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影飞旋，剑走长空，惊鸿一剑，迅疾而烈，剑走中途，剑气陡生裂变，碧嘉谦身在半空与“敌”交手，双方短兵相接，仅仅一招，便分出胜负。

“敌方”用的乃是寻常竹制鱼竿，碧嘉谦用的乃是龙泉利剑，一招过后，败的乃是他。

受反震之力落身甲板，碧嘉谦低头看着鲜血淋漓的虎口，缓缓抬眼，对站在小艇首位与他交手的那人，慢声道：“好，刘将军的功法当真是高超，某领教了。”

容卿将公子护在身后，玄纱下的面容波澜不惊，拱手对刘泓澜道：“本座却不知泓澜将军大驾高邮这处，有何贵干？”

玄星銮拉了一下碧嘉谦衣袖，想将人拉回舱中处理伤口，奈何小殿下且拉不动这位碧相，纳兰主动奉上伤药，銮殿下替太傅卸剑包扎，既不跟刘泓澜打招呼，也不看容卿，不理那对叔侄，这便是变相护短，也是在安抚碧嘉谦——

不论如何，静观其变就是，身子是自个儿的，弄伤了，不管是他还是容卿，都会心疼。

刘泓澜待小艇靠近凌云号，这才纵身跃了上来，容卿眼底泛冷，显然不满于他这师叔伤了他的公子。

“你家公子没给我亮明身份的机会。”刘泓澜解释道：“更何况，就他方才劈过来的那一剑，我带的这些人，非死即伤。”

碧嘉谦唇角微动，最终没说什么，枉他以为送上门的乃是宵小杂碎，偏偏就是他最不待见，又不得不待见的刘泓澜！

容卿则道：“泓澜将军非召离开边关，能对外表明身份？”

刘泓澜半点不恼，视线瞟过一脸不爽的碧嘉谦，继而对视容卿，道：“卿儿，过了这般久，莫非你还没想明白，师叔当初因何打你家公子二十棍？”

容卿喝道：“我不需要想明白！”

肩头被碧嘉谦按住，这便是不让他逞口舌之快，容卿转身进了船舱，脚后跟一提，舱门重重阖上！

刘泓澜表情复杂的看着碧嘉谦，无语片刻，道：“这人跟了你这般久，你莫非一直喂他硝石炒辣子？看这脾气躁的！”

碧相上下嘴皮子开合，喷道：“我喂容卿的乃是我的肉，你满意不？”

刘将军咳咳两声，那就难怪他的师侄脾气会这般急躁。

玄星銮这时笑眯眯道：“刘将军风姿，孤今日算是瞧了个真切，这么一上来就让孤的太傅见了血，刘将军真是厉害，着实厉害。”

笑是真的，话也是真心的，至于銮殿下这话的味儿对不对，就看刘将军的脸色如何。

刘泓澜呐然望天，好吧，小殿下才是最难惹，又最护短的一位。

“我亲自来护你们一程，为的只是不再节外生枝。”

玄星銮听罢刘泓澜这句话，不问别的什么节外生枝，只道：“孤听泓澜将军方才说起打了太傅二十军棍这件陈年往事，又说容掌司应该能够想明白缘由，孤倒是纳罕得很，但请刘将军跟孤说一说，因何要打孤的太傅二十军棍？”

刘泓澜额角暴起青筋，耳闻玄星銮啧了一声，又道：“孤怎么记得那时太傅才六岁，在孤的落梅轩里躺了好些时日，不，躺了且有小半载，神识不知，好似快被人打死了……孤那时日日夜夜担心，身边躺了个会半夜诈尸的鬼呢！到底是什么缘由，会令刘将军生出想将孤的太傅，活活打死的念头？”

“銮儿。”当先听不下去的不是刘泓澜，而是正牌苦主碧太傅，碧嘉谦的叫声刚出口，便被玄星銮厉声辅以“你给孤闭嘴”喝止！

刘泓澜望天，陛下当真好关照，陛下当年自个儿做的事，眼下看来，是要他照单全收。

如此，也罢。

纳兰杵在几位大神眼皮子底下，尤其感受到刘泓澜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只觉如芒在背！

荀侯将纳兰揽到身后，抱拳道：“刘将军。”

“别。”刘泓澜侧身让开这个礼，见到老熟人，面上挂了个友善的淡笑，道：“一别经年，侯爷硬朗如初，冲，甚慰。”

大玄皆知泓澜儒将，却极少有人晓得泓澜只是刘将军的字，镇国大将军的全名，乃是刘冲。

这话说得真切，荀侯总算放下紧绷的神经，面上笑开，再次抱了个拳，主动以字相称，道：“泓澜，冢卿想煞你了，以往你我阵营不同，如今，总算有了与君相交的机会。”

这番话令刘泓澜动容，“侯爷……真的退了？”

荀侯哈哈大笑，摆手道：“退是退了，咱这不是打算跟着銮殿下混口饭吃嘛？”

不知何时收了一个“大跟班”的銮殿下唰啦扭脸，上下打量罢他的新晋大跟班，道：“那好，既然侯爷说要跟着孤混饭吃，那便请侯爷替孤了解清楚，当初刘将军因何要打孤的太傅那二十军棍。”

语一收，銮殿下拉了自家正牌太傅，甩袖扫开舱门，继而学了他家冒牌太傅那般，脚后跟一提，舱门再次重重阖上。

荀侯与刘将军大眼瞪小眼，鱼鸟半空掠过，嘎嘎两声，格外应景……

刘泓澜的视线停在舱门那处，往昔他对玄星銮不怎

么在意，包括玄无珏与玄丹阙，对玄姓三子他皆没在意过，如今来看，这位排行在三的小殿下，倒是令他充满了意外与惊喜。

遥想圣帝命碧嘉谦当玄星銮太傅这个决定，他又不觉得意外。

荀冢卿对刘泓澜突然出现在此更觉得意外，此时有了闲聊功夫，遂道：“先前蓝公说见着你了，我还觉得意外，这会儿你亲自现身来此，泓澜，现在咱们在一个阵营里，有话……你大可直言。”

刘泓澜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与御风师兄，一直都是陛下的人。”

荀冢卿不觉得吃惊，经过这许多事，大概也想到这一层，“那……蓝家一门呢？”

“也是。”刘泓澜沉吟片刻，道：“应该说先期不是，但以后都会是。”

荀冢卿扒拉两下船舷，瞥眼看着对方，“往昔人称‘紫玉郎君’，就咱们这位陛下，弄的到底是哪一手？”

刘泓澜微微一笑，道：“侯爷领兵，深谙兵法之道，莫非不晓得何谓兵不厌诈？”

荀冢卿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那南疆……也是？”

笑容稍敛，余下复带浓笑，刘泓澜挑眉道：“侯爷不妨自己猜一猜？”

荀侯不咬牙了，他想喷对方一句“我猜个屁”，但这话他不能轻易喷，试想面前这位能一招逼退碧相，可见不是一位外在看来这般和善的主。

手压栏杆，刘泓澜极目远眺，忽道：“碧云怎么去的？他去的……是不是很苦。”

荀冢卿没回答，碧云去的方式苦还是不苦，这不是他能答得上来的。

就当日所见，碧云浑身鲜血，又经受那般多折磨，身子多半是苦的，是疼的，心到底苦不苦，他不晓得，他不理解碧云，看不透这位。

“可惜了……”刘泓澜轻声呢喃：“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会以权宜之计打碧嘉谦那一顿，合该将他们父子都带走，只要我带走碧云，我那御风师兄与卿儿必然也会跟着走，他们便不必蹚这浑水，大可逍遥山水间，做一对神仙眷侣。真的是……太可惜了……”

泪可落，余情不禁，愚情也。

“我曾经……也极喜爱云郎这个人，虽说脾气臭了点，但碧云为人玲珑，风骨硬朗，不愿低头弯腰，最终，他将自己葬送，我与紫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葬送。本身这些，应该是我们这些带兵的人来承受，应该是以众多鲜血作为代价来抵消的，可云郎用他与御风师兄的血来抵消了，不仅抵消，也寻到了新的契机。但我……丝毫不觉得他们死得值得。”

刘泓澜语落，荀冢卿跟着哀然，像碧云这样的人，活着，会被人一语成“妖”，各种脏水都要往这个人身上泼，但碧云死了，一份遗憾，一份自责，一份内疚，十成惋惜，这个人的死足以令人震撼，令人无比心痛！

刘泓澜苦笑道：“云风殿下也很难过，他本来不信，自欺欺人般的不信，昆仑到扬州，上千里路程，云风殿下一路而来，只用了五日。云郎这一份以死来宣的忠诚，不属于云风殿下，不属于灵霄禾这位南疆王，只属于咱们的陛下。”

荀冢卿捏了捏刘泓澜肩头，沉声道：“泓澜，云相与你那位师兄，待你很好，极好。当年别管是什么计，他俩将你摘出去，尤其是云相，他只是想护着你。”

“是吧，他们的确待我极好，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一颦一笑。”

刘泓澜哀思在心，眉眼带笑，道：“极少有人晓得，我那位人称丑八怪的御风师兄，实际上……一点都不丑。我鬼手一门，真没一个是丑货，尤其是我那卿儿——”

“哪个是你的卿儿？”

舱内传来碧嘉谦的冷语冷笑，刘泓澜摸了摸鼻子，荀冢卿跟着望天，年轻人就是脾气臭，跟他亲爹真是太像了！

玄星銮推开舱门出来，在刘泓澜想要一探内里光景之际，反手将舱门阖上——

你想看孤的两位太傅？

没门。

刘将军盯着比他几乎要矮半截的小殿下，不由再次望天感叹，他不跟陛下的娃计较，他是个大度的。

理了理思绪，刘泓澜随即道出一番石破天惊的话——

“你们不能当我伏垚师兄是一个十恶不赦，非杀不可的恶人，这么多年过去，若不是伏垚镇在夜玄观，碧云只怕早被一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给掳走了。那便正好被素和宇振捡个现成便宜，将人抢走，落到素和宇振手里，碧云必会饱受折磨后，毫无尊严的死去，凄凉无比。”

容卿与碧嘉谦身在舱内没应话，玄星銮则道：“孤顺着你的话来说，你的意思是，若不是那个贼道士守着云相，一些宵小便会掳走云相，想要逼问出容卿师父的下落，然后碧嘉谦与容卿便会出手杀这些宵小，继而惹了江湖上所谓的名门正派？而那素和宇振干脆来一个一推二六五，半点都不会承认他将云相抢走，正好来一个坐山观虎斗。”

刘泓澜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玄星銮想了想，又道：“因为你口中的伏垚师兄乃是番邦国师，有这层身份，大玄的江湖人士便会有顾