉面色古怪，但还是没挣脱爱丽丝的手。

晚上，森鸥外和爱丽丝被福泽谕吉带回家，作为aster和servant他们最好还是一起行动。很快福泽谕吉就后悔了，在路过一家童装店店铺玻璃展柜的时候，森鸥外一下就走不动道了，非要拉着爱丽丝去买衣服，爱丽丝和福泽谕吉不同意他趴到人家的玻璃窗上就哭。

斗不过他，福泽谕吉只好格格不入地站在一排排粉嫩漂亮的洋服旁边，无所适从地看着欧森外给爱丽丝挑裙子。服务员看他们的眼神很奇怪，在“看！基佬！”和“看！变态！”之间徘徊，最后合二为一，成了“看！变态基佬！”福泽谕吉坐立难安，恨不得她还是英灵，立刻隐身消失在服务员的视线里。

在爱丽丝躲进试衣间试衣服事，森鸥外找福泽谕吉，他本装作不认识，但森鸥外手里那件裙子上的猫咪过于可爱了，他没能及时移开眼睛。

森鸥外将裙子塞进福泽谕吉手上，翘腿坐到了他身边的座椅上。

“真是奇妙，没想到还有能与福泽殿下并肩作战的一天。”

福泽谕吉使劲把自己的目光从裙子上的猫咪移走，将那罪恶的图案向内折叠藏好放到一边。

“那天发生了什么？”福泽谕吉轻声问。

“我输了，太宰赢了。”森鸥外简短地回答。

福泽谕吉沉默不语，森鸥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就在同一天，黑手党里还有另一个人也被太宰治杀死了。”

“你想说什么？”

“小心她。”

“……”

“她也是被选中的aster，圣杯会选中她不会没有理由。”

“你对她怀有敌意。”

“确实。福泽殿下倒是很喜欢她嘛。”

“喜欢说不上。她是平行世界的我属下，我相信自己的目光。”

“是吗。”森鸥外扯出一个笑容，“福泽殿下，容我一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福泽思考片刻，摇头。

“我没有什么非要完成不可的愿望。”

“是吗。”森鸥外又用那种微妙的语气说，以及那种微妙的笑容，好像在指责福泽谕吉说谎一般，让他心里不太爽快。

“啊！”森鸥外突然叫了一声，冲向了从试衣间出来的爱丽丝。

“真漂亮啊爱丽丝酱——”

“死开啦，林太郎！”

在森鸥外扯着福泽谕吉给爱丽丝买裙子的时候，夏跟着织田作回了织田家里。

接下来是一阵鸡飞狗跳，尖叫啦，质问啦，流泪啦，拥抱啦，亲吻啦，被围在中间的夏最后头都胀大了，晕晕乎乎地抱住每一个人，机械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是的，是的，是她。不是梦，不是恶劣的玩笑，真是是她，她回来了。麻省理工放假了惊不惊喜？

高兴的西餐店老板摸掉眼泪，用围裙底端擦了擦手，去餐厅做饭。孩子们吵着要去餐厅帮忙，夏环视一圈，发现织田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借口说要去找他，走出屋子喘口气。

她刚点上一支烟，一口都还没吸到就被织田作拿了下来。拿着打火机的手愣在半空中，双唇微张保持着叼着东西的形状看向织田作。织田作把烟按灭在墙上。

他拧着眉，似乎是想说教一番，但又一言不发面露苦恼，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夏开口，她说了些废话，那种每当人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就会提起来的废话。但指望织田作掌握社交礼仪下的那套潜规则语言无异是痴人说梦，他对夏的每一句废话都认真思考后回答了。

夏都有点快忘了织田作的这种说话方式，旧日的记忆猛地被唤醒，织田作永远还是那么招人喜欢。

于是她们愉快地交谈下去——如果织田作能让她吸上一根烟就更好了。但是好吧，没有事情是十全十美的。

“啊呀，你是在偷窥吗？”

窗户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夏依着窗户望下去，芥川一身黑风衣站在太阳地下想一块突兀的影子。他手里提溜着一个同样黑漆漆的一团——是小太宰。

芥川苍白的面庞板起来，凶狠地目光像是一枚钉子，旁人被他这样一看肯定会怕得要死。小太宰却一脸淡定，他忽视了正拎着他领子的芥川，把头抬起，朝夏打招呼。

夏看了一圈，没看见侦探社的其他人，便问他“敦和国木田呢？”

小太宰眨巴眨巴眼睛，“上厕所了吧，大概。”

夏揉着额头，让芥川拎着太宰上楼。芥川抿了抿唇，沉默地带着他走上楼梯。走到夏面前，小太宰从芥川手中跳下来，蹦到夏面前。走近了，她才发现小太宰的衣服是湿的，沉甸甸地穿在身上。

“你干嘛了。”她怀疑的问。

“跳河自杀。”不出所料。

“还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小小姐，想要拉着她殉情，本来她都答应了，结果差点被她父亲抓住打一顿。”小太宰伤心地说，抬起头扫了一眼夏，补充道，“她长得很像你哦。”

夏赶胡说八道的小太宰去换衣服，织田作带着小太宰去找衣服，顺便给国木田和敦打电话。

走廊里终于只剩夏和芥川。从刚刚起，芥川就一直不说话，此刻也接着沉默。

夏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和他说什么，即便如此，也总该说点什么呀。

“芥川……”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堵上了。

芥川把她摁在墙上亲。夏推了他两下，想让他起来，但他不想听夏说话，主要是不想听到不想听的话。

他已经想了一整天，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又是那套，适不适合，时间不时间，变不变的。这些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她是源夏，她回来了，他不会再让她离开。

他们还是分开了——芥川咳嗽起来。两年过去他体弱的毛病丝毫没有好转，似乎还加深了。

“肯定没好好吃饭，作息也不规律吧。”

芥川心虚地移开眼睛，夏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抱着手臂看着他，思考要拿他怎么办。

克巳跑出大门，冲到他们之间拉着夏往屋里走。

“夏姐，夏姐，吃饭了——你的嘴怎么了？”

夏翻了个白眼，给他一个亲昵的脑瓜崩。

幸介抓着筷子，呆愣地盯着她有点肿起的嘴唇，又用仇恨的目光盯着芥川。芥川好像只是随便看看一样瞥了他一眼，更让他生气。

织田作留芥川吃晚饭，小太宰也跟着夏留下来，夏本以为这顿饭会吃得她胃痛，结果意外地和谐。小太宰年龄跟几个孩子差不多，不管是真的假的，跟他们玩得还不错，几个小时就有小姑娘在偷偷看他了。芥川挨着夏坐，吃饭很安静，只有织田作和夏会和他说话。

吃完饭大家又散开，尽管大家极力要留下夏，但夏还是决定带着小太宰出去住，两个人还好看一点，小太宰混在一群孩子里，他想教唆其他人干点什么都太方便了。

芥川要去夏去他的住所，夏还没表态，小太宰先拒绝了。

芥川对在黑手党大楼里的太宰治感情复杂，对夏身边这个小太宰治的感情就简单多了哪来的讨厌的小孩。眼看着这两人快要打起来，夏拉开了两个人，还是带着小太宰去了宾馆。

晚上小太宰问准备什么时候召唤从者，但夏压根就没想过要召唤那玩意，她不会召唤从者的，除非她能确保自己能召唤出不会胡作非为，反客为主的英灵。

小太宰就着水服下整整一盒安眠药，仰头倒在床铺里，没再追问，好像他之前不过是随口一问。

夏狐疑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你不想要圣杯吗？”

“没兴趣。”

“我倒是很想要。”小太宰做出憧憬的样子，“如果许愿让我自杀成功就可以自杀成功了吧。呐，夏，把你的令咒转移给我吧。”

她即刻想起藏在黑手党里的太宰治，想起那个看不见的强大敌人。

“别胡说八道。”她用一种缓慢、独特的语调说，拿起床头的遥控器，随便打开了一个电视频道。

安眠药显效，小太宰很快睡着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紧合双眼，下陷在白色床单的样子确实显出几分唬人的乖巧。

夏摸了摸手背上的令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