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纪渐长，亚瑟不再适合和潘妮或者萨莫睡在一起, 卧室被分给了潘妮和萨莫, 客厅拉了一张床，就是亚瑟的卧室。

萨莫傍晚的时候出去了, 现在还没回来。

亚瑟穿着睡裤躺在床上，他骨瘦嶙峋, 腹部凹下去一块，在肋骨结束的地方皮肤像是被肋骨和引力拉长了一样形成一个直角。他有厌食的问题, 吸收也不好，本身能吃的东西也不多，不管萨莫再怎么努力都没能让他胖一点，年纪轻轻就有一种将行就木的感觉。

他怎么都睡不着，看着天花板, 时不时能听到屋子里潘妮的啜泣声，显然也没睡着。

亚瑟正犹豫着, 要不要去看看潘妮，门响起了被打开的声音——萨莫回来了。

萨莫径直走到放钱的盒子钱, 从兜里掏出一摞美元, 塞了进去。

“这有九十美元, 你看着点，别让潘妮乱花。”

亚瑟的注意力却不在萨莫突然搞回来的钱上, 自打萨莫进屋, 他就一直盯着萨莫的头发。

“萨、萨莫——”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禁住了嘴。

萨莫犹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一头长发已经被剪掉，参差不齐的圆寸扎着手掌。萨莫没什么可惜的，只是遗憾还不够长，不能凑齐一百美元。

“很丑吗？”她问亚瑟。

亚瑟摇摇头，眼睛却还是紧紧地盯着她的脑袋。

萨莫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发现这与其说是个圆寸不如说是个短版的海胆头，还是丑化版，一块头皮秃一块，一块头发长一点，不知道得估计会以为理发师跟她有仇。

她的脸庞本就长得有点男孩子气，棱角分明，小时候婴儿肥，后来头发长可以遮一遮，现在一个参差不齐的寸头，更显出她男性化的特征来，尤其是那双长而上扬的挑眉，形状格外硬朗棱角分明，一看就不好惹，像是学校里天天打架的刺头。

萨莫想过可能会很丑，但没想到会这么丑，痴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亚瑟也冲床上起来，靠着卫生间门框，觉得萨莫脸色太差安慰她，“也没那么丑，只是不太齐。”

萨莫撑着洗手池叹了口气。

“帮我拿把剪刀来，亚瑟。”

亚瑟犹犹豫豫地看了镜子里的萨莫一眼，转身离开卫生间，客厅想起翻找东西的声音。

萨莫看向镜子，站在她身后的太宰治正一脸幽怨地将手放在她头上摸来摸去。

“嗯——虽然刺刺的手感也很棒，但我还是喜欢柔软顺滑的长头发啊，太可惜了，好可惜，好可惜。”像是要强调自己的情绪，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可惜。

萨莫面露凶光，想大吼着让他滚开，但又想起来这不过是她的幻觉。

毫无疑问……潘妮给她的可不只是一个糟糕的家庭和能逼死人的债务。

她该早点发现了，之前去救玛莎凯恩时就已经发作过一次了不是吗？

还有那些控制不住的暴躁，那些不符合源夏性格的神经质，那种黑暗对她的强烈的吸引力。

她忽然有点想笑，太棒了哈，弗莱克家的三个疯子，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哈！？

喉咙梗塞，她闭上眼，把一切情绪锁在体内。

她的触感也在跟着视觉骗她，脑袋上不知轻重的手消失，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覆上她的眼睛，她知道这个触感，她知道是谁在安抚他。

织田作……

连同耳边五个孩子的呼喊也不过是幻觉而已。

睫毛颤抖，眼眶中有什么东西想要奔涌出来。

嘴唇被谁撕咬着，他舔舐着自己的血液，芥川从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嘶吼。

“夏，别离开……”

另一个更细微的声音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别哭……我的小公主……”三岁的小王子亚瑟的声音那么微弱，像是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萨莫……萨莫……”亚瑟呼唤着她。

萨莫猛地睁开眼，发现亚瑟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萨莫和潘妮用来剪线的小剪刀，正担忧地望着她。

“你没事吧？”

萨莫叹了口气，站直身体。

“我没事。”她回答，眄视他，歪歪头，“帮帮忙？”

亚瑟帮萨莫将头发修葺整齐，小心翼翼地将长一点的头发修剪得和周边一边齐。他之前没做过，剪刀也不是专门用来剪头发的剪刀，没能剪出好看规整的圆寸，但至少比最开始好看多了。

亚瑟从萨莫的脖颈后，突出的一节椎骨上，用手指拭去碎发，一面去看镜子里低着头的萨莫，问“你准备怎么办萨莫？”

萨莫没说话。

“别做傻事萨莫。”亚瑟对萨莫的状态十分担心。

“别操心我了亚瑟。”萨莫并不想多谈，抬起脸从镜子里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亚瑟，“你呢，就做这个了，真的不去上大学？”

亚瑟无言地摸了摸萨莫的头发，短发刺在手上酥酥麻麻。他才发现萨莫右耳后向上几厘米的地方有一块圆形的地方没有长头发，非常小的一块，也就只有小拇指的指甲盖那大，若不是仔细观察都看不到。而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形状大小，在他的脑袋上也有。他不知道潘妮有没有，但他认为应该是有的。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潘妮似乎从没提起过他们的父亲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亚瑟与萨莫和潘妮，三个人长得都其实不是很像，除了瞳色发色一致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血缘特征了，棕发绿眼也着实是太过常见的组合。

是与不是似乎没什么区别，但亚瑟就是突然无比介意。

他的眼睛暗下去，缓慢地开口

“我上不上大学真的没什么区别，而且大学学费……况且我也不会别的了……”

萨莫笑了一下，“不也挺好的，喜剧人亚瑟弗莱克，开脱口秀专场的时候记得叫我。”

亚瑟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

“你一直都想让我去大学。”

萨莫沉默了，默默地看着肮脏的洗手池，潮湿的水池壁上贴着许多细碎的头发，还不断地有新的碎发飘下来，粘在白色的瓷璧上。

她现在只是庆幸，辛亏自己每天都有跑步、做俯卧撑，格斗技也没丢下锻炼。

想着，她道“我也不去大学了。”

亚瑟手抖了一下，剪刀咔地一下剪掉萨莫头顶上的头发，露出了一条白色的头皮。

太宰治发出爆笑。

萨莫瞪大了眼睛。

“上帝，萨莫，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发现自己干了什么的亚瑟连忙道歉。

萨莫摸着头上秃掉的一条，欲哭无泪。

亚瑟又想起萨莫刚才的话，慢半拍地激动起来，“你说不上大学了？！为什么？！”

“早点出来工作，还能为什么。”

萨莫打开水龙头将头发冲下下水道，用手掌侧沿将头发赶到水道口，扭身面对还举着剪刀的亚瑟。

“哥谭警察那边……唉……你也多去催一催，万一真的能把沃尔顿抓回来呢。”

哥谭比其他美国的城市都要神秘，尤其是其庞大的，错综复杂的黑色世界，几乎没有人能摸清哥谭的黑市到底有多大，就算是法尔科内也不行。但在你目标明确，豁出一切的情况下，哥谭黑市也没那么神秘，至少萨莫就用了半天就摸出来哥谭的黑市拳击场在哪。

其中，她曾经的小弟，哈维功不可没。

在鼻青脸肿的哈维带领下，萨莫带着套头衫，穿过哥谭最繁华的街道，穿过人群，走进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她稀奇地发觉这个潜伏在黑暗之中的斗兽场就在福利院不远的餐厅底下。她不止一次，和诺拉，和奎泽尔在这间餐厅里吃过饭。

脸上的巴掌印刚刚好和萨莫的手掌一样大的哈维讨好地解释一句“大隐隐于市。”

看门人看到哈维的脸后，将他们放进去。入口是一个狭窄陡峭漫长的铁质楼梯，踩上去左右乱晃，有一种随时会坍塌的感觉。

还没完全走下楼梯就嗅到拳击场浓郁的汗臭味，啤酒味和混杂着霉臭的血腥味，随着扑面而来的还有铺天震地的呐喊声。偏偏外面一点声都没露出来，萨莫瞟了眼墙壁，十分好奇他们用了什么隔音材料。

地下室很大，正中央有一个拳击台，只有拳击台上有好几盏大灯，将拳击台上两个拳击手隆起的肌肉，混杂着鲜血的汗水，歪掉的鼻子，裂开的伤口都清清楚楚得呈现给观众。光照不到的暗处，许许多五大三粗的男人挤在拳击台边上，夹杂着叫骂声和欢呼声的浪潮一波又一波传来。

太宰治坐在拳击台的围栏上带着笑意望着萨莫。

人群的头顶，二楼的位置开着几个落地窗，玻璃似乎是单面的，从下面看是全然漆黑一片。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男人们的腿间挤出来，那是一个小男孩，穿着不得体的西服，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一张嘴露出一口尖细的牙，像是一只企鹅。

他是来找哈维的，难免注意到哈维身边的萨莫，他稀奇地看了眼跟这个地格格不入的萨莫，见她望着二楼，解释一句:“那是给有钱老爷们的包厢。”

说完他不再注意萨莫，转向哈维:“哈维邓肯，菲什问你今天要上台吗”

哈维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不了，企鹅人。”他又指了指萨莫，“还是帮我身边这位猛男报个名吧。”

男孩一下生气了，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叫我企鹅人!”

哈维耸耸肩，不怎么在乎他的怒火。

“你叫什么”萨莫问他。

男孩扭过脸打量她，似乎在琢磨哈维到底是不是在玩笑。

“奥斯瓦尔德。”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奥斯瓦尔德科波特。”

萨莫挑了下眉毛，“科波特”

奥斯瓦尔德诧异，“你知道？”

萨莫点头，“古老的家族。”

“yeah，除了古老一无所有。”奥斯瓦尔德厌厌地说了一句，“看在这个份上，奉劝你一句，别去送死。”

萨莫没说话，而是问:“这打一场能赚多少。”

“得看打谁，是不是连胜，而且赌博才是大头，有钱老爷最喜欢这种马戏，给钱从不手软。”

“今天还有几场”

“三场。”他扫了萨莫一眼，“你非要去送死就四场。”

“赌注最小是多少。”

“没有最小，就连一毛他们都想赚。”

萨莫乐了，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美元，“帮个忙，奥斯瓦尔德，五十美元，买红头罩，连胜四场。”

“好吧。”奥斯瓦尔德撇了撇嘴接过钱，想起来问了一句，“谁是红头罩”

萨莫抿唇一笑。

菲什发现今天的拳击场出现了新角色，还是个狠角色。

她招来手下询问:“红头罩连着赢几场了？”

“五场，现在是第六场。”

“连着六场，多久我们没有过这种高手了？”菲什感叹。

手下人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不仅是他，所以人，包括被红头罩揍倒的对手也很难对她心生敬畏。

虽然红头罩的身手综合多种格斗术，动作流利，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高手，打人都是用最少的动作，最小的力气，最短的时间送对方下台。

但她从不下死手，而且一看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她虽然用一个红面罩蒙着脸，但一看她虽然有肌肉但跟旁人比还是很纤细的四肢，那个看起来一摔就折的小身板，还有微微隆起的胸脯，大家就都明白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预计只有四场的拳击赛已经打到了六场，后面还有一堆人在排队，想要给这个侥幸的丫头一个教训。

菲什注视着看起来才十五六的小丫头，又是用同一招飞身十字固将对方锁在地上，然后飞快勾脚用脚后跟在对方头上一踢，一个健壮的肌肉男就被踢晕了，没有似乎反抗地被红头罩踢下擂台，跟之前的五个男人一起为地下室增高一米。

人群中传来更大的议论声，人们大声地骂着那几个男人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距离近的人伸手啪啪地拍着擂台，呼喊着有没有更厉害的人跟这个过家家的小女孩一点厉害。

又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出现在擂台上，他光着上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

红头罩快速地观察了一下男人的双腿，做出一个气合道的起手式。

菲什笑了，她吩咐手下:“等今天结束，我要见见这位红头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