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拳击赛后，萨莫被请到拳击赛场的后台, 那是一间休息室, 四周放着衣柜，中间几条长椅拼成一张更大的长椅。是那种最常见的能容纳一个球队队员的那种大型休息室。休息室比外面干净点, 也没那么汗臭四溢，萨莫将这归结于这的白兰地味太浓, 掩盖了其他味道。到处都是白兰地酒瓶，要么是空瓶子, 要么就剩个底，在休息室里挥散着酒精味。

“这原来是歪鼻子摩根的休息室，他是个酒鬼，不喝白兰地就不会揍人。”带她来的奥斯瓦尔德兴奋地解释。

他此刻比在门口时开心多了，像是个得到梦寐以求玩具的孩子, 迈着摇晃的步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高兴地环视着整个屋子。

“他原来是这的拳王，你知道吗？”奥斯瓦尔德用他独特的, 有点滑稽的强调为萨莫解说, “连续好几个月, 他都是这的王，所有人挨上他一拳就会倒下, 能不能起来完全看运气。”

奥斯瓦尔德站住, 叉开双腿, 学着拳手的动作, 晃动身体，做出一个十分不标准的左勾拳。这个没力气的左勾拳让他自己都笑了，有点羞涩地站好，看着萨莫，捏了捏拳头，“他的胳膊，那么粗，拳头那么大——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强壮的人。”

萨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喘了口气。她太累了，连着打了六场，都是以弱打强，取巧而胜，本就消耗极大，况且车轮战真的不是人该干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她着实很难对奥斯瓦尔德的故事感兴趣，但她还是很捧场地问了一句“后来呢？”

说着话，她扯下头罩，头罩太紧，扯下来时她几乎以为把自己的脸都扯下来了。

颧骨上青紫的肌肉被扯动，萨莫嘶地倒吸一口气，抬起头，手臂向后支撑着身体，静静地感受着肌肉里酸涩的感觉，和自己身上蒸腾的热气。她摸了摸鼻子下面，第二场的时候她的鼻子挨了一下，一下鼻腔里就涌出许多温热的腥气液体，许多红色的液体粘在嘴周围，下巴上，甚至脖子上，但好歹现在已经不流了。

“ell——后来，他一天打了二十四场，被不知道哪来的家伙打倒了。”奥斯瓦尔德放下拳头，扫兴地说。他见萨莫摘下头罩，不由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伤痕遍布的脸，似乎这时候才彻底确认了今天最大的明星红头罩就是那个站在哈维邓肯身边的少女。

萨莫掀起黑色背心的下摆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睃了他一眼，“我赢得钱呢，奥斯……嗯——奥斯什么来着？”

“奥斯瓦尔德。”奥斯瓦尔德重复了一遍，他看起来对别人记不住他的名字这事并不介意，没有比尔叫他企鹅人那样在意。亦或是他现在的脑子还停留在兴奋的阶段，没那么锱铢必较。

“好吧。”萨莫默默在脑海里念叨了两边，最后决定还是不叫他的名字了，“科波特，我的钱呢？”

奥斯瓦尔德一下变了表情，眼珠有点慌张地在眼眶下方溜达一个来回，摸了摸兜，努力掏了掏，好几下，才从最底下掏出萨莫给他的五十美元。

还是那张五十块钱，一分没多，一分没少，除了褶皱多了点以外什么都没变。

萨莫捏着钱瞪他。

配合她那张满是伤痕的脸，十分有威慑力。

“嗨！”奥斯瓦尔德干巴巴地解释，“我哪知道你能活着回来，还真的能赢？”他晃动着身子后退，摊开手，做出一个这不是他的错的肢体动作。

“所以你就决定与其浪费这五十块，不如给自己买点爆米花？”

奥斯瓦尔德撇嘴，思考了一下，“我更喜欢冰淇淋。”

“好极了，你这个精明的小混蛋！”萨莫嘟嘟囔囔地骂了他一句，粗暴地把钱塞回兜里。

“别生气红头罩。只要你拿了这场的奖金，下一次肯定能翻倍！”奥斯瓦尔德舔了舔下唇，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好像萨莫赢了这钱能尽数进到他手里似的。

“是啊——只要我别死哈！”

萨莫讽刺地笑了笑，脚踩到椅子上，卷起裤腿去看腿上的伤，这群地下拳击场的混蛋都喜欢横踢，两边脚腕都青肿起来，她需要赶紧处理伤口，但她还没拿到自己的奖金，于是不耐烦地瞅了瞅门板。

“你不是说这的boss想见我，人呢？”

奥斯瓦尔德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这的老大。”

萨莫无奈地摇摇头，活动了一下下巴，退而求其次询问“能给我弄点药或者冰块吗？”

奥斯瓦尔德点点头，转身迈着左右摇晃的步子走了出去。

待门再次打开，出现得却是一个衣着光鲜的黑人女子，戴着耳环，刘海被挑染成红色。推开门，她一边朝萨莫走来，一边用咏叹调似的语气发出哇哦哇哦的声音。

“看看，这就是我们今夜的赢家。”女人靠近萨莫，在她身边坐下，用涂成黑色的长指甲在她的脸上划过，怜惜地看着她，“你看起来可还没成年，我的大英雄。”

萨莫忍着没有躲开她的手，稀奇地问“黑市拳击赛还要遵守法律吗？”

萨莫谨慎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一大帮手下，去给她拿药的奥斯瓦尔德也在其中，瘦小的身影淹没在几个健壮的男人之间，手里拎着一袋冰块和毛巾，向下淌着水滴，安静地站在女人身后。

女人注意到萨莫的视线，歪歪头，吩咐奥斯瓦尔德，“去，别让我们的大英雄等着。”

奥斯瓦尔德立马上前，把冰块和毛巾递给萨莫。萨莫低声道了声谢，接过冰块和毛巾，摁在自己的脸上。巨大的刺激让萨莫的五官扭了一下。

女人看着她，像是非常满意一样，露出一个笑容，“天，我能不能知道是哪塑造出你这么一个漂亮、迷人的小怪物？”她摸了摸萨莫相对而言比较完好的一边脸庞，直视着她 ，“你能成为赛场的王牌，一枚性感炸弹——一个漂亮的拳王女孩，你会引爆整个哥谭！”

她捏住萨莫的下巴，左看一下右看一下，略带遗憾地说，“你不该遮住你这种漂亮的脸蛋的，你父母把你生得怎么漂亮，怎么能不向全世界炫耀一下呢？”

“我来这不是为了炫耀的。”萨莫低下头，又立马抬起头野气地睨了她一眼。

“好吧，那是——？”

萨莫咽了口口水，胸脯起伏，气势一下萎靡下去，说“我妈妈——她管法尔科内先生借了钱。”

女人一下拉远了和萨莫的距离，抱着手臂，露出一个“这不就简单了吗”的表情，好像已经把萨莫握在手心里了，所以那些拉拢人的手段都不再需要了。她自打走进门就一直带着的那种哄骗人专门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个有点傲慢，更符合她身份的冷酷神情。

“多少？”她简洁地问。

“四十万……利率百分之五十六。”

女人哈地笑了一声，“他可真是老糊涂了是不是，居然会放一笔注定收不回来的四十万。”

有什么东西在喉头滚了滚，萨莫将她咽下去，试图解释一下，“有一个叫凯撒沃尔顿的家伙，他卷走了六百万，我妈妈和法尔科内先生都是被他骗了。”

“这事我有所耳闻，大人物。”女人幸灾乐祸地说。

她看了看低着头，一脸不开心的萨莫，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安抚式地拍了拍，声音没有之前那么亲切，但也变得稍稍柔和一点。

“别怕，我的小怪物。你好好跟我干，只要你能一直赢，四十万在赛场上几年就能赚回来了，到时候你不仅没有了负债，还能变得富有，非常非常非常地富有。”女人给她画了一张美妙的蓝图。

萨莫低头低得更低，将自己冷静的眼睛藏起来。

“……我的家人。”她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还有点迟疑。

“你妈妈的名字？”

“弗莱克，潘妮弗莱克。”

女人没做声，看着她，潜台词是在等她乖乖地吐出更多信息。

萨莫犹豫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萨莫，还有一个哥哥。”

“ok~我保证没人会找他们的麻烦。”女人爽快地说。

快速地收编了一个赚钱机器，女人愉悦地舒了口气。拉了拉裙子，抬起手臂挥挥手，一直像座山一样沉默不语的手下在萨莫身边丢下一个袋子，黑色的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地放着什么东西。

萨莫的视线一下聚集在上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塑料袋。

女人轻笑一声，站起来，轻快地离开这里，就在她一只脚踏出这间休息室时，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哦，对了！”她转过来，神色夸张地拍着额头，伸手一支食指点着萨莫说，“下周六，下午八点，还是这里，到时候会有更厉害的对手。

以及——我是菲什，不要忘记。”女人勾起一边唇角，朝她眨眨眼。

门被关上，黑帮的人消失在萨莫的视线里。

萨莫一下扑到塑料袋上，打开后崭新的绿色钞票立马映入眼帘。她舔了舔手指，点了点，足足三千五百美元。

萨莫抱着一兜钱倒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很快这个放松的表情又消失了，她睁着眼，怔怔地看着休息室肮脏的天花板上灰色的脚印，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宰治的脸突然出现在萨莫眼前，他距离萨莫太近，以至于整张脸透视变了形。

“做的不错嘛，小夏。”

萨莫烦躁地站起来，冷着脸拎着三千五百美元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